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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牌,上写“世医皇甫良善治一切疑难杂症”。过了两重门户,只见大厅上正中,悬一块朱红匾额,上写着“华佗再世”四个金字,汝州府知府王题赠。那里头左右的斋匾,不计其数,大约都是司道府县的款。侧首一间书房,便是治病之所,装潢得金碧辉煌。众人纷纷求治,那皇甫良坐在一张太史椅上。看他年纪约有花甲,神气强壮。生得一个长马面,紫棠色面皮,两道剑眉插鬓,一双虎目圆睁,杀光乱播,红丝绊满。大鼻泡,阔口,颔下五缕长髯,两旁炸开,如鱼尾一般,黑多白少。头上戴一顶医生巾,好大一块羊脂白玉。身穿沉香色海青,系一条元色丝综。足上红鞋白袜。自有徒弟在彼开方诊脉,他却并不动手,但只坐着,吩咐用什么药,开什么方。旁边站立家僮,伺候他用点膳,吃参汤。
狄洪道看这皇甫良相貌凶恶,精神抖擞,知道有些利害。走上前来,叫声:“先生,小可江南人氏。闻得大名,是个当世神仙,特来相求一事。只因有个亲戚,被坍墙压断了一条腿,欲求医治。可能换上一条好腿么?”皇甫良道:“好换好换。只是一千两银子,没有还价。我要把数百银子,觅得一个人来,要他自愿将腿割下来,与你接上。敷了灵丹,七日便能收功,包你行走如常,与自己的一般。”狄洪道:“银子小事,那亲戚只多了银子。却是杀命养命,岂非罪过?”皇甫良道:“此乃自愿。他只贪数百两银子,一生吃着有了。况且我把驴子的腿,还要与他接好,一般可以走路,落得白用这银子。肯的人还多着,有甚罪过?”洪道道;“既如此,待小可回去,与他一同到来,相请医治。只是医治这七天,府上可以借住否?”皇甫良指着西边一带厢房道:“你看那里,不是病人居住的么?”狄洪道同了王能走过去看时,一并排十间,都是病房。里边床帐台椅,一切齐备。有几间有人在内住着,有几间尚是空闲。顺手转弯过去,一连又是五间楼房,都朝着南的,房屋更加精美。里边床帐华丽,被褥精美。壁上名人书画,台上琴棋闲书,一切全备,尽皆空着。望到里边,便不通了。
二人回身向外,也是相辞,竟慢慢的回到苏定方家中。对了王能说道:“我想这皇甫良拐骗人家男女,将来当做药用,造这等恶孽。世上的残忍,还有比得他来!我不知也罢,既然知了,若不除此妖孽,后来不知多少人遭此惨死。只是你我只有两人,他们人多手众,怎的下手?”王能道:“只有夜间行事,再没别法。”狄洪道:“我看皇甫良定有手段,他们四个拳师不知本领如何,居在何处。”王能道:“此事只得见机而行。”洪道道:“虽然如此,也要定个计谋,方为妥当。”王能道:“师父,你不见他的五间楼房现在空着?我与你先在后面放起一把火来,然后进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等他出来救火,我们藏在这楼房内前后,皆望得见他。师父只拣那要紧的几个,把飞镖来伤了,便可了事。或者出其不意,杀他个凑手不及。若然尴尬,那边大枫林内,尽好藏身。你道如何?”洪道道:“也可使得。只是我同你预先要去,把里面曲折、皇甫良的住处、四个拳师的所在,须要探明,方可下手。”
师徒二人,商议定了。那知天不做美,到了晚上,彤云密布,降下一天大雪。始而洒盐飞絮,既面片片鹅毛,后来索性手掌大的一团团乱飘乱堕,屋上顿时七八寸厚。一连三日,街上堆积四五尺高,连门都开不开来。看官,这等侠客,不怕风,不怕雨,惟有见了大雪,却是他的对头。随你本领高强,不能行事。除非剑仙之辈,他莫说雪上能可行路,有的水面上都能行得。那狄洪道却没这本事。住在苏家,直到过了半月,方才这雪渐渐消烊。
那一日黄昏,师徒二人用过了夜膳,全身扎束,来到皇甫家内探听虚实。上了屋面,细看这所房子,乃是十一开间九进,一颗印生成。居中有半亩之地,另筑高墙围住,宛似城垣相仿。东西南北,皆有门户。每门之外,各有拳师一位、家将十名把守。洪道道:“这城墙之内,必是他的卧室。”踊身跃上墙垣。王能在外等候,岂知许久不见出来,心下疑惑。
且说这四门四个拳师,皆是响马出身,向在山东道上做买卖。自从九龙山徐庆兄弟三人占了山头,专一火并同类,所以他们存身不得,来到此间,投奔皇甫良,做了保家教师,手下各数十个家将。第一个叫符良,善用一把靴头刀。他有一样绝技,叫做飞抓,百步内拿人,百发百中。江湖上起他一个混名,叫做“催命鬼”,十分利害。第二个姓常名恶,使得好连环棍,生得浑身黑肉,人都叫他“摸壁鬼”。第三个姓谭名江清,力大无穷。用一把石锁,重有七八十斤,绰号“活阎王”。第四个姓闵名安存,使两柄铁桨,水都泼不进去,混名叫做“九头鸟”。这四人无恶不作,极其残毒,故此与皇甫良声气相投,助桀为虐。
