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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微微一笑:“寇卿此言何意?”
寇准恭敬地拱手道:“神器未托,怎么不是社稷的足疾呢?”
太宗大笑,振衣而起道:“以卿之见,朕诸子中,何人可以付神器者?”
寇准心中狂跳,脸上却不露出声色来:“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乾纲独断,择所以副天下望者。”
太宗收了笑容,屏退了左右,低头沉吟许久,这才徐徐道:“襄王如何?”
寇准只感到一颗心似要立刻蹦出了胸腔来,他来之前,隐约猜到太宗心中为皇储之位而犹豫,再见太宗示以足病,更是试探着指出“神器何托”的大事来,此时见太宗终于提出了人选。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来,大宋皇储的决定,竟然真的就在今天自己的三言两语中尘埃落定了吗?太宗看似闲闲地一句话,然而此时他的神态越是轻松,越知道这件事在他的心底思虑已久,隐藏已久了。
寇准强抑内心的慌乱,退后一步,颤声道:“知子莫若父,圣心既认为襄王可以,请早作决断!”
太宗点了点头:“你出去罢!”
寇准恭敬地磕头退出,在退出房门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太宗闭目向后倚去,神情之间似放下了一件大事,那一刻间竟是说不出来的疲惫之态毕现。
只是那一刹那而已,寇准却看到了。
退出大庆宫,寇准走了两步,忽然间只觉得手足酸软,他勉励扶着廊柱站定,时值深秋,他却发现全身上下,竟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次日,圣旨下:襄王元侃,赐名恒,即日起改封为寿王,兼任开封府尹。
第 19 部分
第十九章、立储大典
淳化五年九月壬申,以襄王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大赦天下,除十恶、故谋劫斗杀、官吏犯正赃外,诸官先犯赃罪配隶禁锢者放还。
同日,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参知政事。
足足三天,新任的寿王元侃,未曾到过薜萝书院了。
刘娥坐在窗外,看着那片片枫叶自枝头慢慢地飘落在湖面上,转眼间,已经落了一池。她轻轻地伸手,拣了一片较大的叶子,沉吟良久,提笔题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忽然听得脚步声急响,侍女纹儿急忙跑进来,喘着气道:“夫人——王爷、王爷来了——”
刘娥骤然站起,转身间衣袖带动砚台翻转落地,在她美丽的裙裾上飞溅了几滴墨汁。她低首看着那点点墨迹,微微地笑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呵!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发际,却也不更换衣裙,径直进了前厅。
前厅却早已经坐了好几人,煞是热闹。
刘娥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盈盈下拜:“妾身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却是元侃早已经抢上前来抱住了她:“小娥,你也敢来取笑我,我可要罚你了。”
刘娥盈盈一笑:“难道三郎不高兴吗?”
元侃抚额笑叹一声:“固然是欣喜若狂,可是,更觉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哪!”
众人听了这话,也不禁皆轻叹一声。本朝开国以来亲王兼开封府尹,相当于皇储之位。可是离龙椅太近的位置,却是最危险的位置。
自当今太宗即位以来,前面已经有三个亲王的前车可鉴了。秦王廷美,流放房州一年后病死;楚王元佐,已贬为庶民,如今还以疯症被幽禁在南宫之内;许王元僖,死得不明不白,连死后都要再度受贬侮。
想到寿王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境,众人弹冠相庆之余,却也有一种寒意升上。
钱惟演轻轻鼓掌:“难得王爷如此清醒看事。为将之道,未虑胜,先虑败,方能够百战不殆。其实,自许王去世之后,官家对于皇储之事,亦是慎之又慎,思虑已久。官家春秋已高,此事的变数,自当是极小。”
王钦若叹道:“只怕是越王吴王他们不死心,暗中生事。”
张耆接口道:“还有王继恩,此人对楚王极为忠心,当年许王死后被贬,就是与他有关。他若是从蜀中回来,也会弄鬼的。”
刘娥沉吟片刻,问道:“因此,王爷这开封府尹,确是危险。对了,听说此番提出立储建言的,是寇准?”
杨亿是寇准好友,忙道:“正是寇准自青州回来,听说是一见到官家,就提出立储之事了。”
王钦若叹道:“也亏得他是个直言敢谏的人,自前次冯拯上书立储被流放之后,再敢无人敢提出此事来。”
钱惟演笑道:“我看官家此次也是等着有人来提出此事呢,可惜无人敢提,因此来特地召了寇准回京,就是知道唯有他这性子,才能提出此言来,正好借机宣布了。”
刘娥优雅地坐了下来:“我记得以前听钱大人讲课,说到契丹的萧太后举行再生礼柴册仪的事。听说她最近又行了一次再生礼了,是吗?”
杨亿点头道:“不错,萧太后以女子之身执掌契丹这样一个大国,要镇服二百部落、南北两院、契丹汉族的文武大臣们,确是不易。因此她效法契丹远祖,行柴册仪再生礼,昭告天下,彰示她的权力乃是天命所赐。上一次的柴册礼之后,她很快就镇服了四方部族,此次她再次行再生礼,怕是要召集兵马,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了。”
刘娥点了点头,道:“我中原历代亦有祭天告祖的仪式,相信也与此差不多吧!”
