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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警惕地注视着前面的整个扇形区域,当视线扫至最左端和最右端时,他转过头去看看后面,支起耳朵仔细辨认着任何微弱的声音或谈话。
公路上的汽车驶开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搜索者事先约定了信号,他们现在开始用手势联系了。原先在他前面出现的那两个人都看不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已被沙沙的雨声淹没。几分钟过去了,从邦德来说,他认为自己在十五分钟的前一部分隐蔽得不错。他处在一个很好的位置上,可以全神贯注地注意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突然,他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咔吧声,眼角也扫到了一个运动着的人影。他小心地转过头来,只见不到二十步开外,一个人蹲伏在一棵大树前,眼睛看着右边的什么地方。
从他的姿势看去,他非常警觉,保持着很低的身姿,利用树干做掩护,一把小型左轮手枪稳持在右手,抵住左肩。他发信号的方式非常专业——绝对受过良好的训练,像某种专业的士兵。他搜寻的方式悄然无声,如猎人一样精细——并不东张西望,但前方扇形区域内的每一平方英尺空间,都逃离不了他的眼睛。
这也意味着在左侧,或右侧,还有一个——或者两侧各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士兵”。再往下呢?只是时间问题,他的目光就回落在邦德趴着的地方。
搜索者的脸涂成橄榄绿色,和他们穿的斜纹布裤子、衬衣及军用茄克混为一体。邦德开始移动,每次匍匐一英尺半的距离。如果需要,他可以开火击倒离他最近的家伙。
又听见一个响动——这次是在右边——邦德不得不慢下来。他的经验和直觉都向他发出了危险的信号。ASP指向了新的威胁出现的方向。
三块成三维排列的黄色板片构成的“顽童”瞄准具,能自动形成正确的三角瞄准区,准确地瞄向目标——又一个身影,在树之间压低身子奔跑,他已经进入了让人不安的距离。
只是眨眼工夫,邦德的大脑已经向肌肉、手指、眼睛发出指令,同时对付两个目标,然后往左滚,找到第三个,可能还有第四个目标。他已经感觉到第一个人双手举起了左轮手枪,接着——
毫无疑问,是一把左轮手枪的扳机张开的吧嗒声,距离极近。随即异常冰冷的枪口轻轻抵住了他脖子的侧面。
“放下,邦德先生,请不要做傻事,把枪放下。”
勇敢不等于鲁莽。 邦德不希望在此时此地就白白送了性命。他顺从地把ASP扔到他前面的草地上。
“好极了。”声音是陌生的。柔和,节奏较快,“现在,请把手放在头后面。”
前面那两个造成他行动迟缓的人,这时已站起身,走了过来。左边那个,双臂结实得像车轴,向前伸着,双手紧握着张开机头的自动手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邦德毫不怀疑,如果他轻举妄动,两颗子弹会马上向他飞来。
另一个人忽地窜过来,抓起地上的ASP,活像食肉的猛禽扑向它的猎物。
“好,现在慢慢站起来。”后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枪口从他的耳朵后面缓缓离开。那个看不见的人向后退了退。“演习进行得很漂亮,是吗?我们对你逃跑的这种地形了如指掌,所以这只不过向你展示了一下一个人的机敏和另一个人的速度而已。小伙子们找到正确的地点之前,仅闹了三次笑话。这就是我们教授的‘野外工艺’。请转过身来。”
“谁教的?”邦德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头密密的卷发,漆黑的眼珠,四方脸,大鼻子,丰满厚实的嘴唇。邦德想,这个模样倒是挺招女人喜欢的。他的皮肤天生就是古铜色,但被太阳晒得更显得黧黑。他的那双眼睛更加特别,很轻易地就暴露了他的身份。那双眼仿佛多少年来都在搜索着地平线,以发现尘暴来临的迹象;仿佛多年来都在注视着天空,警惕那空中的斑点,是否会瞬间变成挟带着死亡的尖声啸叫的俯冲;或是观察着露出地面的岩石,以便抢占有利地形——甚至还有门口、窗子,枪口的闪光。那双眼睛可能从孩提时期就观察着这些事情。他属于什么民族?谁能告诉你呢?但肯定是某个中东国家,至于是耶路撒冷、贝鲁特,还是开罗,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谁教的?”邦德又问道。年轻人扬了扬眉毛,“你会发现的,邦德先生。谁知道呢?”他冷冷地笑了笑。“好啦,”他说道,“我们必须送你离开这里了,我不敢肯定你将来会怎么着,”他哧地笑了一声,“但我们头儿要你完好无损地活着,所以请你脱去你的茄克,挽起一只袖子。”
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是邦德最初发现的那个人,现在看来是个狙击手,他举着一只手枪,显然是个很谨慎的士兵。又有两个人从矮树丛中站起来。这个头目模样的人把枪插回枪套,伸手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型的小盒子。
