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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原名:苏记棺材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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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凤翔一回头,见她躲寒母鸡一般缩在那里,目光呆滞,神魂半去,失笑道:“你冷么?”

  苏离离点头,祁凤翔凑近她身边,捏了捏她肩膀,“衣服是薄了些。这里的被子也不知够不够,晚上穿着睡吧。”他眼波闪处,别有情致。

  苏离离愣愣地听着,祁凤翔拉了她手腕往回走,笑道:“你这人有时看着呆得让人无语,心里却还算明白。早些回去歇了吧。”两人回到大堂,食客已尽,那个虬髯大汉却还坐在那里埋头斟酒。

  见二人迈步上楼,那人忽然用筷子敲桌,声音苍洪,唱道:“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东门酤酒饮我曹,心轻万事如洪荒。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

  他眼睛随着二人的身影从楼下盯到楼上,祁凤翔目不斜视地推开苏离离的房门,仿佛没有听见那人唱词,一手将苏离离送进房中。苏离离已忍不住笑,故意大声道:“公子,你听那人唱的词颇有风骨。”

  祁凤翔唇角噙着笑,却将声音放平,道:“他八成喝糊涂了,正值寒冬,哪来南风大麦黄。”伸手带上苏离离的门,正眼也不看那人,往隔壁自己房里去。

  虬髯汉子站起来,大声道:“诶——不肯低头在草莽啊!”

  “砰!”祁凤翔的门也关上了。

  楼下安静了片刻,听楼下那人惆怅道:“妈那个巴子的。”

  苏离离在房中笑得打跌。这人必定知道祁凤翔的身份,想要毛遂自荐,偏偏荐得不伦不类。还“腹中贮书一万卷”,只怕最后一句“妈那个巴子”才是本色吧。苏离离找了一件单衣出来,穿在外衣里面御寒,聊胜于无。吹熄了灯,抱了包袱,依祁凤翔之言合衣上床,窝在被子里,却不闭眼。

  果然二更时分,窗户一响,苏离离陡然坐起,祁凤翔转瞬已到她身前,一把按在她肩颈,示意她噤声。随即将她挟在腋下,飞身从窗户跃了下去。苏离离只觉一阵失重,脚落地的瞬间一个趔趄,祁凤翔就势将她往地上一放。苏离离屁股着陆,毗邻鸡窝。

  那鸡被惊,正作势要扑腾,祁凤翔五指一散,有什么暗器出手,一阵细微的钝响,一窝鸡立刻趴下不动了。祁凤翔作手势,令苏离离就在此地,不要动弹,转身陷入夜色。

  片时之后,祁凤翔回转,伸手捉起她跃出旅店围墙,向左飞奔,到一片草笼处,将苏离离扔了进去,自己也藏身其中。两人趴在草笼里,苏离离忍不住抓住他胳膊想说话,祁凤翔竖指示意不要说,指她看旅店的方向。

  只见刚刚还悄然无声的旅店二楼,已燃了起来,为首的正是他三人的住房。冬日天干物燥,木制楼板一点即燃。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再添点油硝硫磷,立时烧得呼呼作响,虽隔着这么远都觉得炽焰逼人。

  那客栈燃了半柱香工夫,前面岸口忽然便聚了十余名蒙面黑衣之人,鬼魅一般悄无声息。为首那人蹙眉望向燃烧的旅店,道:“人跑了,找找。”

  其余人等四散搜索,借着掩映火光,一人遥指水面,“那边有船,正往对岸驶。”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呼哨,一群人足不点地奔向上游寻船截杀。

  祁凤翔看那群人走远,笑得嘲讽无比:“一群傻子,人如其主。”

  苏离离小小声道:“我们还不走?”

  她话音刚落,岸边一个声音暴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杀那旅店里的贵人!”

  二人扒开草笼看去,却是傍晚那个虬髯大汉堵住了那群黑衣人的路,拔刀相指。黑衣人更不答话,三人出手,向他攻去。那人武功明显比脑子管用,刀法大开大阖,一一挥洒开去。剩下那十余名黑衣人却不管他,继续往上游去了。

  祁凤翔看着那几人相斗,神色从讶异到不悦,阴晴不定。他们四人纠缠在此,苏离离与祁凤翔便出不去。苏离离只觉身边风一掠,祁凤翔已站在场中,劈手夺刀打倒一个黑衣人。反手再一刀,割断了另一人的喉咙,却还是晚了一步。剩下那人将一枚火红的焰火放上了天,随后倒在了祁凤翔的刀下。

  虬髯大汉见是他,神情大是激动,一抱拳正要说话,祁凤翔断然道:“跟我走!”回身挥手叫苏离离出来,一面往下游奔去。苏离离连忙爬出草笼,跟着他跑。祁凤翔还是拎了她衣领,健步如飞。

  约行了一里,下游一点灯火,却是一条小船泊在岸边。祁凤翔拎了苏离离涌身而入,虬髯大汉跟着跳了进去,张师傅接住,道:“开船吧。”竹梢一点,离岸而去,只扯了帆顺着往下水走。船行如飞,料得别的船马都赶不上,苏离离呼出一口气缩在了角落。

  船里却还有一人,四十来岁年纪,面色焦黄,神采奕奕,当先见礼道:“三公子许多时不曾到渭水,今日一来便遇险受惊了。”

  祁凤翔眼睛如暗夜里的豹子,凶狠而优雅,却带着笑意回礼道:“两年不见,方堂主还是这样见外。上游的兄弟应该没事吧?”

