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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被关进了一间叫留置室的房间。里面有三个人。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问他们是哪里的?为什么进来?一个黑脸问,你为什么进来?我说,我没犯罪。他们就笑起来,说,没有罪会把你抓进来吗?我说我没偷东西。他说,哦,你偷东西。
傍晚警察下班了。我的厄运才开始来临。周围静悄悄的,我预感到一种不详的气氛。黑脸说,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刚进来的人要做马步。
我问,什么叫做马步?
他就做了一个马步给我看。就这样,很容易。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规矩。
我知道监狱里都有规矩,没办法,只好做了马步。我想,这倒不难。
我问,要做多久?
黑脸说,我让你起来你才起来。
我知道他是牢头了。我就做马步站在那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看似轻松的马步是最残酷的刑罚。只要你蹲上十分钟,腰就开始酸,然后是背,然后是脖子。最后,我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情况完全变了。我屁股刚着地。那三个人都醒过来,好像约好似的。他们冲上来把我摁倒在地上,一顿暴打。
我感觉不到痛,只是透不过气来。我现在才知道,人遭受很激烈的殴打时,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是呼吸困难。尤其是拳头打到我的后背和后脖梗子时,我好像要死了,因为我胸闷得几乎要断气了。我的全身酸得要一块块迸裂开去。
第二部分:消失消失(2)
我在地上昏死过去。
到我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拉我的手,好像在用我的手指摁手印。这是我事后回忆的,当时我还是意识模糊。
我真正醒来的时候,留置室里没有人,那三个犯人不见了。这时,一个警察走进来。
我虚弱地说,他们。。。。。。打我。
警察说,谁叫你偷东西。
我说,我没有。。。。。。偷东西。我从来没偷过。。。。。。人家的东西。
警察说,偷了就是偷了,但是我们对初犯的处理是很宽大的,你是初犯,我们以教育为主,我们放你出去,以后不要偷东西了。
我说,我没有偷。可是他们打我了。
警察说,又不是我们打你的。打你的人我们处理了,你看,我们把他们送到看守所里去了。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差一点栽到墙上。
我说,我不出去,为什么打我,抓我?
警察凑上来,说,你真的那么没脑子吗?啊?他用手指敲我的脑袋,说,你没犯罪,怎么会抓你?想想?嗯,想想,公安局是随便抓人的吗?你什么脑子,还想不明白吗?
我没吱声。
他说,走吧,回家去。没想明白,回家再想。
我走出公安局大门,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在地上蹲了下来,抱着脑袋想。他们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放我?
我回到上访村,听父亲说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老六也被收容所收容了。
我问为什么只收容他啊?
父亲说不知道。
后来张德彪来了,他说,你被抓了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你怎么那么笨呢?抓你一个,还带上警告我表哥,明摆着让你们刹车了呗,木生,你要惹祸了。
我才恍然大悟。父亲说,咱们不上访了,回家,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火了,骂他没心肝。我说,你这么快就忘了春儿怎么死的吗?你这个老东西!
父亲不敢说话了。张德彪说,你别骂你爹,他还真说得有理,你上访一年也没用。
十天后,老六放出来了。他这回没受苦,也没交钱,就是关了十天,还管饭。他说,我一进去就知道是为你们的事吓我的。
我问里面怎么样?
老六说,很好啊,管饭,还发水果。我没见过打人,也没听说强奸的事。
张德彪笑了,你上访吧,上访个屁,人家是文明收容所。这不,全让人看见了。
我说,春儿不会骗人的。
老六叹了口气,说,木生,真的,你别上访了,我觉得这事闹大了。
我问,你是不是怕把你牵连进去。
老六说,这倒不是,我们是兄弟嘛,说这些干嘛。。。。。。但我看呢,你这官司永远赢不了了。
我说,我就是打到死,也要赢这官司。
老六说:你这马木生,怎么这么倔呢?
