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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原名:苏记棺材铺)-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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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这人,又似乎没有见过,耳听木头突然极低地“咦”了一声。

  她转头看时,木头盯着那位罗将军,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难道他认得?苏离离又转头看去,细辨那人眉宇,仿佛骤然触通了记忆,她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那位罗将军见赵不折的身影没入了黑夜,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簪子,对部下命道:“拔寨,连夜回雍州大营。”

  军士闻声而动,纷纷收拾行装,一柱香工夫已集合在阔地上。罗将军骑了马,朝北而去,数百名步兵跟随在后。待最后一队人马去远,苏离离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却仿佛累得很,低头向土。

  她脖子上的皮肤露了出来,弧线优雅,木头拉了拉狐裘给她遮住。苏离离也不动,低声道:“祁凤翔想要银、粮,所以把簪子交给我,是要你去找。”

  木头“嗯”了一声。

  苏离离猝然抬头,肃容道:“你怎么能找到?”

  “先要找到图。”

  苏离离道:“然后呢?去找那个大统领?!”

  “大统领已经死了。”他答得平静。

  苏离离一愣,看了他片刻,忽然有些害怕,翻身坐起道:“那还有谁知道?”

  木头也随她坐起来,夜色虽暗,却见他眼睛如常的明亮清澈;空气虽寒,却仿佛能触到他肌肤的温热。他看着她的眉眼,缓缓道:“那个知道的人,当初你不救他,他便也死了。”

  “你?”苏离离望着他熟悉已极的脸,失神一般怔忡。

  “我。”木头见她神色,心里似被她擦棺材板子的砂纸打磨着,放柔了声音,“姐姐,你能看出祁凤翔传的流言,就没有想过,临江王谋反族灭,我身为其子,为何独独逃脱了?”

  苏离离慢慢转头看着身边草色,缓缓摇头,“我从不曾……不曾怀疑你的事,觉得你始终是你罢了。”她最后几个字如同叹息,细若蚊音,说完,却将脸埋到了掌心里。

  苏离离乍闻其事,心里突然迷茫起来,木头手里握着这样的秘密,此生如何能得安宁?木头看破她心思,挪近身边,轻声道:“我是什么人,知道什么事,都无关紧要,在你面前始终是木头罢了,你原本想得不错。”

  苏离离像溺在水中被他捞了上来,有些虚弱的犹疑,更多信任的释然,“你怎么会知道?”

  “乌衣的大统领是我父王。”

  “那我们怎么办?”

  木头失笑道:“你傻了呀?什么怎么办,现在在一起,以后还在一起。无论我是谁,那也不过是从前的事。你陪我把这件事办完,我陪你做棺材。”

  苏离离凝神半晌,终于理清一点凌乱的思绪,抬头看他道:“为什么叫乌衣?黑衣服?是夜里做过贼,还是山西挖过煤……”

  木头爱怜横溢的表情顿了一顿,唇角抽搐道:“都不是,那只是个称谓。”

  “你爹怎会是乌衣的大统领?”

  他像说一件极其远久,又不关自身的事一般娓娓道来:“我父王出身少林,后来随征入仕,论功封为异姓王。我从小被送到少林学武,方丈大师亲自教我,却不肯收我为俗家弟子,只说是教一点基本的拳脚。我十二岁才回家,父子之情血浓于水,但亲近有限,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事。”

  “那昏君继位之后,听信了鲍辉的谗言,猜忌父王,想将他骗到京城杀死。我父王得到消息,抗旨未去。昏君便说他谋反,父王一时激愤,与朝廷打了起来。”木头裹一裹苏离离的衣服,握了她手捂着,“那个时候皇帝尚存,各路诸侯都打着诛逆的旗号围攻我们。父王寡不敌众,兵败已定。他武艺高强,自己本来可活,却觉得无颜再面世人,终是在阵前自尽而死。”

  “临死之际,我才知道他是乌衣的大统领。他告诉我乌衣这一批军资的事,让我记住,今后以图再起,诛君讨逆,复他名誉。”木头眼神有些激越,像看见群山暮色般的苍莽。

  苏离离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迟疑道:“那你要去……去拉起旗号,争雄天下?”

  木头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有些穿透世事的深邃总是极不相衬地出现在他年轻的眼睛里,却从来清濯湛然,不见颓丧,“佛经上说,父母子女是前世冤孽,今生又何必牵扯不清。我杀那昏君,足报父母之仇。至于我自己要做什么,即使我父亲也不能驾驭。”

  苏离离止不住要问:“那你要做什么?”

  木头似思索了片刻,唇角微微上翘,道:“天地广阔,我什么都可以做,只不想做皇帝。”

  苏离离也浅浅笑道:“算你聪明,皇帝可不是人做的,好坏都累得慌。”

  木头道:“这正是我不堪其忧,祁凤翔不改其乐。”

  苏离离被他一提,问道:“祁凤翔怎么知道你能找到那批军资?”

