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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美一怔,刘娥轻声道:“哥,你不要忘记了,咱们的身份,如今都见不得光。而且,李顺是反贼,咱们怎么可以认识他呢?”
刘美不由地点了点头。
刘娥轻声道:“我猜,知道李顺未死的人,未必只有咱们两人,王继恩也未必能够一手遮天,本朝开国以来,哪个将领坐拥大军,官家都不会这么放心的。官家在王继恩军中,未必没有细作。可是李顺不死,蜀中不安,不管杀的是真李顺还是假李顺,只要昭告天下,李顺已经伏法,便是天下太平了。所以官家才会下旨将李顺就地斩杀呀!”
刘美的瞪大了眼:“小娥,你是说,连官家都知道杀的是假李顺?”
刘娥微微一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杀李顺能够杀一儆百,朝廷明谕李顺已死,纵然以后再抓到李顺,也必是个假的。”
刘美摇了摇头,叹道:“小娥,你如今的脑子,大哥是跟不上了。”
刘娥笑道:“那也不打紧。大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成了。”正说着,忽然听到外声有脚步声,两人立刻住口。
却是门外一声请示:“回夫人,钱郡主来了。”
刘美脸色大变:“钱郡主来了,我先离开。”
刘娥好笑地看着刘美:“惟玉来了,你躲什么?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
刘美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叫了一声:“小娥,你帮帮我——”
刘娥笑道:“我帮你什么?”
刘美顿足道:“帮我躲开她呀!”
刘娥笑道:“奇怪了,惟玉与我们相识也有十年了,你何以今日要躲开她?”
刘美的汗珠更多了:“我、我不能说,总之,我得躲开她。”
话音未了,就听得“砰——”一声,门已经被推开,钱惟玉站在门口,脸气得通红:“你躲呀,有本事你躲我一辈子,有本事你躲到蜀中去一辈子不回来,你还回来作什么?”
刘美顿了顿足,期期艾艾地道:“郡主、郡主——”
钱惟玉冷笑一声:“不敢当,刘虞候。”
刘娥左看看右看看,瞧出了些什么来,忙笑着迎上去道:“啊,是谁惹咱们惟玉郡主生气了,说出来,我好好地帮你教训他。”
钱惟玉顿了顿足,忽然间眼圈红了,道:“他、他——”一转身,忽然跑了。
刘娥怔怔地看着钱惟玉一阵风儿似地来了,又一阵风儿似地跑了,怔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去,问已经石化掉的刘美道:“哥,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刘美的脸一红,头摇得比什么都快:“没,没什么。”
刘娥细想着方才的情景,有些了悟道:“哥,你我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吗?”
刘美的脸更红了,直摇头:“真的没什么。”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道:“还是我来说吧!”
刘美看着来人,神情更是狼狈,叫了一声:“钱大人。”
钱惟演走进来,对刘娥笑道:“惟玉丫头喜欢上刘美了。”
刘娥喜道:“那是好事呀,恭喜你了大哥!”
刘美顿足道:“小娥,怎么连你也胡说起来了。”
钱惟演笑道:“这又怎么是胡说了?难道说,你嫌弃我小妹不成?”
刘美连忙摇头:“不,是我配不上她。”他叹了一口气,道:“钱大人,你们是王子郡主,我却只是个小小的银匠,怎么敢高攀郡主。”
钱惟演古怪地看着他:“你就是为这个拒绝小妹。”他忽然大笑起来:“我们钱家是亡国王孙,谁知道哪一天今上会赐下灭门之祸,你不敢沾惹我们,原也是正理。”
刘美急得涨红了脸,上前一步,大声道:“钱大人说得什么话来,当年小娥遇难,若无你们相助,怎么有今日。救命之恩决不敢忘,吴越王府若有什么事情,刘美决不置身事外。”
钱惟演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这不就结了。你既然知道我们是患难之交,何必说这见外的话。”
刘美站在那儿,只觉得心头一股热流涌上来,一时间竟不能自已。虽然小娥敬他如兄,寿王待他如心腹,但是此刻钱惟演这三言两语,却给他一种推心置腹的感觉,这样的话,竟是从他心底涌出来似的。
刘娥笑道:“哥,钱大人既然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她微一沉吟,道:“只是你们为我所累,岂不委屈惟玉郡主。”
钱惟演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件事,也不忙在这时。相士说惟玉的相格,这一两年内也不宜出阁。待等这阵子过去,自然得风风光光地办。”
刘娥低下头,细想了一想他话中之意,忽然心头一阵狂跳,她强抑心头的震惊,道:“钱、钱大人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钱惟演忽然笑了,道:“夫人可还记得,崇仪副使王得一此人?”