  那位方堂主对祁凤翔很是恭敬,答道:“不碍事,我们在这水上惯了,那几个人容易甩脱。”

  祁凤翔点点头道:“如此多谢,上复黄老帮主。他日我定到帮中回拜他老人家。”

  方堂主连连摆手,“三公子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在下一定转告帮主。公子若还有吩咐,只管告诉,若没有,我且回堂里。公子一路顺风。”

  祁凤翔点头说了一个“好”字。那方堂主竟推开舱门,纵身就跳进了冬日刺骨的江水,连水花都没激起来,就这样没入水中不见了。

  虬髯大汉大惊,指着水面道:“沙……沙……沙河帮?”

  祁凤翔颔首道:“是沙河帮,你又是谁?”

  那虬髯大汉忽然一跪道:“小人王猛,是这山上的草贼。听说祁三公子仗义疏财,交游天下,所以想来投奔。”

  祁凤翔道:“王兄要投我,有什么要求么?”

  王猛连连摇头道:“无有,无有。我孤身一人做山贼做了好些年,却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蹿。情愿投在公子军中效力,上阵杀敌,遇险当先,别无要求。”

  祁凤翔修长的手指抚在膝上,文质彬彬道:“是谁教你来投我的?”

  王猛“啊”的一声,犹疑不定。

  祁凤翔又道:“就是那个教你念‘不肯低头在草莽’的人。”

  “这……公子英明,确是那人教我这样说,可……可他不许我说。”

  祁凤翔沉吟片刻,道:“你可以不说,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

  “这人的住所你是否知道?”

  “是。”

  “是否在渭北?”

  “是。”

  “是否陈北光部下?”

  “不是。”

  祁凤翔收手道:“很好,那么到了渭北你带我去他住处便是。你什么都没说。”

  王猛愣了一愣,似乎觉得不妥,又似乎觉得自己确实什么都没说啊,一脸错愕状。苏离离腹中暗笑,就你这样子,跟这狐狸玩弯弯绕,怎么都能把你给绕进去。

  冷不犯一件衣服兜头盖来,苏离离执起一看,是件厚棉衣。祁凤翔刻薄道:“穿上吧苏大老板,冻死了还得给你‘搬尸回巢’。”

  苏离离将衣服裹在外衣上,见他还惦记着自己衣单,心里感激,笑道:“你说过一根头发也不少。”

  祁凤翔阴阴笑道:“我说一根头发也不少你的,可我没说是死的还是活的啊。”

  啊?!!苏离离几欲昏倒,这个阴险小人把自己诓出来,却这样解释。登时哀哀欲绝,暗骂祁凤翔祖宗十八代。骂到第十七代时,被周公劝住了。

  醒来,只觉得虚晃浮动,仍是在舟中,已靠北岸。船舱狭小,张师傅靠在舱壁养神,船板一晃,祁凤翔自外而来,道:“都起来吧,这边已经是太平府地界了,行事须得小心。”

  太平府是冀州大郡,繁华丰茂。三人上岸,王猛已在岸边候着。一行人弃了车仗,步行向前,在那繁华闹市七转八绕,竟绕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巷末一带竹篱,王猛止步道:“那位先生就住在里面,我被官府通缉,逃到他院里。他劝了我一席话。我本想跟着他,他说他不需要,指我来投祁公子,给我看了公子的画像,我在桃叶渡见着你,就认了出来。”

  祁凤翔道:“那你且去那边茶庄等着,我见见他就来。”

  王猛应了,自去等候。张师傅娴熟地介绍,“太平府西南,绿竹黄篱人家,正是闹市桃源的睢园。睢园主人是冀北名士欧阳覃。欧阳覃早年江湖闯荡,颇有些侠气,后来折节向学,不知师从何人,功名屡试不第,最后在太平府闹市建这睢园,取其仰止之意,自诩颇高。”

  苏离离觑着张师傅侃侃而谈,叹道:“天下事尽在张师傅胸中,给我一破棺材铺雕花,真是屈才,屈才啊。”

  张师傅哈哈笑道:“老头儿已是残年向尽,有用时便用用罢了。若是早三十年,还有些心志,如今也就是少东家的雇工。不必虚赞。”

  苏离离也哈哈一笑,上前敲门。

  半晌,一个青年仆从过来开了门,扫了三人一眼道:“诸位是……?”

  祁凤翔拱手:“幽州客商,路经此地,特来拜会欧阳先生。”

  仆从将他们让入园中,园内苍苔小径直通草堂。堂下一人临轩遥望,散发阔裳,飘然若仙,一路看着他们走近。苏离离才看清这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眼角吊稍,鼻端略勾,却不给人阴鸷之感,只觉有些深沉。

  他一双眼睛将三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回,方开口道:“在下欧阳覃,闲居疏懒,怠慢几位了。里面请吧。”

  祁凤翔熟视其面,眼睛微微一眯,唇角漾起一笑。

  苏离离看他这无害的一笑,便觉祁凤翔已起戒备敌意。

  他微微转头对苏离离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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