杨亿点头道:“正是。”
刘娥笑了一笑道:“杨大人是当世名家,我一个小女子知识浅陋,说错了请勿见笑。”
杨亿欠身道:“不敢,月夫人每有振聋发聩之言,令我们受益非浅。”
刘娥笑道:“那我就说了,我中原自唐末以来,朝代更叠,乱象纷纷,只怕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曾有过祭天告祖的仪式了,这种仪式,怕也是与契丹萧太后的柴册仪近似,都是安民心昭示天下之举吧!”
杨亿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些迷惘。
元侃忽然心头狂跳,一把抓紧了刘娥的手:“小娥!”这主意太大胆了!
刘娥含笑道:“中原已经有一百多年未有过立太子祭天告祖的仪式了吧!从古到今,有哪一个王朝不立太子呢?终不成自本朝起,去了太子位,改叫开封府尹了。”
这时候不但杨亿,连王钦若钱惟演张耆也都立了起来,叫道:“正是,一旦王爷正式召告天下成为太子,这名份才彻底定了。”
元侃摇头道:“不可,不可。父皇英明,眼中揉不得沙子,最恨亲王与臣子们结成朋党,只怕是弄巧成拙。”
刘娥瞟他一眼,道:“咱们又没做什么,怕什么?对了我听说寇准此番回京,还未找到房子,如今是暂借住杨大人的一处府第?”
杨亿点头道:“正是呢,前几年我在南门买了间宅子,原也准备修个花园。恰是寇准那年下贬青州,因路途遥远,他是个手大的人,历年宦囊无积,便把原宅给卖了。如今刚刚回来急着找房子,却正是看中我这间宅子。只是他要买,我不肯卖,因此同他说好,园子共赏,宅子租他来住。”
刘娥笑道:“如此说来,杨公与寇大人平时相交甚多了。”
杨亿笑道:“平时也是谈些诗书画艺的,此人性子甚拗,却也是难以说动。”
刘娥含笑缓缓地道:“杨大人有闲暇时,只把契丹的柴册礼与唐代的册封太子之仪,有何安定天下民心之功,做为对典制仪式研究的心得,如我们吟诗填词一般,与寇准大人做些学术上的讨论,这便够了。只须杨大人点到即止便可,咱们只是提醒寇准一声,有这么一种可能存在而已。寇准是最直言无私的人,由他说出来,官家心中自有一个印象。”她扫视众人一眼,缓缓地道:“只要今后一提与契丹有关的事,官家会想起萧太后是以柴册礼而掌握契丹部众的心,这就足够了。”
元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小娥,这个主意太胆大了,太胆大了。”他口中似是反对,却是并没有摇头的意思。
钱惟演怔了半晌,忽然向着刘娥一个长揖:“月夫人,从此之后,钱惟演再不敢在夫人面前称师。”
两个月后,随张咏去蜀中的刘美回到了汴京城。
刘娥见了刘美回来,甚是欣喜,道:“大哥,你可回来了,说说蜀中的情况怎么样?”
刘美道:“自张大人去了之后,每天的形势都在转好。此番亏是王爷荐了张咏大人去,那王继恩自恃功高,骄横无比。若不是张大人,当真谁也镇不住他。这一次我跟着他赴蜀中,那王继恩竟然只派了一名小吏来回话,而且言辞中颇多冒犯轻忽之语,张大人便罚他带枷示众,那小吏恃着有王继恩撑腰,竟出言恐吓,说什么你敢枷我,枷我容易除下来难,现在我把这枷就戴一辈子,永远不除下来。要么你张咏给我请罪,要么就砍了我头。”
刘娥啊了一声,道:“此人竟如此骄横,纵是有王继恩撑腰,也是可恶透了。”
元侃摇头笑道:“张乖崖的性子最是乖张,越是横的他越不怕。”
刘美笑道:“正是呢,张公也大怒,立刻喝令叫人即刻便斩了他的头。”
刘娥笑道:“这件事未免做得过分,其实不妨让他戴着枷,且看他是不是真的戴上一辈子不可!”
元侃笑道:“小娥这法子倒也有趣。只是你却不知,这乖崖虽然是文官出身,论他少年时的行径,却是游侠一流的人物。他未中举时,有一次得汤阴县送了他一万文钱,夜晚他投宿于山道上的一间小客栈,那客栈却原来是家黑店,店主父子见他带了不少钱,很是欢喜,悄悄的道:‘今夜有大生意了!’不料却被他听见。到了半夜,那店东长子先摸进门来……”
刘娥听到这里,惊呼一声,却听得元侃继续道:““张咏早已有备,先已用床抵住了左边一扇门,双手撑住右边那扇门。那人出力推门,张咏突然松手退开,那人出其不意,跌撞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