刘娥怔了一怔,道:“听说此人淡泊功名,欣慕道家,素有出世之心。前些时日还自请辞官,要把自己家的房子改成道观,自己出家为道。官家一向好道,自是大为欢喜,优诏许之,还将他家宅改的道观御赐凤名叫寿宁观呢。”
钱惟演笑道:“出世为的是入世呢,自唐代起,就有人钻营这终南捷径了。早先太祖皇帝时就召过华山道人陈抟,后又有道士种放,特地跑到终南山去隐居,弄些文字招摇弄名,引得当今天圣上宣召,得以近侍天子。早些年他自言山居草舍五六间,啖野蔬荞麦,到如今衣饰舆服,广置良田,岁利甚博,强市争利,门人族属依倚恣横。他自己犹往来终南,按视田亩,每每亲自诟责驿吏迎送细节,亲自计算着田产的收入,一丝一毫都算得清楚之极……”
刘娥听得他细细说来,早笑倒在案,道:“原来是这么个假隐士,这条终南捷径走得好。”
钱惟演嘴角微露笑容,道:“前有陈抟种放,如今自然有个王得一。王得一颇懂得炼丹之术,官家很喜欢召进宫谈道,得赐甚厚。王得一颇敢言外事,就在前天,官家问他——”他眼中寒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官家问他,对辽国的再生仪柴册礼等可有研究?”
刘娥顿时只觉得呼吸停顿,好一会儿,才道:“那王得一怎么说?”话语暗哑,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钱惟演的额头也微见汗,眼中透出一种奇异的光来,低声道:“王得一说,真真假假,不过安民心而已。犹如打猎,一人得鹿,众人悉止。这种仪式,不过是昭告天下,鹿已经在谁的手中而已,如此一来,纷争自然平息。”
刘娥只觉得全身似已经湿透,好半天才道了一句:“谢天谢地,官家终于提起此事了。”
钱惟演微微一笑,拉了听得怔怔的刘美道:“我们去外头,你告诉我,你们在蜀中作了些什么。”
刘娥眼见着他二人退出,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惟演——”
钱惟演站住,回头看着刘娥。
刘娥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惟演近日,想来与王得一研究道家学问甚多吧!”
钱惟演看着刘娥,意味深长一笑:“官家近来,挺喜欢长生之术的。”
刘娥心头巨震,失声道:“长生之术?”太宗素来并不迷信这些的,难道是因为……
钱惟演微微一笑,阳光下但见他玉面薄唇,笑容中早已经说明一切。
自张咏入蜀,蜀中大治,既免了陕西运粮支援,李顺余部的势力,也渐渐被官兵所围剿得差不多了。七月中,李顺朝中书令吴蕴所带一支人马被灭后,大将军张余率所部人马退入山中。
张咏上书,以蜀中乱军渐平,王继恩所率的禁军长驻蜀中,已经无敌可剿,反而骚扰当地,激起新的民愤。但是因为蜀中刚刚平定,骤然全部撤军,会引起地方上的不安,请求缓缓撤军,并授于张咏安抚蜀中的权力。
禁军长期驻守地方,本来就是太宗所不愿意看到的,得报甚喜,当即下旨,令峰州团练使上官正、右谏议大夫雷有终并为西川招安使,代替王继恩的职务。并令王继恩率所部兵马,缓缓撤回。
太宗每遇大事,喜欢更改名字年号,以改变心情。
自蜀中之乱稍定,便下旨,于次年改年号为至道。
改元之后,果然有了新气象。
就在李顺之乱初起之时,辽国和夏州所派在中原的探子,早将此消息传了回去。夏州李继迁先按耐不住,派了小股人马先行试探着骚扰西北之境。
与此同时,辽国招讨使韩德威,率党项、勒浪、嵬族等各族部落共联兵数万铁骑,从振武关而入,南下侵宋。这韩德威不是别人,正是当今辽国全权总揽南北二府的楚王兼大宰相韩德让的亲弟弟。这次辽国由他挂帅,拥重兵,正是气势汹汹而来,乘着大宋内忧之内,趁火打劫而来。
兵临城下之日,恰是蜀中之乱已平之时,太宗得以从容腾出手来,坐镇指挥。
至道元年正月,永安节度使折御卿与韩德威大军交战于子河汊,韩德威中其埋伏,大败。勒浪等部族早受韩德威的气已久,此时趁机反击,韩德威雪上加霜,这一战败得全军覆灭。所有辎重全部丢弃在战场,只率一小股人马,逃回幽州。辽国一向治军严厉,若换了别人遭此大败,必受重惩。只不过韩德威自有身为幕后太上皇的哥哥照应着,也最多是领些微责而已。
折御卿连忙报捷太宗,此次大捷,共杀了契丹计有突厥大尉、司徒、舍利等许多大将,并抓获吐谷浑族首领一名,押送京城。
折御卿的捷书中,以此次战胜,全凭以太宗的圣旨早下,契丹大军果然一切行动皆在圣上掌握之中,此次大捷,皆是照圣上密旨行事,臣全无半点功劳云云。太宗闻讯大喜,当场便对左右侍中道:“契丹军队虽然来去迅速,但是喜欢轻进易退,朕常诫边将勿与争锋,待其深入,分兵以邀其归,必无遗类。今日果如吾所言,半点不差。”左右侍从,忙齐声恭贺官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太宗大喜,这才坐下来,细细反省蜀中之乱的起源和后果。直至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