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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芝红大门的侧墙上攀满了茑萝。红色的娇艳小花,盛放成星。羽叶似絮,随风轻曳,柔美温存的姿态。
你喜欢茑萝?
他注意到我定神凝望的目光。
我点头。说话声仿若叹息。
母亲生下我后便在天井里栽满了茑萝。她说,那就像我,像我刚出世时的样子,小小的,娇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我垂头微微地笑。我怀念我的母亲,那个永远挽着端庄发髻的高贵女子,那个坚强勇敢的美丽女子。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对人生,从不苛求。
我的泪,忍不住跌落下来。圆润的一颗,跌碎在地面。我不动声色地挥手把泪痕抹去。
后来展朔问我,要不要在天井里重新栽上茑萝?
我摇头。逝去的就让她逝去吧,物是人非反而更容易让人惆怅。怀念会随着岁月的老去,将她逐渐修饰成完满。这样,何尝不是另一种鲜活呢。
只不过,我极想去南方,去茑萝生长得更繁茂的南方。
正楼中的客厅极宽阔。褐色的柚木地板,直略交错的纹。玄关背阳处摆放着的散尾葵已经一人见高。羽形翠绿的叶,伸展开来的柔软,在角落的位置独自慵懒。
厅里围坐着不少的人。评议声不绝于耳,有些喧杂。
别介意,叔伯他们在鉴玉。
鉴玉?
嗯。昨儿个傅伯伯觅得一枚古玉,就向店铺的老板讨了人情,先拿过来让家父给看看。说如果真是罕物,就算价高,也一并收了。呵呵,他们就欢喜这些玩意儿,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琢磨,倒也闲适。
走近了就得以瞧见那枚佩玉,搁置在透明的茶几上,用朱绢垫衬。心形外廓,基本保持了原有的色泽,白质,透着暗冷的光。
徐老板说这枚是汉代的传世玉,从来就被贴身佩带着,所以才得以恢复玉性,通体透亮。我想,既是古玉,又经了盘工,开价定然不菲,所以先要了来让展老爷给看看。
惭愧惭愧,我对汉代古玉研习不深,不敢枉下定语。不过照这纹饰的刻法来看,倒像用的是勾撤法。是汉玉的可能性颇大。
这不是汉玉。
声音不响,语气也不强烈,却依旧掷出波澜。满屋的人几乎一齐回过头,看我的眼中满是惊愕与诧异。
未及理顾,我走上前去细端。然后,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汉代玉器可以约莫分为社玉、葬玉、饰玉和陈设玉四大类。最能体现汉代玉器特色和雕琢工艺水平的,是陈设玉而非饰玉。不过,虽然说汉代玉器的碾琢工艺较前朝已有极大幅度的发展,刻纹也更精细流畅,但类似此种片状玉器,其平面仍旧无法做到全然的平整,常常是中部微有隆起,边缘较薄。而此枚玉佩,孔圆壁直,表面光洁平整,实非当时琢工之技能及。
另外……
展老爷闻言后会意,伸手递来桌沿边上的深黑色放大镜。
我接过,微一颔首,便继续说了下去——
在汉朝,商代的阴线刻纹重新复苏,开始盛行,也就是展老爷刚才所说的勾撤法。以这种手法雕琢出来的线条较直,转弯处的角度大,显得刚劲有力。不过,放大了看就不难发现这种阴线刻得很是粗糙,而这种粗糙,恰恰是现代工具制造不出来的。
我示意他们俯身细观。
放大镜下,这枚玉佩的阴线工艺一目了然。十分平润光洁,蔚为流畅。
原来如此,真是受教了。
那位傅姓的长辈频频颔首,谦然温和。
不敢。我也只是略识皮毛而已。
展朔,这位是……
展家老爷转过头,望向我的身后。
这位是宋绮罗小姐。
嗯。我今天是特地来感谢展先生端午那日落水相救的。
宋绮罗?那宋振杰是……
傅老先生旋即接口问道。
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
宋氏玉器行的鉴玉能力向来口碑极好。前几次拍卖行竞价的玉器也是邀请了令尊去进行鉴定的吧,老郭为了请到他可是跑了好几回哦。
家父素来深居简出,不善面对生人,唯有请各位见谅了。
玉器行有你打点,令尊也可以放心了。那日后在鉴玉方面,还要多多麻烦宋小姐了。
展老爷太客气了。若真能帮得上忙,绮罗自当尽力的。
他愉悦地点着头,朗声地笑。嘴角边印现出一抹不浅的窝痕。
我回过头,看到另一个人的唇边也同样深印着的一小枚酒窝。
他在朝我温柔地笑着。眸光如星。
七八瓶啤酒落入肚中,陈强已经面红耳赤,笑眯眯地盯着小调,挺拔的鼻梁几乎碰到我的脸,随后整个身体又连同椅子一起向后弹开。
看得出陈强心里一定有事,不然绝不会这样喝酒。
小调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父亲醉醺醺的样子来,他已经几乎一闻酒味便醉,却偏向酒海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也许父亲不能向任何人倾诉他的痛苦,唯有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哪怕清醒后什么都摆脱不了,持续麻醉自己却是他早已经决定要走的路。
我不想将来活得跟父亲一样,如今却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与陈强的杯子激烈碰撞,黄色液体被我们同时一饮而尽,痛快地从食管飞流直下,又在嘴角浮现出一圈白色的泡沫,如花般默默开放。
其间我们一起进了两次洗手间,服务生一直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兴许只是生怕我们中途跑掉,多叫的啤酒无人埋单,而我们都假装看不到。
第二次进入洗手间的时候,陈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小调连忙去搀他,却被陈强一手甩开:
“你还不知道吧,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哈哈!呜呜!”
