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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花缓缓放下手来:“那……只怕不会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我们这种
人……纠缠在奇形怪状的情欲之中,翻滚不出情欲的煎熬,怎能大彻大悟?
我望著君花,心中也觉得替她难过,看起来,她这一生,除了弄清楚当年
为何会发生背叛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我站了起来:“有一点很说不通,方铁生肯定未受敌军收买?”
君花说得极坚决:“没有,哪一支部队不知道两个铁生之间的关系?谁会
没有头脑到企图收买一个铁生,去对付另一个铁生?”
我道:“有可能方铁生主动找人接头?”
君花仍然大摇其头:“就算他对人说,人家也不会相信,一定当作是诈降
的诡计。事实上,敌军一直不知道铁军有一半兵力,不在山上,事后,敌军的
两个师长,退出行伍,理由是这次战役,他们的运气太好了,绝无可能再有第
二次相同的好运,再不及早抽身,还等什么?”
我也喝了几口酒:“那么,方铁生背叛的目的是什么?”
白素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手,君花口唇颤动著:“我问了几十年,唯一的
答案……似乎只是……他要甘铁生死,他要甘铁生在极大的痛苦中死去。”
我用力一顿足:“更没有道理了,他为什么要甘铁生死?他和甘铁生的感
情难道是假的?”
君花神情又陷入极度的迷惘:“绝假不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宁愿相信,
要是甘铁生有难,方铁生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去救他。”
我还想问,白素也道:“在这件事上,不断问为什么,并没有意义,因为每
一个问题,都不会有答案,研究方铁生的行动还好些。我想,在山洞中,他突
然要离开到洞外去看看,这个行动,一定极重要。”
我立时道:“那时,他突然有了某种感应,十分强烈,和他生命中两次重大
的转折,可以相提并论。”
君花苦笑:“可是实际上,山洞外面,却什么也没有。”
白素不同意:“你太肯定了,你出山洞的时候,方铁生也已不在,如果山洞
外有什么,他遇上了,你没遇上。”
君花迟疑了一下:“当时,至少山洞外,没有什么声响。”
白素和我互望了一眼,后来我们讨论,都觉得当时,我们想到了一些什
么,可是却又没有法子捕捉到问题的中心。
君花的神情十分迷惘:“我一直认定,那决不可能是蓄谋已久的背叛,一
定是有一个突发的,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方铁生作出了那种可怕之极的行
为。”
我和白素仍然保持著沉默,君花不住地叹息著,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如
果有这样的原因,你一定是第一个,或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的一个人。”
君花声音苦涩:“应该是这样,在那几天之中;他对我说了许多许多话
……”
这位经过了转性手术,由男性变成了女性的传奇人物,在说到这里时,神
情并没有什么不自在,虽然她是在追述当年的一桩同性恋的事件,可是她的
神情仍然十分自然,只是她的声音,愈来愈是低沉,愈来愈是惘然:“他什么都
对我说了,当时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是人类关系之中最彻底,最赤裸的关
系,从心灵到肉体,相互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隐瞒……”
我听到这里,想起当年这位君花女士还是男性,他们之间的行为,是不折
不扣的男性同性恋行为,虽然我并不歧视这种行为,可是也总觉得十分异样,
所以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
君花立时觉察到了,她停了下来,望著我:“你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不喜欢她说这句话时的态度,所以说的话,也就不怎么客气:“是的,我
不相信,我只认为那是在军队之中,长期缺乏和异性接触所形成的一种生态
行为。”
白素连碰了我两次,可是我还是把话说完,君花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可
是她神情依然坚决:“你是用有偏见的眼光来看我们,而实际上,我们之间的
关系之真诚,远在异性恋之上。”
我冷笑一声:“不见得,方铁生宣布作战计划改变之前,你何曾知道?他
作出那样的决定,必然有一定的思想过程,他和你商量了?”
我说著,君花的神态愈来愈难看,身子也像是筛糠也似地发著抖。
我不理会白素的眼色,继续说著:“他从头到尾瞒著你,他的背叛行为,不
但针对甘铁生,也同时针对你,针对所有的官兵,而你到现在,还在说你们之
间的感情真诚坦白?”
