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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地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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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掠过湖面,夹着温润的湿度袭向面颊。    
    因为上课,所以此处无人,所以我悄然伫立,贪图着此刻的独自占有。闭眼迎向风来的方向,侧耳聆听。微风温柔地摩擦过我的耳朵,在我耳边绕转,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吟。    
    我,是听风的人,了解风的孤寂。她停不下脚步,想驻留也不能。    
    “小调,醒醒,小调,醒醒。”    
    “……”    
    “已经七点半了,八点还有开学典礼呢。”    
    趴在键盘上沉睡的我,一个激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两腿却早已麻痹,又跌坐了回去。无数根针的刺痛立刻从脚底涌上来,碰也碰不得,不觉得疼,但是痒。    
    “腿麻得不行,快回学校吧。”我一手挡开陈强想捏小调脸的手,左手捂着拎不清的脑袋,右手捧着尚未恢复知觉的左腿,一拐一拐到总台付钱。    
    陈强已经把一张五十元钞票往台上一拍,拽过我的胳膊:“别装啦,快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推开门,整个寝室里面只有李忠杰还在整理被子,他一见我就说:“小调啊,你惨了啊,早上广播里播你的名字了,要你去教务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什么事情?”我趴在床上问忠杰。    
    “你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你们出去不久,管理员回过我们寝室,抄了陈强和你的床号和名字就走了。”    
    陈强站起身子,临着窗,拨开一点窗帘。    
    忠杰继续说:“可是真奇怪啊,今天广播里好像只点到了你。”    
    一束光线如同半夜里的手电,清晰地照到陈强有棱有角的脸上,使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陈强似乎想要说什么,看看忠杰在那里挤牙膏,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我才知道管理员当时摆手的意思是改天算账,而不是我自以为是的逃夜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我爸爸请过系主任和班主任吃饭的缘故吧,后来还给老师送过点什么,怎么说都是为了我,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还要拉着我,我其实蛮尴尬的。”    
    陈强的嘴巴,一边喷着烟,一边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什么啊?”李忠杰端着脸盆从卫生间里出来,“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14    
    “翘课?”    
    我回头,看见崎轩,眼睛下面有疲倦的阴影,眼睛里面却仍旧满是笑意。    
    “你不也是?”我故作斜视,侧望他一眼。然后两人都不自禁地笑出声。    
    崎轩站到我边上,遥望向湖的另一边。我未语,和他一起安静着,任时间默默流淌。    
    “这不是杜崎轩吗?什么时候喜欢起女生来了?”    
    背后的声音伴着刻意重嗤的鼻音,刻薄、尖酸。如锐刺深扎入皮肤,撕裂完整。我看见崎轩的手慢慢成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我站起身,把手搭上他渐粗的拳。我没有回头看,径自拉着崎轩沿着湖边走开。    
    对于厌恶的人,给予一瞥都是一种奢侈。    
    一直走到湖的另一头,我才缓下脚步,靠上堤边的树。    
    九月的风,凉爽中透着微热。风中的柳枝,缓摆轻扬。湖面一片平和,只有层层清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点点光亮。    
    崎轩靠上同一棵柳树的另一侧,拆开烟盒的塑料薄纸,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不停歇。他低垂着头,发由鬓际散落,掩住了侧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止不住轻叹。他仍旧在企图背负所有,一径,甚至可以说是刻意让伤痕入骨。用刺痛来惩罚自己,却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到解脱。    
    不自禁地,我望向西四幢的方向。    
    遥也是试图担负下所有所谓的错误,所以决然选择了毁灭,以为可以就此埋葬掉所有的不幸。    
    清晨的阳光扬扬洒洒在桌子上,教导处的老师们在埋头忙碌,门口的一个老师背对着我,头也没抬地喊了声进来,依旧低头写着些什么。    
    宿管员就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旁,四目相对出我最不愿意碰见却不得不碰见的对象。    
    走在办公室里,空气很稀薄,经过靠墙的过道,我才瞥见公寓检查表单,原来他是校长,昨晚是他值班。    
    “陈小调是不是?”    
    “嗯。”    
    “昨天晚上为什么逃夜?”    
    “我睡不着。”    
    “那你的眼里有没有学校纪律?”他抬了抬眼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真的看不清楚他的眼睛,那种眼光又是什么意思。    
    “学校里讨论过了,新生像你这样,是肯定要依据制度给你一个处分的。”    
    “好。”我低下头。    
    “写个检讨书吧。”    
    “都要处分了,还写检讨干什么?”我问。    
    “你写检讨书,我们处分你才有教育意义。”    
    “要是我检讨了,就是算我错并且我认错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处分我?”    
