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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袍。谁怜素手抽针冷?绕砌虫吟秋月高!’览诗之后,想到你原是那样一个娇娇滴滴的,吟吟诗,填填词,赏花捉月的女孩,我竟用柴米油盐来困扰你,折磨你,埋没你!不禁凄然泪下。谁怜素手抽针冷?梦竹!并非没有人怜你爱你,只在于我一直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而我心中又始终有个很大的恐惧和怀疑,那就是:你仍然在爱着何慕天!当我看完了你那首诗,曾在心中立誓,我一定要改善生活,不再让家务来拖累你!不再让生活来折磨你!但,接着,又开始了逃难。辗转到了台湾,苦是吃尽了,孩子们还小,我被迫当了个小公务员。从此,等因奉此,磨光了当日的豪情壮志。改善生活,把你像小公主般伺奉……什么都谈不上了。一年年下来,你越憔悴,我越内疚,你每次叹息,我心中绞痛。这种种情绪和内心的重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于是,我发现你常常神思恍惚,常常默默发呆,更常常对晓彤有一种显然的偏爱,我知道你在想那个人!在怀念那个人!而且,仍旧在爱那个人!这令我无法忍耐,结果是:我的情绪暴躁易怒,而你也经常以泪洗面。如今,我再平心静气分析,十八年的婚姻生活,我不能使你爱上我,总是我的过失和失败。到现在,我也实在无话好说了。晓彤的恋爱,把何慕天的影子重新带进我们的家里,这或者是天意的安排。说实话,我一直对以往你们分手怀疑,王孝城昨夜也曾表示是误会。(他以为我醉了,其实我头脑仍很清醒。)假若你再爱上他(事实上,你何曾淡忘他!)也是很自然的现象,今天早上和你的一番谈话,使我也证实了这一点。梦竹,我不怪你。十八年前,何慕天比我强!十八年后,何慕天还是比我强!
我写了这么许许多多,希望你看得不厌烦。总之,这是我第一次,赤裸裸的把我自己的感情向你剖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者已经走得很远了——我爱了你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却仍旧失去你!咳,梦竹,梦竹!天若有情,也该怜我,你若有情,也该知我!
我走了!梦竹。对于你,我非常的放心,何慕天一定会给你一份幸福的生活,把你像小公主般伺奉。(我复何求?)晓彤,是你们的女儿,我也支付了十八年的爱心,我祝福她!晓白,是我们的孩子,一个聪明而不太务实际的孩子,请你照顾他到大学毕业——我想你和何慕天都会乐意做的。我去了,不再烦扰你,不再羁绊你。老天给了我十八年的时间,让我来得到你,而我无此能耐。一个男人,失败到这个地步,还能做什么呢?
我不写了,只想再告诉你最后一句话,我爱你,梦竹,不论今生,还是来生!虽然我没有能使你幸福快乐,但却爱你这么长久,这么痴,这么狂!
祝福你!
明远 留于午后一时三十分”
梦竹一口气看完了这封长信,慌乱的抬起头来,晓彤正静静的望着她。她无暇去管晓彤的想法,无暇去管任何的事,只觉得衷心如焚而泪水迷蒙。挥去了睫毛上的泪,她一把抓住晓彤的胳膊,喘着气问:
“你几点钟回来的?”“大概六点多钟。”“爸爸已经走了?”晓彤点点头。梦竹跳了起来,抓起了皮包,向门口冲去,她什么意识都没有,什么思想都没有,只有一个焦灼而迫切的欲望:找回杨明远!晓彤追到了门口,哑着声音喊:
“妈妈!”梦竹站住了,掉头望着晓彤。晓彤的大眼睛空茫无助,小小的身子怯弱孤独。她的心脏抽紧、绞痛,但她没有时间来管晓彤,她必须马上去找明远!
“晓彤,你在家里等着,别出去,我要去找你爸爸!”她急急的说,泪水突然又涌进了眼眶里:“我必须马上去!你懂吗?一切都等我回来再和你谈!”
“妈妈,”晓彤倚在门上,像个单薄的小纸人。“只是——
你告诉我一句,那封信里——是不是真的?”
梦竹再度站住了,在麻乱、紧张、惶恐、酸涩……各种纷杂的情绪之中,还抓住了一个最痛苦而鲜明的思想:十八年来,苦苦保有的秘密终于泄露了!晓彤!她那可怜的私生女儿!她吸了口气,颤抖的说:
“晓彤,妈妈对不起你!”
