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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来;道了一声“免了”,身后跟着的女子即刻过来扶我;焦灼地唤了一声:“长姐……”
是芷寒。
“怎么回事?”宏晅淡问。扫了一眼我面上的惊疑不定,一笑解释道;“芷寒都堵到成舒殿门口去了。”
我微滞。握住芷寒的手略有责意却更是感激地道:“不懂事……怎的闹到成舒殿去?”
“姐妹情深真叫人羡慕。”嘉贵姬轻笑,“婕妤娘娘又何必做那样的事?待得被赐死的时候,婉仪娘子不定怎么伤心呢。”
“谁说朕要赐死宁婕妤了!”宏晅语声骤冷;目光凌厉地从嘉贵姬面上划过,沉了口气缓和几分,问皇后道,“梓童,又出了什么事?”
皇后沉稳一福:“今儿个一早宫正司的人来禀了臣妾些事情,臣妾觉得事关重大便传了各宫主位一并来。”她说着冷睇了嘉贵姬一眼,续道,“并非如嘉贵姬所言那般说起赐死宁婕妤之事。”
宏晅轻点头。皇后又吩咐宫正司的人禀他,几人将先前所说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宏晅看向婉然,森凉不已地问她:“当真是宁婕妤给你送的点心?”
婉然恭敬而从容地叩首,回道:“是。是叫徐茂的宦官送来的,奴婢认得他,绝无错的。”
从昨晚开始,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我心中添上一缕冷意。
徐茂,那确实是明玉殿的人,虽说不上什么特别得脸,也是时常近前服侍的人了。
静妃竟是连他也收买了过去,我却从来无所察觉。
宏晅看了郑褚一眼,郑褚会意,又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黄门,后者躬身出了殿,是去找徐茂的。我看向宏晅,无力地问他:“陛下信不信臣妾?”
他有一瞬的犹豫,俄而走近了我,从芷寒手中握过我的手,笑意隐有苦涩:“若不信你,就不会走这一趟。”
“陛下还惯着她!”嘉贵姬眉目含怒地啐了一口,“若不是陛下纵着,区区一个贱婢怎会恃宠而骄到这个份儿上!竟敢下毒下到宫正司去!”
“任霜月。”宏晅神色厉然地横过去,眼瞧着嘉贵姬在她的目光中打了个寒噤。他不快地凝睇着她,一字字道,“传旨下去,嘉贵姬位降容华。此事朕交给宫正司查,旁人再敢妄议,同罪。”
“陛下……容华她只是……”琳仪夫人开口欲劝,宏晅看向她,颜色稍霁几分,口吻犹是生硬:“夫人,朕早已说过,不许再议论婕妤出身。”
“是……”琳仪夫人闭了口不再多说。宏晅再度看向婉然,眸光如寒刃般投在她身上,冷涔涔道:“婉然,你和晏然一样跟了朕多年,朕让你侍奉她也是因你们从前交好。此番你若是有意害她,朕会拿你的三族来抵。”
他很少放这样的狠话,直听得婉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叩首道:“诺……奴婢绝不敢欺君。”
他要灭她三族,太容易。
“陛下。”方才离开的两名宦官回到长秋宫,在殿门口躬身一揖,带着另一名宦官一并进殿。是徐茂。
我看着他,他不敢与我对视。心虚的分明该是他,感觉到恐惧的却是我,手被宏晅握着仍是禁不住地打颤,刚欲开口发问,只觉那握着我的手一紧:“带成舒殿去,晚些再说。朕觉得累了,先回去休息。”
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手却犹未松开我,我挣了一挣无果,就这么被他拖着出了长秋宫。
走出好远,他向郑褚道:“郑褚,听着,徐茂在回成舒殿的路上畏罪咬舌自尽,朕没来得及再见他,但他自尽前说此事与婕妤无关。”
郑褚微有一怔,随即平静应道:“诺。”便躬身折回去,去找押徐茂回成舒殿的宦官,了结徐茂的命。
“陛下这是杀人灭口?”我强笑着,难掩酸涩。他亦一笑:“说是免增烦扰好听些。”
我思忖着,缓缓问他:“陛下当真信得过臣妾么?”
