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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委屈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啊?焦阳我告诉你,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管静竹离开我家并不是我让她走的,我反而是苦苦哀求她不要走……我们其实没有矛盾,无非是在歪歪的问题上有点争执,但也都是为歪歪好啊……”
焦阳恨道:“你为歪歪好?你还有脸说?!我问你,我姐对你儿子怎么样?”
王斌道:“那当然是没的说。”
焦阳道:“那你对歪歪呢?你逼他做手术是什么意思?”
王斌理直气壮道:“这还用说吗?我愿意出钱给他做手术,难道是要害他不成?”
焦阳道:“你是不是要害他你心里知道,这种手术到现在也没有确定的疗效,而且有生命危险。就拿那个医院来说,他们就没有做成功过一例!你逼着歪歪在那个医院做手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王斌迟疑了一下道:“这一切都是我妹妹安排的,我和她都是出于好心。再说管静竹不愿意给儿子做手术那就不做好了,我还是照样可以跟她结婚。”
焦阳一字一句道:“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王斌奇道:“为什么?是她让你来这么跟我说的吗?”
“对!”
“不可能。我一定会娶到她的,豆豆说得没错,她是一个好人……”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其实也是一个外人。而且我告诉你,我是真心爱你姐姐的,我们之间的矛盾小得像黄豆一样,根本不值一提……”
王斌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他说得激情澎湃,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世界上最无辜的人,同时也是最爱管静竹的男人。焦阳已经听不见王斌在说什么,他的脑海里无数次地闪现出管静竹苍白的脸,青紫的口唇,空洞而淡漠的眼神……这时他看见王斌的大班台上放着一把裁纸刀,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这把刀来的,并且想都没想,就将裁纸刀准确地刺进王斌的喉管。
大概是碰到了颈动脉,鲜血立时像喷泉一样射了焦阳一脸。
十九
王斌原是一个糙老爷们儿,但也仍有见血即晕的毛病。现在看见自己的鲜血像音乐喷泉般的绽放如花,更是来不及做出反应便一头栽倒在地。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这一声闷响。不像平常血案发生时总会产生一些混乱场面和殊死搏斗,所以没有任何人闻声闯进办公室来。事情发生之后,这里更加静谧得像皇宫里的后花园,淡绿色的窗帘随风起舞。
焦阳站在王斌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血尽气绝。
焦阳没有杀人动机,他被关进看守所以后一言不发。
王梅像狂躁型精神病人那样告诉警察,王斌生前有两个仇家,一个是她的前夫郭宏伟,还有一个是同居女友管静竹。郭宏伟的嫌疑很快就被排除了,因为他根本不认识焦阳,也没有作案时间。
全部的疑点都集中在管静竹身上。警察很快查明,焦阳也根本不是管静竹的弟弟,他们的关系说好听一点是可圈可点,说得不好听就是一种暖昧关系,在这方面,每一个成年人都是有想象力的。而且焦阳的身世复杂并且有案底,他仇视社会,心狠手辣是顺理成章的。管静竹买凶杀人选择他就更加顺理成章。
王梅为王斌请了一个最贵的律师,终极目标是让管静竹和焦阳两个人都死。律师说,你不考虑刑事附加民事赔偿吗?王梅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缺钱,我要他们两个人的命!我哥死得太惨了,而且他是企业界当之无愧的精英。
管静竹虽然没有被关进看守所,但已被24小时监管,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
曹虹给管静竹也请了一个名嘴律师,他表示能做到管静竹这边大限只死一个人。曹虹说,能不能两个人都不死?律师说那不可能,就算王斌比你描述的还要坏一百倍,那也是一条命,何况他们家那边咬得这么紧。
管静竹问律帅,买凶和凶手的关系是怎么一回事?
律师说,如果雇凶的人情节恶劣,判刑肯定是从重到轻,而凶手是由轻到重;反过来,假如凶手极其残忍,结果就可能倒过来。
管静竹听不懂,问到底谁会判极刑?
律师说,通俗地说就是谁承担的罪名大,谁就会判极刑。
管静竹哦了一声,说那我就明白了。
素来最了解管静竹的就是曹虹,她对管静竹说:“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管静竹道:“没什么意思。”
曹虹道:“这回你不要又跟我犯傻,又跟我犯倔,实事求是的道理你总是明白的吧?”
管静竹不说话。
曹虹又道:“我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你跟焦阳的关系比漂白粉还干净,挽救失足青年这种事也只有你管静竹会于。但是同样的道理,你管静竹也是绝对不会买凶杀人的。我说得对不对?”
管静竹道:“可是焦阳跟王斌没仇没冤,他是为我出头。”
曹虹道:“他当然是为你出头,我也觉得焦阳有情有义,可是那又怎么样?你的确没有让他去杀人啊!”
