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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你和你母亲,哪儿不一样?”茵茵让鲁妈和鸭蛋别说话,她用温柔地语气,问张海青。
“我,我绝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他说不下去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低下了头,好一会儿不说话,茵茵也不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寂静得让张海青觉得非常压抑,他鼓了鼓勇气,低声说道,“嫂子,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人,你对长工都能很好,母亲她已经病了,那镯子你就给她吧,你的好处,我将来一定会报答的。”张海青攥了攥拳头,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不由悄悄长出一口气。
他的动作,茵茵都看在眼里,这孩子能这么孝顺,让茵茵感到高兴,即使他孝顺的是张焦氏那个麻唬蛋。不过,茵茵并不打算把镯子就这么给他。
“你拿什么报答?”茵茵低声问道,语气柔和。
张海青很意外地看了茵茵一眼,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我只问你,你拿什么来报答?”茵茵追问,她一定要他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反正会报答你。”张海青额头隐隐有汗水冒出,灯光下亮晶晶的,他见茵茵不说话,又低低地祈求地说,“嫂子,我知道你是好的,都是母亲的不是,可是她病了,两天都没吃一口饭,你就饶过她,别和她计较啦。那镯子——”
“海青,你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吗?”
张海青见茵茵忽然说这话,一脸诧异,张着嘴回答不上来。
“好人是想付出之后,希望获得相应的回报,坏人们不想付出,光想收获。好人和好人交往,就是投桃报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坏人和坏人交往,你拿了我一文钱,我想方设法拿回两文去。”茵茵话说的清浅,道理却深,张海青信服地点点头。
茵茵继续说:“好人和坏人交往,那就要吃大亏的,好人先付出,后索取,坏人光索取,不想付出。所以,好人都不愿意和坏人交往,谁要是坏人,就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都怕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嫂子,你说得真好。”
“那我,就不会把镯子给你娘。”茵茵说话的声音随低,但语气决绝,“若是别人来求,我或许还会想一想,但你为她求,那就不行。你的母亲从来不知道好歹,也不懂什么是感恩。你父亲不在了,我们几个就是张家那一院儿人欺负的对象,这些年,我对你母亲十分忍让,不想和你母亲起冲突,让那些人趁机抓住把柄对我们下手,你母亲可有体谅我的好心?她把我的忍让,当成了我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及至到了这里,我本想和你母亲共同支撑这个家,把你们兄弟抚养大,你看看你母亲对我做了些什么?”
张海青恨不能地上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嫂子,你把镯子给了我娘,就是给了我,我长大,一定会报答你的。”
“海青,我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实心实意的,我问你,你拿什么来报答?你书读得十分好,有可能中个功名,当什么官儿吗?”
张海青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你有什么技能傍身吗?还是你很会经营人脉,将来有朋友提携?”茵茵的言语听起来很温和,就像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似得。但却让张海青觉得句句都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这些,他从来都没想过。
“不要轻易向人承诺自己没把握办到的事儿。”茵茵淡淡地说。
张海青抬头看了一眼茵茵,心里忽然一阵恍忽,觉得眼前不是才比他大两岁的嫂子,而是一个饱经生活磨砺的睿智老者。难怪她敢跟母亲叫板,敢一个人带个老弱妇孺离开大宅,靠一片荒地来过日子,他感慨,现在让他离开家庭,他都不敢呢,他完全没了主意,只是怀着最后一线希望,低声问茵茵:“嫂子,你真的不管母亲了吗?”
“那要看你母亲能不能摆正做母亲的位置,母慈、子孝,这二者是分不开的。”
张海青说不出话来,他略有点绝望地看了茵茵一眼,站起来向茵茵告辞,无精打采地准备离去。
茵茵有点怜惜地看着这个才十四的小男孩,以前关在大宅子里,除了被人欺负,被人轻视,从没人和他真心交朋友,也没有人给他讲道理,唯一肯关心他的娘亲,还是一个夹缠不清根本不懂道理的麻唬蛋(弄不清道理的人)。茵茵希望,她今天的拒绝,能让张海青明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即使是好人,你也不见得能求得动。
“想要活得好,必须要有实力。没有实力的人,就是承诺,都没有分量。”茵茵送张海青走到大门口,分别时,她低声说道。
张海青身体一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说:“嫂子我懂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海青的苦恼
海青回到家里,张焦氏正在吃葱油挂面,里面还有吃剩的半个荷包蛋,他心情顿时轻松不少:“母亲,你身体好些了?”
