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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亲。
我退身关了门。由走道侧墙的窄窗望出去——弄堂里灌满了热闹,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离我极远。
月亮周围划了一道光圈,朦胧的夜将星星衬托得比平时更明亮。才上课几天,我的成绩已经落在别人后面。家里的事情小调根本不想再提起,却不得不向班主任简单介绍整个家事的来龙去脉,听得胡老师在办公室里泪光闪闪。
“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讲,先去上晚自习吧!”他摘下眼镜擦拭着,低头不再看我。
教室的前几排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正埋头看书。后面几排却坐满了同学,有的蒙着脑袋睡觉,有的在下五子棋。小调从他们身边的走廊上幽灵般轻轻穿过,生怕惊扰了他们,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可能是很久没有人坐过的缘故吧,椅子和凳子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我不禁又怀念起母亲遮盖在家具上的旧报纸,只有她想得最周到。
小调随便吹吹灰尘就坐下来了,翻开书用笔搜寻出自以为是重点的地方,划下一段一段横线,再抄到笔记本上。许久没写字,字都写得东倒西歪,扶持不住,将力气加注到笔尖却戳破了纸,只好撕掉重新开写。有时候我会突然抬起头看看四周,教室里很安静,没人进出,什么都没变,除了电风扇在呼啦啦地转,才感觉到自己在冒汗,可惜电风扇下的座位上早已经被人占满。
又抄好三四页笔记,热得受不了,小调揉了揉长长了的头发,又摸了摸下巴,硬扎扎的,才想起好久没刮胡子了。从后门走到教室外的走廊,天黑黑。对面一片树林后面的图书馆,只显露出有点残破的飞檐的屋角,大而圆的月亮就挂在屋宇轻佻的尖角,黄黄的场面环绕散发出光线的错觉,旧旧的银河不着边际地悬挂在天的一旁,带出小调的记忆静静地漫流。
一圈一圈揭开小调右臂伤口上的纱布,破损的地方已经痊愈,肤色鲜嫩,又不如婴儿的皮肤完美,按上去已经没知觉了。太多幻灭掉的场景在银河里破碎开来,好比母亲在月光中朝小调的左肩落下的衣架,重新撕裂开皮肤。我不太清楚新皮肤下流淌着怎样的血,总之覆盖在外面的材料看起来和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好比承受了生命中最撕心裂肺的分离的小调,外表完好如初,甚至会释怀地微笑,心里藏不住的恐惧却如破碎的镜子,拼凑得再完整仍布满裂痕,和现实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浩瀚的天空沉沦在夜色中,隐没遥远而阴郁的黑洞,那里有着天生迷人的梦幻气质,忧愁、沉闷,无意去触碰一切,却连最快速的光线都逃脱不掉那引力,主动被一一吸收殆尽。
“小调!你回来啦!”
一个最熟悉的陌生声音传来,将我的思绪吹散,又迅速吸引我转过身子。
“陈强?你好,我刚回来,好久不见!”
“还这么客套?七天前还一起打过球呢!”
“是的,家里有点事情,我都糊涂了。”小调额际一滴汗。
“哦,没事吧?过去了就别去想。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林芸,这是小调。”陈强笑着说。
刚才小调已经看到了,这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长线,挺着高高鼻梁的姑娘十分可爱,削得薄薄的长发遮盖了瓜子脸两侧的耳朵,有点神秘,但是刘海很短,都打到了后面,身材纤适度,恰到好处。她一直笑着,纤细的手指跟陈强的手十指紧扣,都穿着红色T恤。哪怕傻瓜都想得到,站在小调眼前的是一对红色恋人。
小调对林芸说了声“你好”,脸蛋有点红。
“喂。”陈强挥了我一拳,“你的手怎么了?”我说没事,快好了。他又说:
“你的那位许静来寝室找过你好几次啊,嘿嘿。”
“什么我的许静,别乱说,我还来不及找她呢。”我却又急切地问,“许静说了什么没有?”
“哦,就是问你回来了没有。忠杰每次都在旁掐手指,数着你离开的天数。”
29
煦风轻扬,阳光不强烈,恰到好处的温暖。岸堤边依旧人声鼎沸,一如往年的拥挤和热闹。
江上停着十数艘龙舟,一字排开。龙舟的船身细窄颀长,是可以破浪的锐利。龙形船头扬颈高昂,怒目圆睁,饱含不容小觑的威仪。
擂鼓声渐起。堤边的人群早已蠢蠢欲动,加油鼓劲的呐喊业已开锣。此起彼伏,澎湃成浪,连绵开去。
一声令下。舟船似箭,顷刻踏浪而去,离弦般迅疾。江面被划破,浪波跌宕,刹那间飞腾。水珠四溅,翻跃到半空,鳞转七彩光妍。水面笼起白雾,瞬然浓弥。鼓镲铓锣,震耳欲聋。激沸了温度,不耗费半刻时间。
锦萱仗着身形娇小,决意要跃过人堆,站到最前排。不忍扫她盎然的兴致,其实也挣不过她的执拗,我只好任她把我往人群最密集的江边拽去。
哇!好厉害!
