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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二人去到他休息室内去看看,他们两人更莫名其妙地对看着,还以为他有何秘密
要谈,只得跟着他进去。到那儿一看,不觉大笑起来。原来他的床前放了一套元任
做的国语留声片,有一片还在机器上转动呢,他说每日我至少都要听一刻钟或半点
钟我才办公呢。他去停机器,章偷偷对元任说我们的车子一定要得到了。黄回头说
你们来要车的?到哪儿去?章说华洋义赈会同人家眷往云南退,中央研究院一部到
阳朔,赵先生一部也到云南。他问一共要几部车?元任回他语言组还有几个人加入,
一大一小也够了,我们还要在此地等人来加入,还待四五天才能动身。他一口答应
照办,并且请元任他们第二天吃晚饭,又问下午在旅馆不在?章赶快回他我们因找
不到地方住在一个小旅馆里,不必劳驾来看。元任就说下午还要去看别的部分人,
明日一定再打扰吧。
回旅馆告诉我们走的事是办妥了。元任还要去看看其余停在大旅馆里一班人。
一见到他们,他们就问你们到云南去的,为何也来此地?我很快地回他们也来看看
山水的,济之倒老实回说他们在此不得动了,等车还无消息,问我们如何?也是我
回得很快一切办好了,四五天就走。济之问如何办的?元任告诉他章带去见省主席
他一口答应了。大家哼了一声不响了。第二天早他们来看我们,笑我们为何住在车
夫旅馆里?我实在忍不住只得又回他们,我们虽住下等旅馆,可是省主席还要来拜
望我们呢,比住在大旅馆里无人问得好多了。大家对我瞪瞪眼,我的做人从来不喜
欢人家刻薄,但是若遇到刻薄人,我可以比他更刻薄地回他。大家彼此挖苦了一阵,
他们就谈到正事上去了。济之等托元任当晚吃饭时和黄主席催运送的办法。(那时
好像广西省内一切运送等等车辆,必须归省政府的批准方能行动似的,我可记不清
了。)那天晚上元任就再三和黄旭初提到此事。他一口答应照办。他没请太太们,
我就提议去吃特别广西饭馆。本想吃他们的特别点心的,可是四点钟以后就没有了,
也不会点广西的菜,随他们拿来,哪知和湖南菜相像,多数是咸鱼腊肉等等。第二
天中午我们去吃他们的特别点心了和狸猫。下午车夫就来问何日动身?章和元任正
睡午觉,我叫了问他们。章告诉我在广西不能叫人家车夫的,必须叫司机。以后我
们大家商量商量并无别的事须停留,不如早点动身吧,所以第三天一早就走了。出
了省城到乡下,章叫我坐小汽车先到一个地方打尖(吃饭)定菜等等。广西的三餐
饭同安徽一样,早上是正式开饭,午餐不过是点心等等。可是我们这一班江浙人吃
不惯硬的早饭,但是到了中午就饿得不得了了。小孩们听说午饭由我去办,都高兴
得不得了,大叫多预备一点。我到了乡下路边一个小饭馆问他们有什么吃的?只有
一大锅汤在那儿煮着,挂了一只鸡和一块肉在桌上,其余什么都没有,连鸡蛋也没
有,素菜更不用说了。而鸡和肉上爬满了苍蝇。我想章最讲卫生的若是看见一定不
肯吃,我叫店里人给苍蝇打去放在热锅里大煮十五分钟,用医学消毒的方法一定无
害的。切了两大盘,可是盘子用水来洗也脏得很,叫他们放在汤锅里烫一下,拿出
来刀板也够脏的了,只得就盘子切切。饭是蒸的当然无危险。他们一到大家就大吃
大喝起来了。杨时逢就想说,我对他瞪一眼,他就不开口了。我说几点钟以后我对
你们说个好故事,现在大家安静一点休息休息。一路风景真好看,大家又吃得饱饱
的,高兴得唱的唱说的说,章说还是大阿嫂会办事,以后都归大阿嫂办吧,小车归
你坐。我回他自然了,因为我是医生,自然会办事了,但是坐小汽车不要你在内才
能办事,你多插嘴这个那个的,事就不好办了。章的舅嫂大拍手说回得好,因为他
们两个人一路吵,章说大阿嫂对的,要办成功一件事务必能独断,才能办成,别人
多出主意不能成事的。我说都对,公有公理,婆有婆理,好了不要争了,大家留点
精神吧,争得不舒服晕车吐了又要怪我办的不好了。其实我的话是双关的,丁声树
笑笑不响。丁声树、董同龢那时都未结婚,只杨时逢一家四口从广西起语言组的人
都随我们走了。到晚饭时大家又来推我办,我说不来了,让我担了几个钟头心累了,
找个大城市大饭馆去吃一餐安安稳稳的饭吧。章疑心了,问我怎么?我说没怎么,
小地方费事想,等于我给你们做饭,章说大阿嫂做的事谁可以抱怨,我回他就是恐
怕你抱怨,大家笑笑,以后才告诉苍蝇的故事。
经过龙州以后我们住在柳州一个大点的旅馆,这一路虽险,可是风景好极了,