管静竹道:“我确实没这么想过,可是事情已经出了,而且整件事跟焦阳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我当时不答应王斌什么,不搬到他家去住,不对他抱以幻想,哪会发生今天的事?整件事全是我的错,我怎么能叫焦阳代我去死呢?”
曹虹说不通管静竹,就花钱请了一位心理医生来给管静竹做心理辅导,好一点儿的心理医生都是按小时算钱,心理医生最后花了一周的时间来说服管静竹,不但不起什么作用,反而在曹虹面前夸奖管静竹的心理素质超好。
见到曹虹日益憔悴,管静竹尚可以反过来安慰她:“曹虹,别折磨自己了,我真的已经生无可恋。”
“你不要这么平静好不好?你平静得让人害怕你知道不知道?”
“我累了,我想睡了,并且不想再醒来。”
“那也不能死啊,你死了以后歪歪怎么办?”
“这是我唯一要拖累你的一件事,我还是要让葵花把歪歪接到她家里去,现在想起来,她家的人都是好人,只是你要每个月往乡下寄钱。你不用多寄,乡下也没什么花费。曹虹,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和朋友,你就多担待吧。”
曹虹忍不住眼圈红了,道:“我答应你。”
这场官司打得昏天黑地,王梅除了找最贵的律师之外,还动用了她全部的社会力量。许多人都说,王大豆的案子比他公司的饲料更出名。
不管多么显赫的企业,突然失去了领头羊都是一件天塌下来的大事,何况大豆王公司已是内忧外患,还有审计工作组的进驻,结果查出了一堆问题,被罚税款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大厦将倾,公司里的人一下子走了大半,小丁也不辞而别,偌大的一份家业,说败也就败了。
管静竹承担了全部的罪名,她一审被判处死刑。焦阳是无期徒刑。
王梅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她要的是两条人命,焦阳不死,就是逍遥法外。
面对眼前的现实,哥哥死了,企业垮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冷静下来的。她单独会见记者,她知道有时候媒体能起到法官起不到的作用。根据她的口述,一篇题为《傍大款傍成杀人犯》的文章出现在报端,副标题是“白领丽人管静竹雇凶杀人案案情始末”,一时间,人们的茶余饭后又有了唏嘘不已的可以谈论的话题。但这一切已经与管静竹没有关系了,它们是另一个故事,一个令王梅和普罗大众坚信不疑的故事。
在等待高院审核的日子里,葵花从四塘赶来接歪歪,她现在已经做了母亲,所以对管静竹的拜托完全理解,尽在不言之中。葵花曾带着歪歪去看守所探视管静竹,歪歪并不明白管静竹为什么要在另一间房子里,与他隔开说话。他微笑地冲母亲点点头,并送给母亲一幅画,葵花解释说是歪歪昨晚连夜画的属于最新的作品。
歪歪的画还是以往的大师风格,整幅画相当抽象,可以不分上下左右怎么挂都合理。这幅画的用色依旧十分大胆,对于视神经仍有强烈的冲击力。这也是歪歪第一幅有标题的画,管静竹给它取名《风》。因为管静竹感觉到这幅画中所表现的,是在飓风中的三个人影,人影已经完全变形、虚化了,但也正是由于人影变形、虚化得厉害,方能感觉出飓风的魔力。
管静竹始知,读懂儿子,也是一生的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焦阳曾多次央求过余管教,他说他想见一见管静竹。但是余管教说管静竹现在是要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他的确是打了报告,但都没有被批准。
焦阳跟余管教说,王斌真的不是管静竹叫我杀的。
余管教说,你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有一天,焦阳看报纸,无意间看到婚庆公告栏,是淡粉色的心状形式,上书:冷义,男,28岁。尹小穗,女,24岁。
于某年某月在某地结为夫妻,特此公告。
婚姻誓诺是: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朋友祝福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冷义为尹小穗点的歌是粥稀稀的《等咱有钱了》;尹小穗没有给冷义点歌。
他们在照片上头挨着头,冷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尹小穗则深情地看着焦阳。
焦阳的心里并没有明显刺痛的感觉,他所看到的原本就是别人的生活,跟他是毫无关系的,既然没有关系,也就没有痛苦可言。
焦阳最后一次得到管静竹的消息是她给他写的一封信,从邮戳上看,这封信从看守所寄出,又重新回到看守所。
信非常短。信中写道:焦阳:我们的相识是那样的不堪,然而我们又难以置信地心灵相通。我爱你爱得太久太久。你还是你。
管静竹绝笔他们的确是心意相通的,焦阳心想。对于一个12岁便经历了灭门之灾的他来说,温情就像暗夜里的火柴,从未真正温暖过他的心。他不见得多么愿意当幸存者,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