张德彪对我说,你们得防着点,我看,你们得搞张暂住证。可别像我表哥这样,让人抓到把柄。我表哥是代人受过,几天就放人,要是抓你们,我看半年都出不来。
我说,我没钱搞暂住证。
张德彪迟疑了一下,说,帮人帮到底吧,你们也不容易,人我这里出,钱老六帮着出,我有一个派出所的关糸,是联防队员,可以很快搞到暂住证。
我说好吧。果然不到两天,暂住证搞到了。
可是我继续递状子,这回是往人大。人大也接了状子,他们表示要认真处理。
十四日晚上,灾难终于来临。我们的门半夜被敲开,几个警察走进来,要查暂住证。
我知道他们终于来了。我赶紧说,我们有暂住证。
我把两张暂住证递上,那个警察看我们有证,笑了一下,说,我看看,你们的暂住证。
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撕了。
我大惊失色,你干嘛撕我的暂住证?
他说,假的。
我说,我是用钱买的,怎么是假的?
他说,用钱买的还不是假的?嗯!
我说不出话来。警察说,带走。快点儿。
我和我父亲被塞上了一辆桑塔那汽车,上次带我的是警车,这次是桑塔那汽车。我们被带进一家派出所。我对警察说,你们别打我父亲,他有病。警察说,警察不打人的,别胡说八道。
我听到有人叫那个警察钱科长。
随后我和父亲很快就分开了。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被带进一间比较干净的房间。有一个警察甚至给我端上一杯用纸杯子装的矿泉水,我很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端水给我喝。
这时,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人,他没穿警服,只穿着一件绸短袖T恤,手里夹着一个包。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先问了我一阵暂领带证的事。后来他拿出一堆材料,说,这都是你写的吗?
我看了一眼,十分震惊。这些申诉状是我递到各个部门的,怎么会都在这里。
我说,是我写的。
他把材料一丢,说,不属实。
我说,是真的,不会错。
我们是调查过的。他说,而你是听说的,你说法院会相信谁?相信你妹妹吗?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吱声。
他看着我,没有证据,就是诬告,诬告有罪,有罪就要判刑。我们可以起诉你。
我低着头,憋出一句,好,我也起诉你们。
他说,行,你就试试看,和人民为敌的滋味。
他把材料塞进黑包,走了出去。
我又被带到留置室,我一看就认出就是我上次进过的那间。里面又是三个陌生的犯人。我知道完了。我身上的肉缩起来,毛孔都张开了。
我说,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要打我。
为首的一个大个子看了我一眼。这人很高,足有一米九左右。他说,不打你,只让你闻闻味儿。
我的头被他们插进马桶的尿水里,我呛得脑袋要爆炸了。一下子咽了好几口,不停地打喷嚏。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
高个子说,没你这么笨的人,傻B!
第二部分:消失消失(3)
他们开始推我,三个人像玩木偶一样,把我从这里推过来推过去,我就从这面墙撞到那面墙,我的额头破了,鼻子也出血了。
一个人把酒瓶里的白酒倒到我的伤口上,我痛得大叫。
他们开始踢我,把我摁在地上,把白酒从我的鼻孔灌进去,我极度痛苦,脑袋深处好像有一把锥子在钻。
我说,你们。。。。。。。太坏了。
我好像昏过去了一阵。
后来我痛醒了,我看到可怕的一幕:一个人用钳子在拔我的手指甲。我痛得在地上打滚,他们就不让我滚,把我死死摁在地上。我的右手食指指甲和左手大拇指指甲被拔掉了。
我再次痛昏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已是第二天早上,那三个人不见了。我躺在地上。我动了一下身体,背一阵刺痛。我这才发现我的背上和手臂上竟然订了几十个订书钉。
我哭了,可怜地哭着。好像快疯了。我跪在地上,说我再也不上访了,再也不闹事儿了。我一个一个订书钉往下拔,每拔一个就痛一下。
我在留置室里关了十多天。有一天我突然被带去洗澡。是在他们的厕所里的水龙头下。洗完澡他们把我带到医疗室清理伤口。最后来到一间办公室里。
那个姓钱的警察坐在我面前,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给我倒了一杯矿泉水。我一见他们给我倒水,就害怕起来。
我面前的警察问我,对上访的事情怎么个看法?
我说,我不上访了,我再也不上访了。
他说,谁让你不上访了?
我说,我真的不干了。
他说,上访没有错,但不能无中生有。
他拿出一张暂住证,说,我们知道你们很困难,给你做了一张暂住证。上次是买的,不合法,这张是真的。你可以在这个城市好好找个工作做,我们不会找你麻烦,只要你遵纪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