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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若是不走,日日只能这样看着,实在是一种不眠不休的折磨。
我平缓地与她说完此事,包括琳仪夫人的种种。她听得亦是平静,沉默了须臾,轻轻道:“那我……还能见得到长姐么?”
我衔笑告诉她:“你不能进宫,但我可以去见你。”
她点了点头。
良久之后,她说:“多谢长姐。”
我心中一松,凝睇着她从容的面容,轻轻问道:“不怪我么?”
她摇头,抿起笑意,亦是松了口气:“我是爱慕陛下,觉得每日能见一见他都是好的。但……能重新活一次也不错,与其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宜贵姬,不如去做实实在在的晏芷寒。何况……这几年来我与他也处得尴尬,当年我求宠的事,他不提、我不说,但心里到底都知道,总是有些别扭的。”她望了望四周,又轻声一笑,“所以陛下才让我住到这霁颜宫来,瞧着不错,却离成舒殿最远。”
她想见他,他却很是刻意地避着她。我回宫后他不止一次地要我把元沂带回来,多半也和这有些关系。
。
我又去见了秋禾。进入她的小院时,她正练着舞。乐师们见我进来要停下见礼,我忙示意他们不必,继续让她跳就是。
相和大曲,素来要数人齐舞才跳得出气势,但看她的舞姿,也别有一番雅致。她一身大红的短曲裾水袖舞服,随着乐曲舒展着身姿,足下踏出的鼓点半丝不紊。
好看极了。这如火一般的女子,难怪不愿被束缚在这宫中。
这样的女子,性子格外的开朗些,又有着一技之长。能以歌舞为所长的人,心里多有着几分清高……我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岳氏,岳凌夏,那个名动煜都的歌姬。我至今不知她为何会放下她的骄傲进宫,最后死在这深宫里。但即便是心甘情愿留在宫中的岳凌夏,也是和其他宫妃不同的,她敢于去争、敢于无所顾忌的嚣张,甚至敢于在将死之时奋力一搏……行刺。
她们,到底是和这后宫格格不入的。
。
我闲闲地倚在月门边看了她很久,看着那火红的水袖扬起又落下,直到一声预示着结束的沉沉鼓声从她脚下踏出,方衔笑抚掌,笑说自己来得真是时候。
“夫人大安。”秋禾一时没来得及从鼓上下来,端然在上面朝我一福。见我未带旁人,她也挥手命一众乐师退下,欠身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么?请里边坐。”
我到她正厅中落座,隔着一张漆案面对着面,我告诉她:“我跟陛下说了你从前求我的事。”
她一惊。
我笑续道:“陛下答应了。”
“真的?”她惊喜不已。我点了点头:“是。但要等琳仪夫人和静妃的事过去一阵子再说……也许要等到我封后之后。”
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几乎就要哭出来,双手紧紧相握着,口不择言:“太好了……太好了!能等夫人封后也好,我也想拜见新皇后呢!”
我笑看着她的喜悦,因为静妃的死而复杂了许多日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缓缓道:“愿你在宫外过得好。”
她点点头:“多谢夫人……”
秋禾高兴了许久才又平静下来,想了一想,却是问我说:“夫人便想就这么做这个皇后么?”
我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陛下待我很好。”
“没什么……”她耸了一下肩膀,“我只是一直不明白嫔妃们的心思。在我看来,这后宫自始至终就是个待不得的地方,不管有怎样的位份、不管陛下待你怎样……”她说着自己也是一笑,“罢了,人各有志,我觉得不好,夫人自有觉得好的理由。所谓……我非鱼,不知鱼之乐。”
“嗯……是。”我思忖着颌首,遂又蕴笑,坦诚道,“不过让我觉得留在宫里值得的,也并不是位份。我在乎的不是这里是哪儿,而是那个人。若单说这后宫,却是没什么意思,要紧的是那颗心。”
她若有所思,俄而沉吟道:“大抵明白……”
我但笑不语,我想她迟早有一天,也会遇到那个让她真正动心的人的。
。
宏晅先安排了芷寒离开,理由让我大为不屑:病故。
我淡问他难道不觉得让一向身子康健的芷寒以这样的理由“死去”太过牵强、太不可信、可能会引起议论么?他的神色更加淡然:“谁敢议论?真有胆子就要求朕开棺验尸好了。”
“……”
一个月后,宜贵姬晏氏暴毙霁颜宫。
她的梓宫还在贞信殿中摆着,接受众人的吊唁。哭得最伤心的当属元沂,我直怕他哭伤了身子,又委实不能告诉他真相。
小小年纪,说漏了怎么办?
