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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伸出三个指头。“三百?”“三千!”霜霜叫。“三千?你用的不太多了吗?”
“爸——爸!”霜霜不耐的喊:“你知道世界上最容易报销的是什么?钞票!何况,那小家伙身上经常连一个子儿都没有!看电影,我何霜霜请客!吃饭,我何霜霜请客!溜冰划船,我何霜霜请客!谁不知道我何霜霜有个阔爸爸……”
何慕天一声不响的掏出一叠一百元票面的钞票,也不管数目有多少,往霜霜手里一塞,说:
“好了吧?”霜霜耸耸肩,向房门口走去,走出了门外,又伸进头来说:“给你一个药方,可以治烦恼症。把头放在自来水龙头底下冲上半小时,你不妨试试看!”说完,“砰”的带上房门,像一阵疾风般的卷走了。立即,何慕天听到汽车驶走的声音。
何霜霜慢慢的停下了车子,看看手表,八点二十五分!巷口静悄悄的,一盏路灯在黑夜的街头闪着昏黄的光线。她坐正身子,燃起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烟圈,望着烟圈冲出了车窗,再缓缓的扩散,消失在秋风瑟瑟的街头。她叹了口气,下决心似的揿了三下喇叭,等了片刻,又揿了三下喇叭。然后,靠在座垫上,从容不迫的抽着烟,等待着。
一条黑影从巷口奔了出来,跑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一张年轻的,稚气未除的脸孔伸进车门,绽开的微笑里,有七分喜悦和三分意外。嚷着说:
“嗨!霜霜,没想到你今天来!”
“进来吧!”霜霜简截了当的说。
晓白跨进了车内,霜霜立即发动了车子,小轿车像一条滑溜的鱼,轻灵的滑向了黑夜的街头。一连穿过了几条冷僻的巷子,晓白四面张望了一下,怀疑的问:
“我们到哪儿去?”“开到哪儿算哪儿!”霜霜说,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取下了嘴角上的烟,斜睨了晓白一眼,后者那张坦率而带着几分天真的脸庞使她感到兴趣,把烟递到他面前,她捉弄似的说:“要抽吗?”“哦,哦,”晓白吃了一惊,看看那支烟,面有难色,霜霜嘴边嘲谑的笑意加深了,挑了挑眉毛,她说:“怎么?不敢抽?怕你亲爱的妈妈骂呢?还是怕烟呛了你的喉咙?”笑话!男子汉大丈夫!会连一支烟都不敢抽!他一把抢下了她手中的烟,送到嘴边去猛抽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口腔里冲进喉咙,再冲向胃里,他张开嘴,无法控制的大咳起来。霜霜纵声大笑,方向盘一歪,车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上,踩住煞车,她笑得前俯后仰,晓白好不容易咳停了,狠狠的瞪着霜霜,一声不响的再把那支烟送到嘴边去抽,这次学乖了,他逼住烟,不让它冲进胃里,大部份都吐出来。一连吸了好几口,终于勉勉强强可以抽了,霜霜仰着头凝视他,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赞许。
“不错!晓白,算你有种!”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似乎越去越荒凉了,城市被抛向后面,车子驰上一条黄土路,风从敞开的车窗中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晓白伸头对车窗外望了望,有些不安的说:
“喂!霜霜,你这是开到什么地方了?”
“管它呢!”霜霜不经心的说,加快了车行的速度。
“当心迷路,回不了家!”晓白说。
“放心!没有人会劫走你!”霜霜说。“家,你那么爱你的家吗?”“谁会不爱自己的家呢?”
“哼!”霜霜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的家很温暖,是吗?有好爸爸,有好妈妈,还有个像颗小星星般的姐姐!”
“唔,”晓白皱了皱眉。“不过,这两天可不大对头。”
“怎么呢?”“自从昨天你表哥来了之后,家里就不对劲了。好像,爸爸妈妈都不喜欢魏大哥。”
“是吗?”霜霜从睫毛下盯着晓白:“为什么?”
晓白学着霜霜的习惯,耸了耸肩。
“我怎么知道!总之,家里什么都不对头了,爸爸和妈妈吵架,妈妈又说姐姐,什么恋爱太早啦,未见得可靠啦,然后,姐姐哭,妈妈也哭,爸爸摔画笔砸东西,往外面一跑。这就是今天晚上的情形,如果你不在外面揿喇叭,我真不知道拿妈妈和姐姐怎么办好。霜霜,”他顿住,凝视着霜霜说:“为什么女人都有那么多的眼泪?”
霜霜注视着车窗外面,心绪飘浮在另一个境界里,好半天,才幽幽的说了一句:“这么看来,我表哥和你姐姐的事算是砸了,是不是?”
“砸了?”晓白摇摇头:“一定不会砸的,妈妈喜欢姐姐,最后准是同意,而且,我也认为魏大哥很好,不知道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比顾德美那三个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我想,妈妈爸爸一定会想通的。”
“一定吗?”“当然,”晓白颇有信心的说:“魏大哥人长得漂亮,学问又好,又会说话,又……又……”又了半天,底下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又”的,就下结论的说:“总之,魏大哥什么都强,爸爸妈妈凭什么看不上他?”