总算在摩肩接踵的方寸间找到落脚的位置。我吁出口气,缓过呼吸。锦萱却早已融入了江面激烈的赛况,一径在旁兴奋地拍着小手叫好。脸颊浮动着雀跃的神采。生动不已。
绮罗姐姐,快看,那条龙舟好快!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艘赛舟格外迅捷,快过其他龙舟一个半身有余。
那龙舟吃水极浅,船身分外轻盈。划手头上绑着均一的红色扣带,身着同一的深红短甲,袒露双臂。劲道十足。他们伴随着鼓点划桨的动作极为一致;摆桨时,身躯前倾后仰,高度与舟面几近平行;就连喝劲声也蔚为嘹亮,震彻江面。
棹影斡波间,我看到立于船中的矫捷身影,身着的鲜红短褂在阳光下极为抢眼。
昂扬激越的鼓点,全速前进的讯号。擂声劈浪,撼人激奋。没有悬念地,他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比第二名快出几近两个船身。
喝彩声顿起,人群随即往终点方向潮涌,赶去分一羹胜利的喜悦。我们几乎是被人流逼推着往右岸去的。跌撞间,锦萱和我原本紧握的手,被身后的人群前跃的势头猛地冲散。
我惊惶失措地喊她的名字。拨不开稠密的人群,视线也越不过前面人魁岸的肩膀。步履难稳,踉跄不已。
绮罗姐姐!
骤然拔高的呼喊,尖锐穿透人潮的嘈音,刺进我双耳。
皮肤倏地冰结到痹麻,我在刹那间心惊肉跳。
锦萱!
侧过肩,我不顾一切地奋力挤往呼叫的方向,却也只够在她身体仰往江面的前一秒钟伸出右手。
不!
我纵身跃入江中,根本没来得及去考虑自己其实不精于水性。
江流湍急,先前竞渡激起的余波未定。几近是逆流而去,我挥开了双臂划浪,挣扎着游往锦萱坠江的水涡。
扑腾间,她已露不出口鼻,唯剩下两手还高于江面。
终于将她拉出水面,在她的身子全部下沉之前。却也同时耗尽了我最后的一分气力。再拨不动疾浪,我已经精疲力竭。
这个世界没有一丝光芒,一台旧上海的留声机孤独地摆在角落里。许静正面对着小调,站在五米开外的直线上,只闻笑声不见人,我的眼前绽放开她折叠向上束在脑后的长发,灵动,像一朵怒放的百合花。她的右臂优柔地挥舞过球拍,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圈,在空气中打了个透明弧线,羽毛球旋转着白色羽毛,流星般向我迎面袭来。额前的长发遮盖了小调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跟着感觉接球。在似乎已经找准落点的刹那,交叉的网格将我的脸形错落有致遮过,潮湿的阳光从乌云后钻出来了,照耀我左边的牙。悬停在半空中的飞行物随着夏花花瓣在草坪上稳稳落下之后,那一羽洁白还在瞳孔里闪亮。
“好热啊,我渴了,要喝橙汁汽水,你要不要啊?”许静跑过来,仰头对我说。
小调掏着斜线牛仔裤的口袋,半天只搜到两张二角和一张一角的纸币:
“给你,五毛钱,要冰镇的。”
“好的,你没事先帮我拿球拍吧,谢谢。”许静把球拍放到我手中,就笑着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就像只蝴蝶在飞舞,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朝她大声喊:
“回来,快回来!不要买那种五毛钱一瓶的汽水,里面有色素!”语气急促。
我右手丢掉球拍,拼命去抓许静却抓不住,连忙撒腿去追,脚在动却怎么也跑不动,才发现左手已经被人从后面擒住。
宽屏从两边向中央逐渐合拢,最终汇聚成一个黑点,“啪”的一声关闭了。
我睁开眼睛,一张大脸在我面前晃,吓得小调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忠杰紧紧抓着我的手:“早上有班主任的课,别迟到了。”
寝室里的电风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忠杰放了我的手,梦也离我远走,我又抓住他的手:
“前几天,许静有来找我吗?”
“没有啊。”
小调暗想奇怪,怎么跟陈强说的不一样,我不明白。穿裤子时又想起上次忠杰叫我回家并帮我请假,连忙说:“上次谢谢你。对了,你也是温州人吧?”
“哈哈,现在才知道啊!大家都是温州人,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的兄弟吧。”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肚子饿得慌,要不要帮你带早点啊?”
“要。谢谢。”
忠杰阖上门,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目送他臃肿的背影离去。赶紧刷牙。
天上的红太阳每秒都在加注更大的热量,早晨的阳光打在我拿书的右手上。匆匆经过第二幢女生楼的路上,看到许静一手挽着一个女生从宿舍里走出来,笑得云淡风轻,令小调仿佛置身于海风徐徐的沙滩上。许静看见我,先是惊讶地微微张嘴,接着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