他回头看着我:“嗯,不信,朕赐你一死好了。”
“……”
然后就是一路的静默。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却又不一样。一样的是同样的安静无声、旁人都远远地随着;不一样的,是从前有这般静默同行,多是因为他有心事,或是我与他闹了小别扭一时不肯说话,此次却是我知道自己现在已命悬一线,他大概也多少意识到事态愈是发展愈是难以控制。
宫中的事,大多取决于他偏着哪一方。可闹大了就不同了,上面有帝太后,外头还有一帮朝臣。各自有着各自的势力,都能来掺合一脚,就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了。
我意识得出,静妃这般一件接一件地挑出事端,便是不给他息事宁人的机会,事情终会在不休中越传越广,直到一方落败才会平息。
他应是也能觉出幕后之人的心思,却不知那人是谁,我也不能告诉他是静妃。无凭无据,即便说了也无甚意义,没准还惹恼了帝太后。
“陛下……”我轻唤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笑意和煦:“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正对着他,思忖了一瞬垂首跪下。他一惊,连忙伸手扶我,我挣开他,低垂着眼帘平淡道:“陛下,臣妾有事求您。”
“……你起来说。”他复又伸手拉我,我跪着不起,与他视线一对,极尽恳求之意地道:“陛下,如是此事到了收不了场的境地……但求陛下赐臣妾一死,不要让臣妾在冷宫度日。”
他正扶着我小臂的手一颤,默不作声地加了力,强要拉我起来。我紧紧反握住他,恐惧道:“陛下答应臣妾……就算陛下狠不下心,可冷宫的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死了……”
“起来!”他低喝了一声,我执拗地非要听到他的答案不可。僵持一会儿,他蹲□来,端详我片刻一声叹息,“晏然,朕杀不了你,朕心里清楚。就算这会儿答应了你,真到了那般地步,朕也决下不了手。”
“陛下……臣妾不是头一个被赐死的嫔妃……”我竭力地想要说服他,他眉心一搐,我噤声了一瞬,改口道,“陛下就当是再待臣妾好一回行不行……”
“你……唉。”他漫长地一叹,沉默了良久,终是无力地缓缓道,“好,朕答应你,如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就这么做。”
明明是要取自己性命的事,我却是心中一喜:“君无戏言?”
“……”他垂眸,“君无戏言。”
我释然笑道:“多谢陛下!”
“起来。”他扶起我,定定地凝视我半晌,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我说了一句,“会有别的法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果然木有起来……大家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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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2
会么……大概很难;我淡淡而笑并未接话。君无戏言,无论闹到怎样的份上,他最终也只能赐我一死而免去冷宫之苦。
哪怕婉然告诉了他一切。
他回过头;提步继续往前走着,我随着他;走得不紧不慢,又是一阵静默。
“陛下……”我犹豫着开口;他转过脸看着我。我低低问他:“陛下有事骗过臣妾么?”
“骗你?”他思索了一瞬;摇头,“没有……哦;有一件。”
我又问:“什么事?”
“小时候你那本佛经……不是让郑褚抄的;是朕自己抄的。”
“……”我生出一阵窘迫;低头道;“这个不算……早看出来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晏家刚倒,父母双亡,我什么也做不了,就一字字地抄写佛经为他们祝祷。彼时年纪小写字本就生疏,佛经中又有许多生僻的字眼,抄得极慢。有一天,那时的皇长子——也就是他的兄长,到太子府中找他,他恰巧不在,皇长子闲逛到书房,看了看抄写的佛经又随手放下,不经意间正好放在了砚台上。
佛经被墨汁浸透了好几页,让我撞个正着,我又不知那是皇长子,焦急之下和他吵了起来……也亏得皇长子没计较,他恰巧回来,打个圆场了事。
我在书房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无妨,他晚上回到书房后却是当着我的面将剩下几页佛经利落地撕了。
于是我哭了一晚上,一边哭着一边一笔一划地重新去抄,眼泪落上去就要撕了重写,越写越委屈。
所抄的经文是《地藏经》,上下两本。过了半个月,我手里的上本仍未抄完,他却把一沓纸交给我,面无表情道:“下本替你抄完了,算赔罪。”
我怔了一怔:“……谢殿下。”
他睇了睇我:“别谢,郑褚抄的。”
说得颇是淡然,我一度以为真是郑褚抄的,对郑褚感激不已,郑褚也不敢说不是。后来日子久了,我对他的字迹熟悉了,自然知道了那到底出自谁之手。
“嗯……还有件事。”他思忖着说,“不算骗你,却是一直瞒着你。”
我好奇道:“什么事?”
“当初许你嫁人……夫家是如今的骠骑将军。”
他竟说了!
我以为这件事我们会互相瞒着一辈子,他不告诉我是谁,我也不告诉他我早已知道。
我点了点头:“哦……”
犹是没有告诉他我早已知道,因为这是若是会有麻烦,不是我一个人的麻烦。
他看着我,脚步未停地犹是缓缓踱着:“怨朕么?”
我想了一想,抿唇轻哂道:“还好。”
“还好?”他蹙眉,“这算是什么答案?”
我歪头看着他:“陛下您总得承认,当初强要了臣妾纵有无奈,也有私心吧?”
他哑笑一声,颌首:“是。”
自是有私心的。否则他能强要了我来逆皇太后的意思,就同样能强把我嫁出去来逆皇太后的意思。诚然,那样于霍宁而言更加凶险,那时兵权尚在姜家手中,娶了我与皇太后结怨,霍宁在军中势必不好过。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他笑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