果然有心事。陈强就势蹲在洗手池边,慌乱地翻出一根烟,却摸索不到打火机,我把烟拿下来递给他,他就拿红色烟头去点烟。我问他:“怎么这么快?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俩这演的是哪出戏啊?”
“我们相处久了,就没感觉了!”陈强猛抽了一口烟,严肃地说完,然后把烟长长地吐出来。
“就这么简单?久?你们好像上了大学才认识的吧,有多久?最多就一两个月那么久了吧。爱情真的这么快就会没感觉?还是你们本来就打算只是玩玩而已啊?”
“别插嘴,听我说。我在高中里的女朋友叫芸,现在在厦门的一所大学里。她说上了大学,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了,就和我分手了,从此我的心一直很痛,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原来以为,自己的爱可以一生只给一个女人的。我以后肯定会交女朋友,来弥补我的创伤,但是我不会爱她们,我的爱只留给芸,直到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秒。唉!爱情啊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陈强叹了一口气,皱紧眉头,我在旁乖乖地不插嘴,听他继续说道:
“你不在的那几天,我去预定一个准备过生日聚会的房间。回来的路上肚子很饿,我刚想去拉面店吃点东西,就看见前面的那个女生走着走着,就吐了一地。我正好经过她身边,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就胃口全无地问她怎么了。
“她说自己没什么,晕车。看见她的嘴边还有点残留物,我就跑到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包纸巾给她。当她擦干净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女生的鼻梁很高,眼睛很大。‘谢谢你了!’我记得那个女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对我说。‘不用,你没事了就好。’我对她说。‘再见。’我记得她笑笑说。‘再见。’我也对她道别说。直到公车来了,我以为这段奇遇就此结束了,因为她真的很漂亮——生活中并不是总能遇见漂亮女生的不是吗?一切事物刚开始总是那么美好。”
我说:“先回椅子上再说吧,外面的服务生也该等急了。”陈强却干脆在厕所里坐了下来,拽都拽不起来。他挥挥手,继续说道:
“和她说再见后,我在拥挤的公车里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看,看见里面说:‘这世界上有几对夫妇在结婚两年之后还有爱情的?’就吓了一跳,不小心踩了站在我后面的人一脚。我连忙回头低头说对不起,却看见是那个女生。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到了学校门口,我下了车就进了教室。教室里人已经很多,而且都盯着黑板。我边走边往黑板看了一下,看见上面写着‘欢迎新同学’。哈哈哈。我‘切’了一下,大学里还玩这一套,可真有意思。然后走到教室的最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看那本让我觉得很有趣的书。”
陈强的表情让我分不清楚他是哭还是在笑,啊啊呜呜的:“‘当一个女人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影子的时候,那么这个女人肯定不能忘记这个影子。’当我回味这句话的时候,掌声在我耳边劈里啪啦地响起,我抬头,原来是主角来了,没想到就是那个女生。老师说:‘同学们,这位同学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接着那个女生自我介绍说:‘我叫林芸,是从林学院来学习的,很高兴和大家认识。’掌声不绝,是因为我们外语系里女生多却不代表美女多。我也拍了两下,以示礼貌。
“下课的时候,林芸叫住了我,她说我刚才在路上帮助了她,要请我吃顿饭。我说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还是跟着我。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答应了。吃完了饭我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就拉住了她的手,而她没拒绝。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一起吃饭、学习,或逛街。我们会做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了。直到今天上午她说分手,是因为她要回林学院。而我,其实早对她没感觉了,为什么这样我也搞不懂。况且,家里正在给我办去荷兰的护照,我要转学去那里了,不可能带着任何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