    校长无言以对,只好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玻璃受到剧烈震动,以他的掌心为一个圆心,三条裂痕开始萌芽,四面延伸开来,劈啪作响五声,顿时碎成六瓣平面,另有两三颗碎粒蹦得无影无踪,忽略不计。    
    所有的老师都抬头,将威严的目光投注到我身上,我只好接笔,写下检讨书。    
    “岂有此理!”校长看过之后质问我,“由于公寓厕所太脏,不能跳下去,才选择跳窗逃夜。这是什么话!”    
    “我只是觉得厕所太脏,设备落后,和学校整体形象格格不入。”    
    “陈小调,我告诉你,来大学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享受的,要享受你去这城市里的星级宾馆。”    
    “要是我是为了享受才来这里,志愿表上填的早就是民办大学了。”    
    “校长,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一个黑框眼镜进来急匆匆地说。    
    “那好吧,你去把你们公寓的所有厕所给打扫干净,打扫到你觉得干净。”校长指着小调的额头说完,然后把我的检讨书和处分公告交给黑框眼镜,请她打印出来,张贴出去。就提起公文包走了。    
    黑框眼镜看着满桌的玻璃碎痕,陪同我一起站在那里发呆。    
    15    
    遥,曾经是那么炽烈而丰盛地活着。他固执、敏感、善良。并且不怕肩负。    
    那一次公共课考试。别处纸条错飞到他的桌上。    
    我认得那个人,他和遥同室,就睡在遥的邻床。脚碰脚的位置。    
    遥被老师当场撕了考卷。档案里,是留校察看的处分。    
    为什么要承担别人的过错?我问他。    
    他说,李鸣是从一个很偏僻的县城考进来的。学校只给了那个地方一个入学名额。    
    遥是一个固守信念、不识虚伪的孩子,所以易伤,却不畏缩,不逃避,不隐讳伤痕。    
    他可以一径袒露着血迹斑斑的胸膛对我直言——暮,我很痛,我很痛。    
    他的真实,常常让我泪流满面。    
    在他的面前,“内敛”会是一种逞强,“冷静”是一种背离。我的固垒,分崩离析。    
    遥比谁都更敢于贴近自己。他的感情那么激越,而且,他从不害怕激越,甘愿选择被浓烈灼伤也不愿去稀释掉自己。他要的是那份全然的完整。    
    他在正午的草地上叫着,跳着,狂拨着贝司的弦——暮,暮,如果对自己诚实是一种错误,我就要错到底。    
    回到寝室,电话一直一直响,连忙扑过去接。恰好是小调的妈妈,她说她已经正式下岗了,叫小调钱省着点花,我说知道。    
    “昨天晚上打电话,你同学说你不在寝室。我和你爸商量给你买个手机,家里想找你也方便些。”    
    “妈,我不要手机,你们还是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吧,你们的身体要紧,我会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打电话回家给你们的。”    
    “就这么定了啊,别争了,你啊,从小就喜欢争论,现在也不小了,该改改了!”    
    小调惊讶于我走之后,爸爸和妈妈居然会互相商量起事情来了,这是好现象。我的鼻子有点酸,开始渐渐恍惚。我只听见妈妈在通话的最后还要我好好休息,别熬夜。爸爸和妈妈的白发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我眼前,舒展开来,凌空缠绕了我一身。    
    也许是一晚上没睡的缘故吧,我使劲捏了捏小调的右臂,想清醒一点,挣脱一切。    
    两个女生前往一○三室看望她们的男同学,在经过厕所时捂住了鼻子,匆匆走过。    
    残缺的木板挂靠在便池上,像冬天洗澡的老人,衣服只能脱一半洗一半,摇摇欲坠,需要关怀。    
    我快步走去,左手扬起,木板已穿过窗子,落到厕所外面的花园里,却听到“啊”的一个女声。小调连忙条件反射地蹲了下来。    
    一会儿没动静了,我才敢站起身来,不料又被眼前的人吓一跳。陈强站在面前,抽着烟看着我:“一米八的人躲在厕所里干什么?”    
    “别提了,昨晚的事情害的,待会儿你还能在处分布告里看到我的名字呢。”    
    “那你躲在这里就不出来了?”    
    “我得扫厕所,从一楼到七楼。你怎么起来了?”    
    “我去参加开学典礼啊,走到这里想上厕所,没想到和你这么有缘哦,哈哈。”    
    我满头大汗,倒不是因为陈强的调侃,而是看见一个女生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了。    
    “过分!捉弄人是不是很高兴啊?!”    
    一束黑得发亮的头发,只打了一个简单的结,被她折叠向上,绾在脑后。陈强就站在我和她之间,却已经蒸发了,小调摸摸他的身体还在,却能透过他看到她,整个宇宙,不不不,整个厕所突然只剩我和她。只是,我从没想过会在男厕所里遇见许静。    
    从小学到现在,在我的生命里,陆续出现过不少同学和老师,也仅仅只有老师和同学。无数个独一无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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