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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子了。)虽然在那种乱搬时代,可是只要有一点定下来的时候,大家总还坐在
书桌上办公或写东西。二月底孟真来信要史语所的人全聚在云南,又叫元任给找地
方。就给找了翠华街的房子。三月十一日李济之等到了,可是一到就大发脾气,问
研究院为什么不搬到翠华街去住都住在我们那儿?当日就要萧伦徽等人搬去,可好
笑董同龢也和他们一道去了。等了一下子董又坐了一个洋车回来了,难为情地说,
李先生不要我们语言组的人去。这一组仍留在拓东路住处,丁声树和元任一句话没
说。在那时元任对这种事总是不响地生气而已。十六号张伯苓来坐谈了半天。说赵
太太现在国难期间出来帮忙罢,您向来会办事的,请到我们南开来做舍监管理事务
和学生们,这是您最会做的事。我说目前还不行呢,因为元任病后精神身体都未复
元,我还不能离开他,日后一定帮忙。他坐谈了很久,可是发生了一个很可笑的事,
因为我们到了昆明后,大家都没有钱买家具,房子内虽然有些零零碎碎的破东西,
我们大家就将就用用,凳子不够,买了些装洋油的薄木箱叠起来外面加一层布套着
做凳子,可是张是一个大个子,不敢坐下去,自己用两只手撑着,坐了很久,我看
他不舒服得很,只得说您很累了换个地方坐坐吧?他把一只手望上一抬说不累,身
子就往下一斜几乎跌下来,大家大笑起来,张还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们更大笑了。
那些时元任倒是每天编些几部合唱的歌,和些小孩子们唱,丁声树就和大二两
女她们在院子里打球。
四月二十八日联大的徒步学生们到了,在那个前几天就得着消息他们快到了。
蒋梦麟太太(陶曾谷)、黄子坚太太两个人来同我商量,我们大家要不要有点表示?
我说我们虽然不在联大里面,但是很愿意加入,她们赶快说梅先生还没来,并且你
们从前不知帮过清华多少忙,这次更应该在内的,所以我们三个人上街定了一大些
鲜花,买了一个大竹篮子,扎了一个大花篮,打算献花给他们,章元善太太又提议
让大家先在几里外的黑土洼她妹妹别墅的地方打个尖可以洗洗脸吃点东西再进城,
我就说那不是像路祭似的,她们认真地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他们徒步进城时闻一
多领队,章家两女和我们大二两女献花篮,经过我们住处有欢迎的大红布匾,小孩
们还唱:“It‘s a lony way to 联合大学,Its ’ a long way to go ”!五月
一号大家又提议包粽子给学生们吃,大家太太们在我们那儿帮忙,还加了一大些女
用人包了一千个小粽子拿给他们。现在联大的徒步同学们,还有不少的在台湾,记
不记得那些事了?
第十二章 又到美国
这一段的回忆我不知起了几次头都写不下去,因为这回到美国的动机并不是我
们心服情愿要离开中国,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使我们不能不走的。不走也许为元
任将来的精神上恐有无穷的损失,所以无法只得离那个环境。可是事事皆是实情,
无一是空造的理由来遮掩我们在抗战时期中不负责任到远地方去避难。幸当时的还
有不少人存在,和亲眼看见的各种情形,也是我们一生中最感觉的痛苦时间。回忆
这三十多年中,我们人虽在外国,而对国家的义务不算没有不尽,盖棺论定时,我
们可无愧于心。我现将当日离国的情形描写如下,在当时的各位谅皆能记得无一不
是实情,而给大彩这几十年的一个哑谜也打破,可以知道我们不是对不起孟真,连
一天都不等而赶快离开昆明的理由。我们两个人的做人总以顾全大局为第一要务,
从不以一时的任性来乱闹一阵为自己畅快,以后我知有人造谣说因恐孟真扣留我们
下来不让我们走,所以头一天就走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自到昆明后本觉得很高兴的,帮联大接头房子,欢迎学生到,孟真来信说
也代史语所等找地方,而他太太也不久到昆明等等事情,元任又高兴起来说,这一
大些熟人朋友们都又聚到一道了,并且可以讨论和工作起来。我们住在拓东路华洋
义赈会的房子,虽然不大,楼下每人一间小房,凌纯声、吴定良、劳榦、苏逸夫、
萧纶徽等人每日照常工作,大家都是很认真地做事。
元任在那时期中还写了一千五百一十七页的湖北方言调查报告,再加地图,闲
时大家到各处去看看昆明名胜和民风。有时我们上街买东西看见买火腿时用长铁针
扎进去,再拿出来闻闻气味好就买。我们从前不知道这样办法,因为都是厨子去买,
现在学会了也这样办。有一天金岳霖和张奚若来了,告诉他买火腿的办法,老金非
