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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前行的路上有爱相随(3)
这位做装置画的年轻人叫宋双,从云南的西双版纳来到北京不到一年。由于身处热带,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他的性格和作品也同样可以用一个“热”字来形容。而他的作品也主要表现的是热带风情,色彩丰富而鲜艳,带有很强烈的民族特色。
这正应了那句话,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与幸运的宋双比起来,我在成功路上所付出的代价,就显得大得多,甚至一度超出了我来北京前的想像。
到北京后不久,我便面临了经济危机。来北京前,我卖掉在美院学习两年所积累的所有生活用品,只换得了100元钱,加上我攒下的父母给的那200元生活费,一共只有300元,带着这300元,我莽莽撞撞地闯到了北京。
从杭州到北京的车票加上房租,再加上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一个月不到,200元便花光了。而我开夜车赶出的几幅画,却一幅也没有卖出去,这完全打破了我当初的设想。看着塑料袋子里那不多的几粒米,我明白我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躺在床上不无自嘲地听着肚子里发出的怪叫声,我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到了我的胸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原先是这样设计的:“堕落”一次——一生只准“堕落”这一次,用最快的速度,画几幅市面流行的画,卖他千儿八百元钱,然后靠这些钱生活三两个月,埋头搞我的“艺术创作”。
我要画就画出精品来,到那时,我的一幅画就不是那些“堕落”的画价可以相比的了,千万百万暂时还不忙着去想它——那是早晚的事,十万八万块钱一幅画总可以了吧。有了钱后,我不就可以安心地搞我的“艺术”了吗?
这个时代,只要有才,就会有“财”,有了“财”我还怕饿死,还怕在北京待不下去?只要在北京立住了脚,成了气候,凭借着这块跳板,冲出亚洲乃至走向世界,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非常自信,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把我打蒙了。看着我的那一摞“堕落”的画真的“堕落”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再想着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眼看着要到月底,再不交房租怕是要被管大爷扫地出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被逼无奈,我决定到公园给人画像去。画像虽然丢人,但总比沦为乞丐、总比活活饿死的强。
刚来北京时,一次去公园散步,看见一个自称美院的穷学生坐在一只小凳子上给两个中学女生画像,因为画得不像,其中一个女生拒绝付那几块钱画像费,那个穷学生为自己辩解说:“这是艺术懂不懂,画得像谁不会,但那是画匠,似像非像才是艺术呀!”
我听了觉得好笑,一笑他手艺不精竟敢出来画像,二笑他的这种谬论。什么艺术呀,你就别糟蹋艺术了吧,艺术就值几块钱当街卖?
对这个穷学生的行径,我很是不齿,觉得他糟蹋了艺术,为了几块钱就这么下作,真没出息。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仅仅不到一个月,今天我竟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虎落平川,蛟龙搁浅,没办法呀!
我在清华大学附近摆了个画摊,开始给过往的行人画像。还好,刚开张就有生意了,画像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穿着不时髦,不像是大学生,倒像是附近的村民。出师不利,她刚坐在我对面,我拿起画笔正要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警察。
外地人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警察,就怕警察查暂住证。特别是画家村附近的警察,最喜欢查画家的暂住证了。原来我们以为,画家总比民工要高级得多,警察当然只抓民工,其实不然。据说有的画家被警察抓住后,自恃“地位”较高,还会很得意地说:“我可不是民工啊,我是画家。”不料警察说:“那就太好了,抓的就是画画的,跟我走吧。”
这一次,警察就把我抓住了,当场就要罚款100元。我没钱,就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当晚就被送到了郊县筛沙子。
这对一个“艺术家”来说,真是奇耻大辱。特别对像我这种生来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来说,更是“士可杀不可辱”的一件大事。在郊县当苦力那几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一想到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也太冤了,那这世上不就少了一个凡·高或毕加索了吗?所以,我就咬着牙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苦难,都不能死。我不仅不死,还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幸好,苦役结束后,他们或许还想给艺术家留点尊严,并没把我遣送回原籍,而是让我继续留在了北京。我早就想好了,若他们把我遣送回杭州,我会在半道跳车逃走,我宁愿摔死,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杭州,那多丢人呀!