  木头蹙眉道:“他交游甚广,消息来源也多。乌衣本已支离破散,难保没有什么关键人物落在他手里。前年他在京城遇见我,我们在栖云寺密谈时,他问过我军资的事。我想那批钱粮,分储各州,藏而不露总不是了结,祁凤翔素有壮志,给他也不为过……”

  苏离离挤一挤眉,怪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木头一脸无辜,“我没答应啊,我觉得他并无把握,只是诈我一诈,当时就否认了。但他觉得我父王用尽方法留我在世,必然是有所图,咬定我知道。要说猜度人心,祁凤翔真是世间翘楚,只是当真把别人的心的看透了,自己的心也麻木了。”

  苏离离从皮裘中伸出手臂,抱了他的腰,问:“你父王用了什么方法让你活命?你当初又怎地到了我门口?”

  “我父王跟我说了军资之事,便设计让我秘密逃脱,隐姓埋名,辗转州郡,被乌衣卫和官兵当作叛军残余追杀。我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便从临州回到京城。当时受了重伤,生死之念,早已抛开。怎么落在你门前的,我也不知道。”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她看着他明亮澄澈的眼睛,有一刻的恍惚,仿佛那年救他时那种虚弱而又不容靠近的倔强,心已经软了,“那你也不该一直骗着我啊?”

  “我没有骗过你啊,”木头无奈道,“我只是不能告诉你罢了。当时在你家里,若是被人发现,我死不足惜,而你也活不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不管什么人就乱救,要不看你是真傻,我还以为你别有用心呢。”

  苏离离奇道:“什么?我傻!我难道还救错了呀?!”

  木头抓了她的手按在自己颊上,“没救错,不然我死了,你这辈子怎么嫁得掉。”

  “哈!”苏离离短促地一笑,愤然抽掉手。

  木头笑道:“我一听你叫我木头,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一个做棺材的,这辈子除了和木头在一起,还能找上什么。”

  苏离离使力将他一推,没推动,嗔道:“你跟谁学得这么贫嘴的?”

  即使冷静稳重之人,情爱中也不乏风趣灵犀。木头无师自通,坦然招供道:“跟你学的。”

  苏离离却被他贫得笑了,伸手批上他微凉的面颊,却舍不得下重手,捧着他脸道:“明明是个臭鸡蛋,偏要开个缝,现在让祁凤翔那绿头苍蝇盯上了,怎么办?!”

  木头也不顾自己是臭鸡蛋,但听她说祁凤翔是绿头苍蝇就十分高兴,欣然道:“要拿住绿头苍蝇容易得很。比如,我们去告诉赵不折,那位罗将军是谁,那苍蝇就是装成凤凰,也飞不出山陕重围。”

  苏离离被他一提,兴致骤起,“那罗将军是不是那个满脸写着别人欠他钱的李铿,徐默格上次说他随征死了,其实是祁凤翔将他埋伏在了雍州!”

  木头赞许点头道:“聪明,就是他。我倒没想到祁凤翔来这一手,即使莫大哥不引赵无妨进攻祁军,这位罗将军也会攻打祁军的。祁凤翔总能出天牢,只看时机罢了,谁也想不到他有这样一支生力军埋伏在雍州。”

  苏离离伸手掩进木头前襟里,只把他当暖炉偎手,半倚在他身上道:“你上次说他有两个难题,一个是缺军资,一个是需速胜。后者的问题解决了,前者的问题要靠你?”

  木头抚摩着她眉梢,“既然世上只有我能找着,无论给不给他,拿在我手里总不至于被动。”

  “你为什么要给他找钱找粮?”

  “倘若他把我的身份随便露一露,我就再别想安宁。正是他有求于我,我也不能不应。”木头站起身来,顺手将她抱起,“我跟祁凤翔是信义相交,这么多年来谁也没对谁不仁不义过。大家守着这个底线,不愿先撕破脸。只因我们都清楚,我不会与他相争,他也奈何不了我,彼此为敌,非为上策。”

  苏离离犹自抱着他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铿自然不会为难徐默格,就在这里等徐墨格送簪子来给我。”

  苏离离仍然抱着不动,“那笔钱……很多?”

  “是。”

  “多少?”

  “不下亿万。”他静观她错愕的神色,温和地煽风道:“你想要么?”

  苏离离缓缓摇头,“不想。我贪小财,不贪大财。我只要自己的铺子和你。”

  木头定定看了她片刻,笑了,“原来你才是最贪心的一个。”

  他说完,俯下身吻她。二人紧密相拥,在初冬的寒夜,缠绵难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世人能看淡钱权二字者,廖廖无几。这个人还能为你所爱,且爱着你,那是怎样一种幸运,江秋镝怎能不珍惜。

  仿佛有整个夜晚可以用来亲吻,从容不迫,又柔缓旖旎,放下了一切心结。江秋镝回首看去,无论是权贵的家世,还是秘密的身份,荣耀与才干带来的怿悦都像迷离的浮幻的前生。他向着不可知的方向沉堕,一直落向她,他倏然明白,这是他前世的渊薮。

  苏离离扶着他的臂膀,时而极近地看着他的眼睛,又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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