新爬起来的那两个人,一个过来扯住邦德的茄克脱了下来,另一个人紧紧抓住了邦德的肩膀。邦德没有反抗,让他们挽起他的袖子,那个领头的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皮下注射器,很专业地将针头向上举起,一小股透明的液体喷出针尖,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邦德感到一团冰湿的棉签涂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切都很好, ” 领头的又微微一笑,“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使你‘安然无恙’,我向你保证。”那微笑扩大了,“正如女演员对主教说的,只要一点点……哦……一点点。”
一个家伙大笑起来,邦德听到另一个人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懂他用的语言。他甚至没感觉到针尖是什么时候抽回去的,只感到有一团白雾升腾起来,笼罩了大树,包围了他自己。他感到那雾气是潮湿的,灰蒙蒙的,粘乎乎的。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他恢复知觉的第一个感觉是他正在直升飞机上,他平躺在甲板上,发动机在他身下隆隆地抖动着。他听得见引擎旋动桨叶的扎扎声。接着,又听到远处有自动武器开火的爆裂声。
不一会儿,邦德又觉得好像飘浮到很远的地方,接着又口到了直升飞机的感觉,突然,近处几声连续的轰然作响的爆炸,把他的意识中断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架电扇在他头顶上方缓缓地旋转着。电扇,白墙,他穿着衣服躺在一个简易的金属床架上。
他用胳膊肘支起身子,试了试自己的力气。没有生病的迹象,他感觉良好:不想呕吐,不头疼,看东西不模糊。他伸出右手,展开手指,没有震颤的感觉。
电扇不停地转着。他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四壁空空,除了这张床,没有一件家具。墙上也没挂任何东西。一座门,一个安着护栏的窗户。窗户里外都安着一层铁网,阳光从铁网的空隙处费劲地射进来。当他坐在地板上摆动着他的双脚时,又传来了两声低沉的爆炸声,距离很远,所以房子并没有震动。
他站起身来,仍没感到有什么异常。他向门口走过去,听见机枪射击的啪啪声,距离也挺远。门当然是锁着的,从窗户里也很难看清外面的东西。因为窗子里面的网格上粘着一层代替玻璃的厚纸板似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像玻璃那样容易被爆炸声震坏,但因此也就很难看到外面的景物。邦德认为,有两点现在是很清楚的。一是他肯定不在英国。这间白色小房间内的热度,甚至用电扇不停地吹着也未见降低,在英格兰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这么热,即使在阳光充足的夏天也不会这样。其次,这种小型武器的射击声,以及偶尔夹杂着的爆炸声,说明这好像是在什么开战地区。
他又试着撞了撞门,仔细看了看锁。毫无办法,都非常结实,非常保险。
他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他们已把他的东西都掏光了,甚至手表也没有了。那张铁架子床也是一个整体。如果给他时间,再找到一根杠杆一类的东西,他有可能把那根粗铁条从门锁的弹簧里抠出来。但这是个极费力的工作,而且他们——无论他们是什么人——都不会让他单独在这里呆太长时间的。
既然犹豫,就不要行动。
他回到床上,伸直身子躺下,慢慢回忆着失去知觉之前的一幕幕刚过去不久的往事。
他打算把计算机程序盘送出去。最终投进了信箱。尾随的汽车。树林里的躲藏和最后被捉。针剂。他出了汽车后只开了一枪,几乎可以肯定他击中了目标——很可能杀死了他们中的一个。除了他们正常的谨慎之外,他们还非常小心地要保证他“安然无恙”。
结果呢?还一无所知。拜访杰伊·奥滕·霍利一事和目前的情势可能有某种联系,虽然不敢绝对肯定。不要轻举妄动,静观事态发展。除非事情糟到最后关头。
邦德躺在那里,脑子天马行空地思考了二十来分钟。这时,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声音不大,像走在土路上,但仍保持着军人的节律。门闩落了下来。
当门打开时,邦德一眼就瞥见了门外的沙地,低矮的小白房,和两个全副武装的,身穿橄榄绿军服的士兵。第三个人出现了,抬脚跨进了房间。邦德看出,此人正是那个在牛津郡的树林里命令给他注射麻醉药的家伙。他现在也穿着同样的军装——橄榄绿色的作战服;没有徽章和军衔的标记;沙漠作战军靴;大口径的自动手枪,装在带吊带的腰带右边的枪套里;左边是一把装在鞘里的长刀。他头上蒙着一条浅棕色的阿拉伯人戴的头巾,用类似阿帕切人①的那种红带子勒着。
①阿帕切人——生活在北美西北部的印第安人。
这个人走进屋子,把门关上。
“睡了个好觉,邦德先生?”这个人的微笑几乎是带传染性的。当注视着他的时候,邦德回想起了他对这双眼睛的感觉。
“我宁愿不睡觉,一直醒着。”邦德说得很平淡,既不向他表明什么,也不接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