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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旦一眼看到他们三母子。
三人一式穿着深色衣服,看仔细了,是一种非常浓的深蓝色。那中年女子端庄秀丽,女儿祝懋宁与母亲长
得几乎一个印子,儿子懋祯高大英伟,他们三母子六只眼睛在永明旦身上稍作逗留,过一刻才别转头去。
祝氏的直系亲属全不说话,由律师代言。
“人到齐了,我是祝先生的律师彭翁,我现在宣读他最后遗嘱。”
苏英示意明旦坐在她身边。
明旦看到那日下过的棋盘还在书房一角。
她心恻然。
彭律师清晰读出来:“我祝昆将财产平均分配三名子女祝懋祯祝懋宁与永明旦,懋祯得大宅及证券,懋宁得三藩市电报山一所公寓及若干现款,明旦可分得房屋及其余。”
大家还在等下文,可是彭律师已经讲完。
祝懋宁头一个沉不住气,“这叫平均分配?我与懋祯每人一个,有人得八个,这叫公平?”
祝懋桢轻轻说,“懋宁,好女不论嫁妆衣。”
他姐妹却答:“我不需要这钱,家母会付我妆奁,我只是不想家产落在旁人身上。”
这时,永明旦涨红面孔,她站起来要说话。
苏英把她拉住,低声说:“你答应过我。”
祝懋宁对彭律师说:“我怀疑家父重订遗嘱时神智不清,受人教唆,我们到法庭解决此事。”
明旦震惊,受良好教育,样貌娟秀的视懋宁竟会这样偏激固执。
明旦又一次站起来,又被苏律师重重按下。
苏英发言,“祝先生一早预料会有人反对,他有一封备忘录在我这里。”
苏英把一个信封交给彭律师。
彭翁打开读出来,“我祝昆神智清醒、身体健康,在律师陈又新、周植文及彭翁、医生魏宗绵与卓慧美见证下,重申於公元零四年一月十七日所立遗嘱完全是我真实意愿,后人毋谓纷争。”
众人张大了嘴。
祝懋宁静了下来。
她气馁地看了母亲一眼,从始至终,前祝太太不发一言,动也没动,文静地坐著,她神情哀伤,双目看看窗外,像是缅想她与祝昆曾经拥有的较好日子。
彭律师抬起头来,“懋宁,祝先生留给你的款项达到这个数目,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会正式移交。”
他写一个数字给祝懋宁过目。
“祝先生说平分,的确是均分。”
祝懋祯笑笑,“股市这星期大跌,他始料未及吧。”
“懋桢,祝先生已把祖屋留给你。”
明旦这时悄悄走到棋盘前坐下。
她轻轻移动一子,“将军,你车马炮什么都没剩下,你输定了。”
大家听见她这样说,都转过头去。
苏英第一个寒毛直竖,在场的人都静下来。
明旦继续说下去:“你一直以为我恨怨你,但是我不认识你,无从抱怨,我会生活得很好,你大可放心。 ”
祝懋宁正想冷笑,就在这时候,书房一扇长窗忽然吹开,冷雨凄风刮进书房。卷起一阵怪风。
所有人连明旦都呆住。
前祝太太上前同彭律师说了几句话。
苏英反应最快,她立刻走过去关上窗门锁好。
管家进来说,“各位请用茶点。”
苏律师握住明旦两手。
明旦垂头,“我还是多嘴了。”
“那不算,那不过是致哀,你做得很好,你十足大家闺秀。”
明旦笑笑,“大家闺秀必需打落牙齿和血吞?”