张焦氏不答,她都快饿死了,听到峰青说他哥去了荒宅,张焦氏高兴地一骨碌爬起来,自己这个老大,一直能和茵茵说上话,他去求茵茵,很少被驳回的。
堵在张焦氏胸口的那股气儿,消散了不少,两天没吃,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这一动,顿觉头昏眼花,她咚一下,又躺回去,把峰青吓了一跳:“娘!”
“我饿了,让秦妈给我下点细挂面。哦,多放点葱花,再卧个荷包蛋。”她说的有点快,忍不住喘了一下。
峰青跑出去了,秦妈这两天,都不敢脱了衣服睡觉,唯恐张焦氏什么时候要吃饭,她动作慢了挨骂,听见峰青喊话,赶紧爬起来,去了灶间。
“镯子拿回来了?”张焦氏虽说很喜欢那镯子,但还不至于到了不想吃饭的地步,她心疼茵茵把那么多东西都拿走了。她知道,那么些东西,真正值钱的,就那一对插屏和这对镯子,尤其是镯子,能抵上一半儿的嫁妆。儿子回来,意味着镯子拿回来了,张焦氏觉得损失小了好些,忍不住一脸笑意。
“没有。”张海青低声答道。
“啥?你去了没有?”
“去了。”
“她不给?”
“嗯!”
“你有没有好好求她?”
“有!”
“这挨千刀的死丫头,吃了秤砣了。她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张焦氏三下两下吃完饭,摆手让秦妈收拾桌子。
“嫂子不会给你的,她说以前是让着你。在京里,伯母和三婶成天欺负咱们,她要和你闹,会让那俩更过分的。”海青低声说道,他真希望娘能理解和体会嫂子的心意,伯伯和叔叔把他们送到乡下,以嫂子的能耐,他们一定能过得很好。
“她让着我?谁让她让了?在京里惹不起那两个,跑我这里逞威风,哼!”
“娘,你也不想想,嫂子当时才多大?大哥又不在家。嫂子其实很能耐的,你给人分了荒田,人家不也过地红红火火?”
“哼,还不是有去年收的那点粮食垫底?”
“娘,你不要这么强词夺理好不好?你肯定都听说了,嫂子把去年的粮都卖了,她还嫌那麦子太瘪,面黑的很,她打算买新粮呢。”
“我看她能折腾到几时。”张焦氏实在不想承认,被自己赶走的媳妇儿有能耐,她这时也有点心虚,村里人的传言她也听说了,茵茵光买肖里正的小竹篮子就花了好几两银子,鸭蛋说,她还赎回了那个首饰盒子,这么花钱,肯定是有进项才对。
“娘,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承认嫂子有能耐,就这么难吗?”海青有点着急,说话声音大起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你是向着谁说话的?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我,呜呜”张焦氏每次说不过儿子,就来这么一招。
海青马上心软了,他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地安慰他的娘:“娘,我不是心疼你一个人掌个家不容易嘛,当时这家,不如让嫂子当了去,你每天打打牌,出去逛逛,回来,让她孝顺孝顺你,多好。”
“她能孝顺我?别做梦了。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明知道我最喜欢那镯子,她还偏偏要了去。”
“娘,你再喜欢,那也是她娘的遗物,你也不替她想想。”
“臭小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今天老替她说好话?”
“娘!”海青都委屈地不行了,他也理解嫂子为何死活不肯把镯子让给娘了,他的娘,不可理喻呀。
“娘,肖里正最爱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若那镯子是我姥姥的,你肯白白给人吗?你不肯给嫂子丁点儿的好处,凭啥要人给你东西呀。”
“滚!你给我滚!你是我儿子吗?你干脆滚去,给刘氏当儿子好了!”张焦氏气急了,她养这么大的儿子,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坏话,真让她受不了。
张海青眼眶里已经溢满泪水,他恼怒地跺跺脚,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焦氏更气了,她冲着儿子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喂不熟的小兔崽子,你吃谁喝谁的,啊?老娘养着你读书识字,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孝顺老娘不说,还对那个狐狸精猛献殷勤……”
张焦氏吃饱喝足,有了劲儿,足足把儿子骂了半个多时辰,寂静的夜晚,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半个南落村的人,都听见了。张海青第二天上学,南落和他一起去书房的孩子,一路上都不停地偷眼看他,把他臊得够呛。但他已经无瑕理会这些了,嫂子关于人活着要有实力的话,已经埋进他心里,生根发芽了,他决心发奋读书。
张海青和母亲好几天谁也不理会谁,他一回家,吃了饭就进了自己房间去读书,刚开始两天,还偶尔看看母亲的脸色,对自己这么和母亲别扭有点过意不去,时间长了,他的心慢慢也淡了,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到来年秋天的科考上,他要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