一路我们还吃了活鳜鱼。过镇南关就入法境,关上人还要查一下行李,可是他们知
道是避难的,只查了一个箱子就算了(广西省政府有个程委员陪着去的所以没很查)。
从这儿起就改坐火车。
到谅山后大家住在一个旅馆里,因为这是个大地方了(一路往往一个旅馆住不
下就分了住)。章又提议这两天大家自由一点吧,各家归各家自由行动和吃用(因
为以前每日差不多六十元一天呢)。我知道他也是受累还受人抱怨真够了。他们休
息一下就一家出去玩。我们也无心出去玩,就在旅馆走廊上看看外面,只一下功夫
看他们又全回来了,而且脸上都不好看的样子。大舅嫂口快就问为什么不多玩玩,
我们大家还没出去呢。章家老六最小的嘴快,说不要去了,我们才转了一个弯就被
人偷了,哪是偷,就是抢么!从爸爸身后伸手就给自来水笔抢去就跑了。大舅嫂哈
哈大笑说你爸爸怎么会被抢呢?我说不要再说了。一路就是他们两人争吵得不停。
所以谅山只住了一夜,旅馆主人是中国人,和我们大谈受法国人压迫的苦处。
从谅山到河内还去看了一下法国办的远东学校和博物院。看店内的小洋娃娃好
玩还买了两个给老三老四,以后她们一直留着做纪念。老二最懂事,赶快说我们大
了不要了,并且现在没有钱,其实她最喜欢玩洋娃娃。从河内又包了一节四等木板
火车(只有这种车),大家两面半坐半靠,中间堆行李,软东西就算靠背。经过牢
开(其实就是“老街”两个字)又入中国境,因黄主席打了一个电报给云南省政府,
所以一切未查,只给一个无线电收音机扣下,以后也给运送来了。一路经过七十个
山洞。有一天一眼可以看见四个山洞。火车上无吃的,非得停车时叫面担子上车可
以点什么,他们当时煮给你吃,并且做得非常可口,但是无味精在里面,一路大小
总算平平安安地到了云南昆明。昆明有一八九六公尺高,天气温和,就是潮湿一点。
我们是由章的连襟彭陆炳工程师招待一切。他给我们定了拓东路六六三号华洋义赈
会当日造云南公路起点留下来的办公室,由彭租下来给我们大家住。房子很大,楼
上下十几间,每间不隔到顶,像笼子似的。后面还有六间下房,也可以住人,只要
九十五元中央币(在那时是很贵的了),大家分摊,以住房占多少定价。第二天一
大早元任就去拜看龚自知和张西林谈各大学(那时还未成联大呢)住处事,他们非
常努力帮忙。就给拓东路的迤西会馆作为各大学的临时住处(以后才又迁到昆华师
范和工业学校等处,成为西南联大)。元任又和熊庆来商量了一阵(熊那时是云南
大学校长)。还有金龙章在云南也很重要的,他又是清华学生出身,所以帮忙很多。
我们到菜市去买东西比长沙等处便宜多了,因为他们那时还都用云南钱制呢,我们
用钱他们叫中央币,所以我们从长沙到昆明每人一路用下来只花了九十五元中央币。
在昆明买东西都还照云南币算,所以我们觉得便宜得不得了。可是我们到的第二天
住处出了一个大事就是二月一号到二号,五个小孩都呕吐得不得了,而丁家小男孩
更昏迷不醒。赶快托彭家给他们都送入医院检查,说是中毒。我想房子干干净净的
从哪来的毒呢?要么毒蛇住过喷毒气也许有的。我就一个人在园子里走来走去的想
原因和查看,看见小孩们用砖搭了一个小灶,在那儿还掐了一堆花在上面当菜,周
围一大些砖瓦等等,并且那些花也是我们常见的。我只得带了些又到医院去看他们,
见丁家弟弟醒过来了,吐了一大些黑血。其余还有点头痛,不过都见好了。我对医
生说,我一点异常的东西都没见到,只找到小孩们玩的花草而已,就给带去的花给
他看,他也很认真的说拿去化学试验,因为还有很多外省人来呢,我们不得不注意
一点。隔了一天报告出来,果然有毒,幸亏不太厉害,五天就出医院了。
从二月八号起一大些人陆续的都到昆明。十五日蒋梦麟到,一六、十七两日蒋
廷黻、周培元、王慎名、张奚若等也到了。二十六日蒋太太、萧伦徽、罗莘田等又
到了。二十八日大学到了五十个人。任之恭夫妇来无处住,和其他很多人就住在我
们楼上地板上放被睡。(写到此想到日前任之恭来还谈到此事的呢。)我们住处楼
下就给凌纯声、吴定良、萧伦徽等办公,后面小屋芮逸夫、劳榦、董同龢、丁声树、
杨时逢等办公。一两个人的,也就住在那儿,人多的家誉就另找房子住。十多人的
伙食就成问题了,我无法只得叫关景来管大家的。每人出十一元一个月,因为关景
来从前在小桥食店做过跑堂的。(所以有人以后又造谣言说赵太太在云南又打算开
饭馆子了。)虽然在那种乱搬时代,可是只要有一点定下来的时候,大家总还坐在
书桌上办公或写东西。二月底孟真来信要史语所的人全聚在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