“完全正确。”
苏英看到桌子上点心立刻搬到碟子上享用。
明旦发觉祝氏母女已经匆匆离去。
祝懋祯站在苏英身边,搭讪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
苏英笑嘻嘻转过头去说,“好子不论爷田地。”
祝懋祯一怔。
苏英已经走到另一角去与彭翁握手道别。
她紧紧拉著明旦的手离开祝宅。
明旦轻轻问,“如果我向祝懋祯要书房里的天文仪,你想他会不会答应。”
“明旦,统统身外物,要来无用,三餐一宿解决,切莫节外生枝。”
“明白。”
苏英叹口气,“我去与他说。”
明旦笑,“你开口有九成把握,他对你有好感。”
苏英一怔,不出声。
“为什么给他吃柠檬?他条件不错,再不留神,当心变大龄小姐。”
苏英忍不住笑出来,“我明白为什么祝先生喜欢你,明旦,你待人真挚,的确可爱。”
“有什么不对,他年轻英俊富有,你俩正好一对。”
苏英有点鄙夷,“这人有一个为争意气甘心怨枉生父神经错乱的姐妹。”
明旦摇头,“那不关他事。”
“明旦,恭喜你。你与母亲住的房子,归你所有,很朴素但是很实用,还有,祝先生委派我管理你财产。 ”
明旦想一想,“是,恭喜我!”她吁出一大口气。“我很高兴,他一定有眼光。”
“那意思是,你凡有大笔开销,需与我商量,得由我批准。”
“他怕我受骗。”
“你很明白。”
“他在四周围骗人,却怕子女受骗。”
“祝先生是个正当生意人。”
明旦忽然觉得疲倦,“我累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
“先到我处签署文件,然后到尔信去开会。” 明旦闭上眼睛。
“现在。你选择唱歌还是读书?”
永明旦选择打盹。
苏英到了办公室,把明旦推醒。
她把文件交她手中,“把每个小字都读清楚。然后签下你的大名。”
明旦忽然想起,“今日是我廿一岁生日,我可以签名了。”
“的确是。”
她做了一大杯咖啡捧着喝。
明旦看看她。“苏姐,你为何这样生活,作甚虐待自己?”
“什么?”
“你天天三餐不继,睡无定时,一日工作十八小时,永远好似有一群老虎在身后迫你,为什么?”
苏英怔住,慢慢会过意来,放下咖啡杯,不禁苦笑。
明旦说下去:“除出你,还有蒋姐,你们倒底怕什么?一有学识,二有本事,可是每日生活像逃难,这样辛苦为着什么?”
苏英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可是,这是都会风气呀。”
明旦却说:“你不像是跟风的人呀。”
幸亏这时秘书进来说:“苏律师,派出所有人找你。”
苏英站起来:“明旦,司机会送你到尔信去。”
“我想与母亲说话。”
苏英看看时间,“过两小时待她睡醒再说。”
明旦马不停蹄被送到尔信,她每日行程开始像苏律师。
蒋学正迎出来,“来看看我们的大堡礁行程。”
“慢着,蒋姐。”
“什么事?”
“蒋姐,唱片上倒底有几首歌,什么歌,几时录音?”
“先拍了宣传特辑再说。”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蒋学正笑了,“明旦,你有意见。”
“是。我不明白这工作程序。”
“你照着做就可以啦。” “不,蒋姐,我想先练好歌。”
“待你练完歌,南半球大堡礁的夏季即将过去,拍摄不是那样方便。”
“大堡礁在赤道与南回归线之间,四季差距不大。”
蒋学正一怔,没想到明旦常识丰富,她笑起来。
“你想先做什么?”她摊摊手。
“我想去探访母亲。”
“我派保母陪你。”
“我自己有手有脚。”
蒋学正有点尴尬,她转过头去问助手:“尔信旗下,还有什么人有手有脚?”
助手装模作样查了一下记录,“只得永明旦一个。”
蒋学正回覆明旦:“三天,然后去澳洲与大队会合。”
“谢谢蒋姐。”
她披上大衣走了。
蒋学正看着地背影:“尔信留得住她吗?”
助手比较现实,“待唱片出来看销路如何再作决定,假使不受群众欢迎,你甩掉她还来不及。”
“我受人所托——”
助手斩钉截铁:“蚀本生意无人做,那人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也不管用,都会中还有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的早已乞食。”
蒋学正苦笑。
永明旦没听到这番话。
她匆匆打电话给曹原:“我去探访母亲兼拍摄特辑,恐怕要个多星期才返”,然后她直接赶往飞机场。
没有行李,光身一人,买到飞机票就上路。
在大堂她看到了一个人,他也没有行李,两手空空,连飞机票都还没买。
她叫出来:“曹原你怎么来了?”
曹原也没有答案,他半晌才说:“我来陪你。”
“你有工作在身。”
“你叫那是工作?”
明旦温言相劝:“当时能够养活你,再坏已经是工作。”
“那我已辞工。”
“傻子。”她伸手摸他面孔。
曹原不知多高兴,“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那小丑似浓妆,我已永志不忘。”
明旦黯然,“现在他们不许我在唱歌时有自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