我的话说得十分快,说到后来,君花伸出了双手,象是想把我说的话挡回
去,等我的话说完,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看来不像是
一个活人,白素一面用责备的眼光望向我,一面也紧张地握著我的手,大家都
不出声,连空气都像是僵凝了。
好一会,君花才长叹一声,缓缓地摇头:“虽然事实是如此,可是我还是认
为,那只是一宗突发事件。是,他没有和我商量,有一些事隐瞒著我,可是我
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再度冷笑,对方铁生。甘铁生或君花,我没有任何偏见。可是事实上,
方铁生是一个背叛者,而我十分鄙视背叛行为,我自然不会掩饰我这种情绪,
所以我的话仍然不留余地:“不得已的苦衷?我看不出有什么苦衷,若是他对
甘师长有感情,象他做的表面功夫一样,那大不了他死,也不会害人。你可曾
想到过,甘铁生在山上,等方铁生发动进攻,而等来等去等不到时,那是什么
样的一种悲痛心情?”
君花十指互缠,紧紧地扭著,人的手指竟可以扭曲成这样,看了也不免惊
心动魄。
白素忙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甘师长一定早不在人世,当时的痛苦,自
然也烟消云散,再也不存在了。”
白素的话,虽然空泛,但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了,君花的回答却出乎意
料之外:“不,他……没有死,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活下来的,可是我知道他没
有死。”
我和白素相顾骇然:“你怎么知道?”
君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我决定把我所知的所有经过写出来之前,我
旧地重游了一次。”
我和白素都发出了“啊”地一声低呼声,君花连性别都改变了,她长期侨
居在外国,自然以侨居地的公民身分去重游旧地的了。
君花的脸上,稍微有了几分血色:“那一次 是真正的旧地重游,从我提任
他那个团的参谋长,第一天到团部报到的那个小镇开始,凡是记忆之中,作战
也好,调防也好,到过的地方,全到了,我受到相当热列的招待没有人知道我
的真正身分和目的,只知道我为了写作而来寻找资料。”
这一次,连白素也性急起来:“就是在那次,你见到了甘铁生?”
君花声音低沉:“不,我没有见到他,可是知道他没有死。”
白素和我,都向她投以急切的询问的眼色。君花苦笑:“我在七号高地前
停留了很久,然后,自然到了当年他领了半个师退上去的那座山,那真是穷山
恶水的死地,当地乡民说,山里有一个怪人,又瘦又干,隐居著,不让人家找到
他,当地政府曾很多次,组织了搜索队,进山去想把他找出来,可是一直不成
功。可能有三五年没有人见到他,但是他又会忽然出现一下。”
我“嘿”地一声:“这种深山大野人,连现代化的都市中也常可见到,不足
为奇,也不能说那就是甘铁生。”
君花停了片刻,面内抽搐,神情十分痛苦:“当地乡民又说,每年,总有五
六个晚上,这个怪人会发出可怕的嚎叫声,叫听到的人,又是害怕,又是伤心,
每年他发出嚎叫声的日子是固定的 ”
我“啊”地一声:“就是那次战役进行的日子?他在山上等候方铁生讲攻
的日子?”
君花紧咬著下唇,点了点头。
白素急急问:“他不肯见你?”
君花闭上眼睛:“我到山中的时候,正是……。那几天日子,当夜,就听到了
他的号叫声,那种叫声,唉唉,真不是人发出来的,听了之后……人真的不想
再活,我发狂一样满山乱窜,也叫著……直到喉咙哑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是他没有出现。”
君花顿了一顿,才又道:“乡民说,那嚎叫声,根本不是人发出来的,是山
精鬼魂所发,可是我知道,那是他,他没有死,一直活在极度的苦痛之中,活在
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背叛的无边苦痛之中。”
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如果是事实的话,实在太
可怕,太残酷了。简直难以想像,那么多年来,甘铁生是在什么样的痛苦煎熬
中过日子。若是他乾脆心绪整个散乱,成了疯子,无知无觉 那倒也罢了,可
是从他每年到了这日子,就发出号叫声这一点来看,他神智显然是清醒。
方铁生的背叛,替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菩,每一分每一秒,痛苦在啃嚼
著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他是怎样活来?他怀著什么目的,一直
要活著?他心中最悔恨的是什么?是不是几千次,几万次地后悔当年在垃圾
堆中把方铁生捡了回来?是在后悔他向方铁生叫出了那一句充满了温情的
“小兄弟”?
还是他绝不后悔他付出给方铁生的友谊,只是想弄明白方铁生竟然在全
无可能的情形下,会对他进行了如此彻底的背叛?
这许许多多问题,旁人再揣测,也不会有结果,自然非得把他找出来不可
极有可能,把甘铁生找出来,会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一张口,刚想说话,白素已经先说了:“山野间,由于风声,或是禽兽所
发,常有一些古怪的声响,会不会是你的心理作用,以为是有人在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