“那么,为什么又反对他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关着门嘀嘀咕咕的说,我根本听不清楚。”
车子猛然煞住了,霜霜说:
“下车吧!”“这是什么地方?”晓白问。
“淡水河边,我们可以沿着河堤走走。”
晓白下了车,四面张望了一下,果然是淡水河边,但已远离了市区,四周都是稻田,沿着河是一条黄土的堤,堤下有些草地,河水潺潺的流着,轻缓的水流声像一曲沉□的乐曲。天边挂着一弯下弦月,弯弯的像个小船,水面反射着点点粼光。霜霜锁住了车子,跳下车来,站在河堤上,风很大,她的短发迎风飘动。把双手叉在腰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
“真美!真好!”“噢,是的,真美,真好!”晓白望着霜霜修长的身子说。
“你在说什么?”霜霜问。
“你!”霜霜笑了,慢慢的摇摇头。
“晓白,你是个傻小子!”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来,我们到河堤下面去看看!”
“那么黑!”“你怕什么?鬼吗?”“笑话!”“那么来吧!别那样害怕兮兮的,像个大姑娘!”
他们并肩走下了河堤,堤边是软软的草地。秋虫唧唧,流水淋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风在水面回旋。霜霜拣了一块比较平坦的草地,毫不考虑的坐了下去,晓白也跟着坐下去,叫着说:“噢!有露水!”“别管它!”霜霜说,弓起了膝,把下巴放在膝上,瞪视着黑黝黝的流水。好半天,才说:“我常常到这儿来,一个人坐一坐,想一想,听听水流的声音,听听鸟叫,听听蝉鸣。我喜欢这儿,清静、安宁,好几次,我在深夜里来,坐上一两小时。”“你不怕?”晓白诧异的问。
“怕?哈哈!”霜霜轻蔑的笑了两声:“我怕什么?我那么……那么……”她在头脑中收集合适的用字,忽然灵光一现,想了出来:“我那么空虚,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什么好怕呢?”
晓白注视着霜霜,她的话使他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但,想到她一个孤单单的女孩子,居然敢在深夜中到河堤边来吹冷风,不禁衷心倾服,而更加对她刮目相看了。
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霜霜说:
“晓白,你姐姐很爱我的表哥吗?”
“当然!”“有多爱?”“哈,爱惨了!”晓白微笑着说。
霜霜侧过头去,在幽暗的月色下打量着晓白的侧影,从他的浓发到他那方方的下巴——一张未成熟的男性的脸庞,具有着男孩子所特有的味道:马虎、随便、和漫不经心。她扬起了长睫毛,盯着他的眼睛看,被她的目光所刺激,他也侧过头来看她,对她展开了一个爽朗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你在看什么?”他问,语调鲁莽而稚气。
霜霜突然用两条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的身子勾向自己,一对大而美丽的眸子灼灼的逼视着他,挑战似的问:
“你呢?晓白?你爱我吗?”
“我?”晓白一愣,霜霜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使他大出意外,接着,血液就向他脑子里涌去,他感到从面颊到脖子都发起烧来,面对着霜霜那对逼人的眸子,闻着她身上散发着的香味,也情绪紧张而心慌意乱起来,半天才讷讷的吐出几个字:“我……我……我爱。”
“有多爱?”霜霜继续问,眯了眯眼睛,带着点捉弄的味儿。“有……有……”晓白口吃的说:“有……数不清楚的那么多!”“是吗?”霜霜仰起头:“那么,吻我!”
晓白大吃一惊,望着霜霜那向上仰的美好的面孔,和那微微翘起的红唇,他受宠若惊而手足无措,对那张脸瞪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像对付什么大敌似的把头压下去。霜霜叫了起来:“哎哟,你弄痛了我!”她凝视着晓白:“天哪,你这个小傻瓜,难道连接吻还要人来教你吗?”
勾下了他的头,她把嘴唇慢慢的迎上了他的嘴唇,温存、细致、而冗长的吻他。晓白本能的抱紧了她的身子,在热血的冲激和心脏的狂跳下,热情的反应着她的吻。她把头离开了些,注视着他。“你学得很快,”她赞许的说,长睫毛在跳动,黑眼珠在闪烁。“你爱我?晓白?”“爱!”晓白干脆的说。
“全世界只爱我一个吗?”
“只爱你一个。”“终身不背叛我?”“我起誓!”“不必!”霜霜的睫毛垂下了一两秒钟,又扬了起来:“你愿意为我做一切的事吗?”
“愿意!”“无论什么事?”“例如——?”晓白有些不安了。
“例如叫你杀人。”“为什么要杀人呢?”“假如——那个人欺侮了我!”
“当然,我一定宰了他!”晓白义愤填膺的,好像那个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晓——白,”霜霜的眼睛中流露着赞许:“你真是个傻小子!”沉思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