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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富豪人家是“钟鸣鼎食”之家,鼎食说的是列鼎而食,吃饭时排列着许多的鼎,跟三里屯同里酒巴的自助餐一个样子,食物的丰富性可以想见;鼎也是显得比铁锅高贵得多,鼎铛玉石这个词是说“以鼎为铁锅,以玉为劣石”,意即乱糟蹋粮食。纯粹是放在现在来说,很难想通一个煮饭煨汤的铁罐,其形也拙,其容也陋,何故被帝王看上,把它作为权力的象征。那故宫里,鼎是镏金的,据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打给德国皇帝的报告称,俄兵专干从鼎上刮走镏金的卑劣勾当。
以前做饭,也用过鼎罐,它还是容易将大米炭化,假如没有这个缺点,鼎罐是真好。焖锅巴里含有人生的平衡术,或曰中庸思想,那锅巴焖起来少一把火不香,多一把火焦煳又苦不堪言,惟有火候适中,脆而不煳,金黄颜色,芬芳弥漫,以其煮粥,文雅的苏州人称锅巴粥为“百把铲刀汤”,读之便令人联想到主妇们挥铲起锅巴的样子,有香自远方而来呢。
第二部分 雾江南
第20节 白的鹅灰的鹅
冬日,樟木溪的太阳暖融融的,买来毛绒绒的小鹅,捧手里,柔和温热,小鹅是一个活的鹅黄色绒球,红的掌和咀壳,黑眼睛,会轻轻琢咬人手心,痒痒的感觉。小鹅叫,嘀嘀的,如自语,总是要用一弯小绒翅扇动几下才缓缓卧下。
给小鹅安家,备一个细篾织的旧箩筐,里面填一些新软干爽的稻草,备上一碟,碟里面放油麦子,就是莴苣叶,樟木溪的人把莴苣叫成油麦子和白麦子,油麦子青色,白麦子灰白色。油麦子就是如今吃的油麦菜,樟木溪的人不吃,种的都是喂鹅,我初到湖北时就感到奇怪:这里人怎么吃鹅菜?喂小鹅的油麦子切成细丝,跟烟丝那么细,有时候也在其中添一些大米。夜里,用一件旧棉袄盖上。小鹅嫩,不可用手直接抓,抓鹅用拇指与食指将鹅的脖子轻轻圈住,卡着鹅脑壳提起,所以在鹅吃饱的时候也不能抓它。
鹅能吃,它的嗉子几近与脖子一样长,吃着吃着,吃成了双脖子,静卧一会,消化了,再起来吃。鹅小时,夜间也得起来给它们喂一两次。鹅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绒绒的毛间忽的生出羽毛,初始是羽上一两片,以后渐渐多,分出白鹅和灰鹅。鹅是很娇的动物,小时不肯离开人,尤在它们刚刚长出羽毛,绒毛未褪尽时,胆小,又喜欢去野地,滚得绒毛脏脏的,咀壳上沾着青草,人陪着它们,人走,它们就喳喳的叫,跟着人跑。我去放鹅,拿一竹竿,端上系一红布条,插在野地里,人坐着看天,看云,看远方的山冈,唱着歌谣,或读一本连环画,鹅自己去吃草,吃到嗉子撑起,成双脖子,就到人跟前卧下,头勾在翅下打盹,天冷时,它允许我把手插在它羽毛里,鹅的身体总是很暖和。鹅打盹时也不能走,鹅十分警觉,人一走它就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跟着追,有时候很烦鹅,像小尾巴,放鹅时,人根本不能去远处玩。
读书时,我发现鹅的脖子弯起来特别像问号,也像阿拉伯字数字的2,它吃大草的时候,弓起脖子,脸贴地侧咀去撕草,鹅的咀缘是有锯齿的,因此又像镰刀收割。鹅吃的草比较杂,苦苣、黄花菜、地菜、艾蒿、野菊、雷公草、蒲公英都吃,还有一些草我不认识,有一些草鹅不吃,像辣蓼和狮毛草,鹅都不吃。鹅小时候怕水,掉水里会惊惊的往岸上爬,故文史中关于“春江水暖鸭先知”和“春江水暖鹅也先知”的争论,忽略了一点,绒毛未退的鸭就喜欢水,鹅是大了才肯下水的。鹅长到七八斤重,仍是一个少年,冬天下雪,野地里积了水,结了冰,太阳出来,水没了,雪和冰未化,有些绿草在冰下面,鹅总好奇地用咀敲击冰,或者探咀试图从冰沿伸入进去吃那青嫩的草,吃不着,很急。
春节时,鹅都要杀了,或者卖掉。那是令人心痛的日子。杀了鹅,还记得它毛绒绒的小时候,还有一些在野地里吃草的时光。鹅很肥硕,褪了毛,用一个小木盆装着,去河里开膛。鹅肚里有很多油,肠子上也有很多油。樟木溪的河水能见到底,底下是沙和卵石,河埠头的水深些,仍依稀能见河底诸如洗掉的蕃薯、青菜、镍币和扣子。洗鹅的肠子,散散的连着鹅肫、肝和心脏,小鱼就都漂浮过来,围着咬鹅肠子上的油。极迅地用碗一捞,可以捞起一二尾小鱼。大的鱼比较深沉,它们在水底悠游,见到某一块鹅油脱离了鹅肠,箭般射上来,咬住鹅油转身箭一般射去,到河水深处慢慢享用。
樟木溪的人吃鹅,多为白切。将鹅放锅里炖,炖得香气四溢,从门口的路经过者,皆可以嗅到。鹅炖得不要烂透,炖熟之后,从汤中捞起,鹅装进一个大钵,汤也装进大钵,装鹅的钵子贴上一块红纸,摆在先人的灵位供奉先人,净手烧香燃烛,跪拜。供罢先人,就取回鹅,切成块,把汤煮沸了,搁生姜丝、豆豉、青蒜、葱花、碎干红辣椒和鲜红辣椒、花椒油、五香粉、盐,再添起来。吃时,将冷的白鹅块夹起去蘸鹅汤吃,鲜香辣麻的味道都有,很好吃。现在想来,白切的吃法,可能与需要整禽供奉先人有关。