于是便让云溪待他来成舒殿,原是为了宽慰他几句,可见他进殿时神色如常,全然没了悲伤。
我有些愕然,他瞧了瞧我的神色,笑而一揖:“母妃不必担心,儿臣知道是怎么回事。”
“……啊?”我讶住,他道:“父皇都告诉儿臣了。”
我大感震惊地看向宏晅,元沂又道:“儿臣有分寸,不会乱说。”
宏晅满意地点了点头:“跟你妹妹玩去吧。”
我半晌无语。宏晅连续看完了好几本折子之后抬头瞧了瞧我:“想什么呢?”
“臣妾在想……”我回过神来回视着他,悻悻笑道,“元沂这小子演戏的本事比陛下强多了。”
“……”他瞪了我一眼,继续看下一本折子。
。
他本是跟我说过要等到我封后之后,却很快安排芷寒走了,弄得我有些奇怪,却又觉得无关紧要是以没有问他。
过了几日,他告诉我说:“凌合郡王和芷容要回封地去了,芷寒会和他们同去,你要不要再见见他们?”
原是要赶这个时间。
我点点头:“这一别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再见了。”
他安排人送我出了宫,到凌合郡王在锦都的王府相见。推开芷容的房门,两人正翻绳玩,我见状不觉笑了出来:“你们俩多大了?”
芷容回过头来,冷静地回给我一句:“三岁半,如何?”
凌合郡王在旁自顾自地喝着茶,也显有无奈之色。闻言转过身,从容向我一揖:“一孕傻三年,夫人别见怪。”
我万分悲悯地看向步了我后尘的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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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容有个好丈夫,不用我多担心什么,更让我放不下心的反是这个做姐姐的芷寒。突然离开皇宫,也不知她能否过得好。遂与她去了别的屋中,没完没了地叮嘱了许多,她连连点头一一应下,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阿容说了一句三岁半,长姐还真当我三岁半了不成?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在说是去他们的封地上,自己的妹妹和妹夫还能让我吃亏不成?”
我好像确实叮嘱得太多了。
又闲说了几句,她忽地神色一滞:“对了……有件事,我揣在心里好久,不知道要不要和长姐讲。因是从前听静妃说的,所以大概不可信吧……但……又觉得长姐就要做皇后了,兴许还是知道为好?”
我好奇地问她究竟是何事,她的神情变得很是复杂,蹙着眉头深有不解:“就是静妃说……说当年晏家落罪是因为……因为陛下?她说是陛下设计害了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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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世要经历什么,
贬妻为妾、终生无宠、一死了之……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
每一步都和她梦到的一样。
可是有一天,
眼前的帝王突然对她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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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寒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冷意,满心希望这是假的;希望是静妃骗了她;甚至希望是她骗了我。
但看她神色诚恳认真,不似欺骗之意,且静妃死前也曾以一事相要挟;让我愈发觉得此事也许是真的。若在从前,我会在这样的“也许”里一直困顿下去,不敢去问、甚至连提也不敢提,就这样换来更多的疑惑、更多的猜忌。
宏晅说得对,不管是怎样的事,直言最好。若不然兴许就会像仁宗和云清皇后一样;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想在临死的时候,惊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是以我在回宫后径直去了成舒殿;宏晅未有察觉,随意地问了我几句芷寒和芷容如何之类的话,我答说她们很好,答得很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在想如何去问他那件事更为合适。
他方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我的神情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默了一瞬,冷静地幽幽道:“那日静妃说的事……是不是关于晏家?”
他的神色大震,怔怔地凝视我半晌:“你怎么知道……”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样的反问……无异于在直接告诉我,那是真的。
只觉一颗心跳得紊乱起来,我禁不住地发着抖,想了一想,哑笑说:“陛下别管臣妾怎么知道的,您只告诉我……那是真的么?”
我告诉自己我想听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可心底却很清楚,我愿意听的不过是一句“不是”,哪怕是骗我我也愿意相信。如果真的是……如果晏家倾颓是因他设计,如果父母的死都是因为他……
我不知我日后该如何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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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他给了我答案,一个简简单单却尖如利刃的“是”。
我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
我深深地抽了两口冷气才迫使自己缓过来,看着他始终生不出恨意,直至心底对自己有了嘲笑也仍无法恨他,只忍不住地轻笑道:“我竟恨了姜家那么多年……假孕算计死了皇太后、韵淑仪的死也跟我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