常有兴趣说我们这就去买,到了店里拿一个来,他打一针进去闻闻,说再换一个,
如此三四个,店里人疑心了,说难道我们火腿都不好吗?我和张等大笑不止,叫金
不要再换了,金说因为真好闻,我都想吃了,所以愿意多闻闻。我说每家给打过针
的都买一只吧。店里面人知道了缘故皆大欢喜得不得了。我们每早大家又常常邀到
金马碧鸡坊旁一家油条店里一道吃油条,大家又可以聚会闲聊和商量事。那时真是
忘忧取乐,大家精神得不得了。并且昆明是一个离海六千多尺高的一个平原,四时
不谢之花,八节常春之草,一点都是不谬赞的。而城内外的各种建筑宏大和庄严不
亚于北平。街道整洁清净,生活又便易又富有。就是一样,人都懒希希似的,这大
约是气候的缘故。但是不久闻说生活一切高涨起来,比何处都贵了,是因为人口太
多了。元任的习惯是每天都要弹两次琴,现在没有钢琴了,就自己写合唱的音乐,
指导四个小孩来唱,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一套乐器总是全的,活得到
处都可动,也总是快乐的。
三月十一日阳朔大队到了,没料到忽然给研究院的大势一变,上文也大略说过
一下,可是特别给语言组就撇开到一边。弄到大家垂头丧气得不精神。元任更不用
说了,七八小时手拿一管笔一字写不出来,终日不说一句话,我一看这种情势不好,
不要因人家对付我们一家而害全体,不如离开为两全之计。 檀香山夏威夷大学在
一九三六年本来请元任去数年或永久性教授,元任觉得才回国两三年又出去不肯去,
我又是个最恨住在外国的人,倘若要做事行医,就要起头读英文,还要再考开业执
照等等,所以回了他们不去,适之就荐了陈受颐去了。可是那个主任孙启礼(Gregg
M. Sinclair)说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们总欢迎的。有这一句话我就对元任
说我们去信问问有没有机会,我们去一年避一避风头,等大家定点,消点气再回来。
元任想想也对,就去信到檀香山大学,孙启礼回信欢迎之至,但是那时的薪金只五
千元(可是比现在两万的购买力还多),我们本不求赚钱,只要一年的开支和来回
的川资够就满足了。但是去的川资不好意思预支,只得在国内想法子。正巧元任给
语言组定的一笔仪器费取消退回三百多元,元任向所里商量一下暂借一用,到后就
归还,而不肯,还云赵太太用钱从无存的,如何能还,不借。给多付一个月的薪水
(一八O 元)。萧纶徽来不好意思说出口,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话,我知他何意,
快快回他不管你事,我自有法想,正议论时蒋梦麟夫妇来了,蒋太太(陶曾谷)说
她还有六百美元存着,借给我们暂不须还,存我处,我还说笑,人家说我从不留钱,
你不怕我不还吗?梦麟接口说我们还怕你跑了吗?你的为人慷慨我们大家都知道的。
如此我们就起头定船票、见美领事弄签证。岂知他给了我们一家“D4”教授的签证,
大家看了又批评他羞辱我们,因不是官员护照。元任懒得再跑去换,就说我们根本
不是官员么。但是出来人人没衣,四个小孩每人做了两件白地印蓝花布褂子(现在
还留着作纪念品呢)。送行酒时更可笑。翠花街不准我们送行,就在拓东路大家请
我们,自然所长大驾不到,后为别人劝驾只得一到,可是梅贻琦加入了(有照为证)。
送到车站也是下命令不准送,只得傅太太和杨时逢夫妇去,也有照为证。可是傅太
太因为住在拓东路的,使她最遗憾的就是孟真第二天到,她老说她手上倘若有钱一
定要我们换车票,多耽搁一天等孟真。她不知我们的苦处,因为我性子躁见孟真时
一定会给一切说出来的,我们既走了何必扰的他们不和呢?我始终未提过。现孟真
已过去了,我方给这个谜揭开。当日对我们的情形,现在活口不少,皆亲自看见无
一句造谣的话,梦麟夫妇特从蒙自赶回,手抱着一个蒙自出产的气锅送我们,盖上
有“故国可家”四个字,并说不要忘了此字之意,所以在美三十多年以来我总对小
孩们说好好学,不要给本国丢脸,多给中国人尽点义务,看华侨多么爱国啊!
到香港后住六国饭店,元任第一要务是到商务印书馆买点书带走,因为从南京
出来时一本书都不让我们带。(打官话不准带私人东西,也因为我们书实在太多了,
在南京新盖的房子有五间专放书的,也因此为有些人妒嫉的。)
元任见了王云五先生,他也劝元任一个人去,一年下来还可以存点钱呢。但是
一则元任病后精神也不好,二则他向来不管到何处总是和我一道惯了(因此之故以
前和人起了很多冲突),所以这次虽知道经济很紧,还是一家出去再说,就是紧缩
一点好了。在香港住了十天,临走又去向蔡先生辞行。他总是照老样子叫我们早回,
研究院元任先生是主要人物,我又嘴快了,接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