第二部分 雾江南
第21节 甜花生
过沅江等待渡轮时,我下了车,渡口边上不有木船,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艄公,就登上船,问过江价格几何?艄公抬手伸出二指,答二元,就说渡我过去,我估计过去之后,那汽车渡轮也不一定能到,就决定乘木船过渡。低头打量,依然是沈从文笔下的船,还是有小木凳,还是有烟叶子,还是沅江一叶飘摇的孤舟,就坐小木凳上,抓起些烟丝卷一支喇叭筒的烟,擦火柴点燃,吸一口沅江悠悠。
艄公划桨,船掉过头去,又一念生起,我来划船吧。艄公把桨给了我,居然能在沅江划船,心中是如沅江清波漾过一阵惬意。我是大体能将船划走的人,船离岸有些远了,我奋力地划,心里念着小船箭也似的向对岸射去,然而船是慢得可以,还摇摇晃晃,一会便有一只船赶上来,超过去,那船上站着一匹南方矮种马,一个包着头的汉子背着猎枪,背上的背篓有几只长尾巴的山雉将斑斓的尾巴探出篓外,边上一个土家族妇女也背着背篓,篓里装着一个站着熟睡的孩子,孩子歪着头。沅江在这里阔了一些,悠悠清澈的一江大水,如镜,于雄峰的缝隙疾速而来,至下游转一个弯,从两山夹峙间向东流去。船到江心,艄公要过桨,他说江心水大,会把船冲跑的。艄公划船,船不复动荡,惟江水悠然如故,江岸的峭壁上,开了好多山花,一簇簇的披在崖上,很热烈的样子,是映山红。
车再沿江走,见有船挂着打满补丁的床单做的帆,风鼓动着,船载着一些煤炭和木柴。到黄昏时,车爬过一个山坳口,高高的山坡下,一片辽阔而平展的水稻田,水稻田长着青绿的秧苗,山风拂起,绿波漾动。绿浪中间,散落着一些村庄,白墙黑瓦,农舍错落有致,村前村后都有树木和池塘,树木是浓绿的一簇,池塘是一片亮水。目光越过村庄,向水稻田的尽头眺望,是拔地而起的峻秀群峰,山峰呈笋状,披深郁的绿,斜阳映照,晚霞淡抹,天地之间,只有村庄的袅袅炊烟飘拂着向晚的寂静,这里是索溪峪呵。
车沿着一条溪开过去,住在一个山庄。我们来开一个笔会,重要的主题是看风景,二天就匆匆往着风景区去。看十里画廊,很惊奇,又不满导游将各奇峰异崖皆安了俗世的名字,令人少了想像,两个峰,就是恋人相依,一个峰,就是金鸡独立,诸如此类,不及自主的游玩。以后,就在山中乱跑起来,依稀记得有一个夜,我们去到金鞭溪,在溪滩点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唱歌,讲鬼故事,我独喜欢水,讲了一点故事,就穿泳裤躺在金鞭溪的水里,看火焰燎着夜,或仰看山顶上的月亮。那晚月亮十分的大,是金鞭溪的月亮,悬在索溪峪夜,天有些蓝,凝寂而微凉,露纷纷地飘浮,弥漫山谷,溶为月光。金鞭溪的水,将暑热从身上夺走,清凉又轻盈,跳动着,轻拂而去。它携来的风,有点甜甜的。我想着这水,它是地球的液体形式,是一种生命的挚爱,在水的怀里,在暑热的季节躺在金鞭溪的怀里,是躺在闪光的爱里,水跳动着,汩汩汩地响着。讲故事的人在岸上,听故事的人在水上。
隔天去了宝峰湖,走了很多的石阶,租了一只木船在湖上游,四面的山不规则地挤着水,山是尽披青衣,水是一碧如镜,镜上浮着一对对的鸳鸯,它们贴着山边缓缓游动,游动在山影之上。宝峰湖宁静,水清幽,远处有一抹淡雾,被水养育的树林和竹,新鲜如大自然最嫩的晨光。这情境,让人想写文字。接下来,去黄龙洞,黄龙洞称地下十里长廊,其时正在开辟地下河通道,我们徒步而行,洞中有一处一分为二,好像一个叫做幸福门,一个叫做爱情门,选哪个门进,便选择人生的哪一项,导游如是说。有女士在此踌躇不前,是要幸福还是要爱情?而同时不可入二门,一乐。进入洞底,方感深邃,如不尽岁月,鬼斧神工。
索溪峪的奇异造化,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发育,它是雄奇秀美的武陵山的一个部分,主脉从贵州的中部贯穿过来,山脉呈北东—南西走向,最高的山峰是八大公山,有海拔1890米,联络了佛顶山、梵净山,居于乌江与沅江之间,进入到湖南境内就一分为二了,往西北走的是八面山褶皱地带,往东南走的是武陵山的主干山脊,平均海拔都有千米,全长270公里,武陵山区气候为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型,是湘鄂黔的山原台地构成,也是沅水和澧水的分水岭。
大约是住了一个星期,醉过一两次,吃过的味道不计其数,湘菜与鄂菜之间,只有重辣与微辣之分,找不出其中高妙与陋拙。只是那样一个早晨,要离开张家界了,有些依依怀念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