今日守这南门的,正是那催命鬼符良。睡了一回,起身到庭心小解,忽见月影照在地上,有个人头影像。抬起头来,看见一人伏在瓦上面,朝着里面墙垣,好似要想上去的光景。遂到屋内轻轻推醒众人,自己取了飞抓,众家将跟随来到庭中,将飞抓提在手中,向屋上发去。果然手段高强,恰好正把王能连肩搭背钩住。原来这飞抓有五个纯钢钩子,锋利非常,皆有绒线贯串。发出来时,好似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五指法开。落在身上,这五指一齐抓将拢来,那钢钩抠入肉内。随你英雄上将,无不立时下马。当时王能被他将总索只一扯,从屋上跌下庭中。众家将一齐上前,将他缚住,便问:“可有羽党同来?”王能随他们捶打,只不做声。符良跳上瓦房,周围巡视了一回,见并无人迹,也便下来,将他绑在柱上,等候天明,请主人发落。
却说狄洪道到里边一看,四周皆是房屋,无从下去。中间只有一个庭心,上面用铁线网着,下边无数钢铃。若然将铁网惊动,那铃儿便要一齐响将起来,因此没个理会。想了半刻,只得将屋瓦挖开,欲想从椽子内挨身下去。那知椽子下面,皆天花板蒙着,挖了好几处,都是如此。只得跳出围墙外来,那知不见了王能,四面踪寻,杳无形迹。不知狄洪道可能救出王能,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第24回 草上飞踪寻表弟 狄洪道喜遇焦生
却说狄洪道不见王能,暗道:“奇了!又不听得声息,岂被他们捉去了不成?”看官,你道外面把王能拿住,难道没有声响?况且夜深人静,二三里外,尚然听见了哭声,如今近在咫尺,怎的他还未晓?其中有个缘故。只因围墙又高又厚,外面的声音只能上达,却不能到了上边,从新回下来到里面。讲究声学的人,自然明白。不比前夜的哭声,顺风吹去,那是平行飘送,所以二三里外,尚能微辨。那声音一物,全仗空气传送,若气不通,虽在一二寸之地,亦不听得。列公倘然不信,只消将一间房子四国门缝固封严密,外面的人把耳朵凑在玻璃窗上,听里边的人靠着玻璃说话,只见他嘴唇开合,却并不听得声响。只因风气不通,所以近只一层玻璃,尚且声息全无。
闲话少说。且讲狄洪道不见了王能,四周围寻了一回,不见形迹。疑他先回,或在枫林内等候,遂出了皇甫家。一路寻看,直到苏定方家内,并无下落。想道:“一定他下去窥探,着了道儿,这到如何是好?”又想:“既然被擒,必定多在那矮屋之中,当作药料,害他成了残疾。”左思右想,一夜未曾合眼。
到了明日,苏定方问起高徒何往,只说一早出去,相邀亲戚到来医病。及至黄昏过后,又到皇甫家内,依着前路,到得矮屋之中。细细张看,并没王能在内,遂即推门进去。那里面的人一齐叫起苦来,皆道:“今夜不知那个晦气,又要来取什么东西也。”狄洪道忙把手摇着,道:“不要高声,我乃过路之人,只因听得你们叫苦之声,前夜进来张见了你们惨状。昨夜同了一个徒弟到来,欲想除此妖孽,救你们残生之命,却不道不见了徒弟,故此特来找寻。”众人都道:“没有见得。好汉,你不知道,这恶贼骗了人来,却不便到此间。起初藏在这高墙里面,名为紫禁城。内有一个小小地穴,约有一二间地步,四面石头砌成。里面倒也舒齐。床铺被褥,一应全备。每日三餐茶饭,也有荤吃,只是人肉罢了。将你养得肥胖,等到要用之时,方才动手。用过之后,便推到此间。若是死了,便杀来煮吃,当做牛肉用。幸而不死,他仍把你养着,留到后来再用。他的药都是人骨髓、人脑子、心肝五脏、疗子、阴门合成的,所以如此效验。今日天赐好汉到来,总望相救我们出去。若得回家,定当重谢。”洪道道:“如此说来,那徒弟定在高墙里面地室之中,目下谅未伤残。只是俺独自一人,孤掌难鸣,怎好救他出来,杀了这恶贼,相救你们性命?”众人道:“他的地室上面,却是一间书房。地下都是磨细方砖,并无痕迹。其中有一只榻床,只消将榻床上面搁几拿去,把榻面揭起,里头便有梯子,直到地室之中。这榻床就是门户。”洪道道:“不相干。我们不能到得里边,怎的下去?你们且自放心,待我想法再来。”众人哀求不已,狄洪道也顾不得他们,遂即回身出去,幸喜无人知觉。上了瓦房,仍到苏家。一连几夜,毫无善策。想起镇江众兄弟在彼等候,又不能丢了王能而去,急得如热石上的蚂蚁一般,没个主意。
我且按下这边。且说湖北德安府应山县,有个豪杰,姓焦名大鹏,绰号叫做“草上飞”,是湖北有名的义贼。飞檐走壁,来去如风,有超等的本领。他要人的银钱,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