“哇呀”一声,晓彤放声大哭,用手蒙住脸,仓皇的奔向了屋里。梦竹呆呆的站在小院之中,一种母性的本能使她想冲进屋里去安慰晓彤。但,她手中那一束信笺又提醒了她另一个人!杨明远!他去了何方?她咬住嘴唇,昏乱的摔了一下头,向大门口走去。而当她一迈出大门,所有的心念都变得那么坚定,那么固执,那么狂热!找寻明远!找寻明远!那共同和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那在烽火及患难里保护了她十八年的男人!那默默的,像驴子般工作,奉献了十八年青春的男人!那爱了她那么久而始终说不出口的男人!杨明远!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无法再顾念屋里的晓彤,她毅然的带上了大门,奔向夜风穿梭的街头。走出巷口,冷清清的街道上盛满了浓浓的夜色,秋风正从街道的这一头掠向街道的那一头。一盏街灯昏茫茫的傲视着那夜的世界。梦竹站住了。四际苍茫,夜色无边,这样广阔的天地之间,如何去找寻那沧海一粟般的杨明远?她用手抹了抹面颊,面颊上泪痕遍布。明远,明远在何方?秋风低吟着,寒意弥漫着。她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夜色深沉,寒星满天,明远,明远在何方?
33
带着满怀的沮丧,和满心的郁闷,魏如峰失神落魄的折回到“铃兰”的门口,他的摩托车还停在那儿。跨上了摩托车,在苍茫的暮色里,他无目的的在街上狂驰。穿过了无数的大街和小巷,兜了无数的圈子,一直到他筋疲力尽,他才在一家餐厅的门口停了下来。夜暮四垂,街道上的霓虹灯耀目的闪熠着。推开餐厅的门,他走了进去。这家餐厅是他和晓彤来过的,有着大的热带鱼的玻璃柜子,他曾揽着晓彤小小的肩膀,告诉她那些鱼的名称,什么是电光,什么是红剑,什么是黑裙,什么是孔雀,什么是神仙……
“神仙鱼是取神仙伴侣的意思,因为这种鱼总是捉对儿来来往往,不肯分离。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它们一样吗?”
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曾几何时,已经人事全非!晓彤,他知道她那纯洁天真一尘不染的心地,是怎样也无法接受杜妮的事实!杜妮!他用手支着头,一个人的生命上,不能有丝毫的污点,一旦有了污点,怎么都洗不干净了!那该死的、荒唐的寻欢作乐!他下意识的在桌子上捶了一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长气。“唉!”
侍者走了过来,于是,他破例的叫了酒。
带着几分薄醉,他从餐厅走了出来,跨上摩托车。被迎面的冷风一吹,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发动了车子,他向最热闹的街道上驰去。刚刚骑到新生戏院的转角处,就一眼看到晓白正和两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头一动,晓白!凭什么晓白要对他有敌意?又凭什么晓彤会得到杜妮的那份资料?那是深藏在他房间里,谁能取到它?这事不是有些蹊跷吗?
不假思索的,他径直把车子驾到晓白面前,停下了车子,招呼着说:“晓白!”晓白瞪视着他,翻了翻眼睛。
“不认得你!”“晓白,”魏如峰忍耐的,竭力维持自己的心平气和。“我怎么得罪了你?”“你欺侮我姐姐!”晓白冲口而出的说。
“我怎么欺侮了你姐姐?”
“你没良心!”晓白胀红了脸说:“我一直把你当好人,原来你又有舞女又有交际花——简直不要脸!”
“哦,你也知道了。”魏如峰失意的耸了耸肩,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全天下都会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什么事瞒得过我!”晓白骄傲的挺挺胸:“那些照片还是我给姐姐的呢,要不然她还要继续受你的骗!”“你?”魏如峰大出意外。“你怎么会有那些照片?你从哪里得来的?”“得来了就得来了,你管我从哪里得来的!”晓白没好气的说。魏如峰凝视着晓白,后者挺胸而立,双手的大拇指扣在裤袋上,昂着头,像一个莽撞的、要迎战的小牛。他身边的几个青年围绕在他旁边,一个个全是一副流氓装束,其中一个还玩弄着一把小刀。这些太保似的青年迅速的在他脑中唤起一线灵感,像电光般照亮了他心中的疑团。他点点头,了然的说:“我知道了!是霜霜给你的,是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晓白盛气凌人的问。
霜霜!霜霜这一手做得未免太毒辣了!魏如峰咬紧牙关,霜霜,他像小妹妹般宠着爱着的霜霜,竟会做出这样一件恶劣的事情来!他感到胸中烧灼如火,酒意从胃里向外冲。跨上了车子,他迅速的发动了马达。当车子呼啸着,跳蹦着向前驰去的时候,他听到那群小太保中有一个在说:
“嗨,晓白!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是何霜霜的表哥吗?”
魏如峰没有心神再去理会这群自以为成熟的毛孩子,加快了速度,他风驰电掣般向家中进行。霜霜,百分之九十不会在家,但他仍然要回去看看!进了大门,一口气冲上楼,直奔霜霜的房门口,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不用看,也可以猜出霜霜不会在里面。可是,他依然推开了房门,一瞬间,他愣了愣,出乎意料之外的,霜霜居然在里面!
霜霜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面,头发梳得很平整,脸也洗得很干净,没有擦任何的化妆品,显得少有的端庄文静。她似乎正对着镜子在研究自己,双手托着下巴,呆呆的出着神。魏如峰推门的响声惊动了她,回过头来,她把一对若有所思的眸子落在魏如峰的脸上。
“嗨!是你!表哥!”她懒洋洋的打了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