被关了几天,我的艺术家的自尊心被彻底击垮,我的脸皮也变得厚多了,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所以,当房租到期我没钱付,管大爷要将我赶出门时,我竟然能笑眯眯地跟他兜圈子,说什么两天内家里就把钱汇过来了,只要接到汇款,我保证立马把房租付清。如果不信,我可以白纸黑字给他立个字据,或者到时给加一些钱算是利息吧。
其实,这是骗管大爷的,我哪有什么汇款。自不辞而别离开杭州后,我和家里就没联系过,父母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身在何方。之所以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骗管大爷,得感谢这次筛沙子经历,它让我既尝尽了苦头,也让我学会了生存的能力。得骗且骗,总不能真让管大爷把我赶出门睡在桥底下吧。
春暖花开,前行的路上有爱相随(4)
骗是骗,我得赶紧找赚钱的路子,否则总有一天会骗不下去,免不了被管大爷赶出门的厄运。我仍决定去给人画像,这次我选择了北海公园作为我的谋生场所。据说在那儿画像价钱高一些,生意也好做。
我在北海公园待了一周,这回一切顺利,不仅没有再碰到让我心惊肉跳查暂住证的警察,收入也相当可观。很快,我就把欠管大爷的房租付清了,甚至还存下了足够下一个月吃喝
住的费用。
累了一天,黄昏时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往画家村赶的路上,我不禁感叹道:总算活下来了,只要能活下来、能在北京待下去,就会有机会,总有一天,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北京真不错,能容忍我们这样一帮人存在,在别的任何一个城市我们都可能会被赶出去。
在北海公园,我认识了刘斌,和我一样,他也是一个“北漂”画家。
刘斌的经历和我几乎一样,也是不满美院的机械生活,不顾父母的死活劝阻,中途辍学选择了自由画家的道路。与我稍有不同的是,他所就读的学校就在北京。北京的学生退学选择“北漂”,似乎更让人不可理解。
那天,公园刚开门,我便背着画夹,靠在一棵大树上,静等行人的青睐。才站一会儿,就看见从门口走来一个和我一样举着纸板,背着画夹的人,纸板上同样写着:画肖像!
那个人年纪比我稍大,模样挺清秀,留着一头长发,一望便知是个专业画画的。他看见我,就走过来说:“老弟呀,你没搞错吧,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哟,我刚回趟老家,怎么就被你占了?”
“这是你的地盘,我一直在这儿待着的呀,怎么会是你的地盘?”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我明白我可能的确占了人家的地盘。不过话又说回来,凭什么这么好的位置就该是他的,谁抢着就该是谁的呀。即使以前他曾在这儿待过,但他后来走了,现在被我占了,就该算我的地盘了。
“我在这儿,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你这么一来,我看我们两个人都没得酒喝了,没酒喝怎么行?”他笑嘻嘻地说,见我也笑嘻嘻的样子,他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突然问我:“喂老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和你一样。”我看看他挂满油彩的黄色风衣,依然没有给他挪地方的打算。见我想赖着不走,他的脸上没了笑容,说:“老弟,你难道不知道,一杯酒只能一个人喝,一个妞只能一个人泡。看来,你得另谋高就,挪到别处去了。”
我无可奈何地开步要走,他却又拉住了我:“老弟,这样真是委屈你了。其实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也混得不易,你是刚来北京?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南方人怎么也混到了这步田地?”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对了,你画什么?”他和我聊了起来。“油画,写实的。”我回答。他说:“现在搞写实的不吃香,除非搞商业画,可搞商业画有辱艺术家名声。作为艺术品,只有那些老教授喜欢,可老教授又不会买你的画。你得画一些让外国人喜欢的,这样才能混得转,否则便只能像我这样,做一个‘民间艺术家’了!而在老百姓普遍还没富起来的今天,‘民间艺术家’便意味着吃不饱饭。”
他滔滔不绝地说,言语中充满了戏谑和自嘲。见我没说话,他接着说:“所以,只有外国人喜欢你才能作为艺术家生存下去,外国人有钱,你要设法把画卖给他们。只要你舍得下脸皮,不久就可以过上香车宝马的上流社会生活!”
“是吗,那外国人喜欢什么样的画?”见他懂得这么多,肯定是个老“北漂”了,便向他请教。
“在外国人眼中,我们搞平面画的,都不吃香,他们对装置、行为艺术更感兴趣。”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那你搞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版画。噢对了,你住哪里?”他说。
“我就住在圆明园,那儿有个画家村,我刚来,还没进入那个圈子。”我说。
“没有必要进入那个圈子。我最讨厌搞艺术的人划出这个圈那个圈的了,搞艺术的就要以自我为中心,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圈子。我也是住那儿的,已经住了两年了。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