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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看起来足有八十多岁的老人,池翠立刻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传说,她脱口而出:“是你?”
“你是说1945年的笛手?”他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咧着嘴的样子异常可怕,“不,那所谓的神秘笛手根本就不存在,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我编造出来的故事。”
池翠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他那难懂的话,她的后背紧靠在铁门上,大声地说:“你到底是谁?”
“风桥扬夫。”
“日本人?”她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老人的国语如此之难懂。
风桥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说:“只可惜功亏一篑。刚才,他们已经发现我了。”
“是你干的?”池翠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那些失踪的孩子呢?”
“放心,他们还活着,就在我的房子里。我想,警察现在已经发现他们了。”
“那我的儿子呢?”
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你不应该问我。”
池翠感到了一阵绝望,她忽然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你把我放了吧。”
“你已经中了我的陷阱,我为什么要把你放了?刚才,我之所以没有用笛声杀死你,是因为你的儿子,是最后一个瞳人。”
“瞳人?”她马上想到了莫医生对她说过的《聊斋》故事。
“反正我已经失败了。几十年来的努力已付诸东流,不妨就把全部的真相告诉你吧。”风桥颓然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用他那日本口音的中文娓娓道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我是一个年轻的日本科学家,为皇军特种作战课服务。因为我精通汉语,所以就被调到了支那从事研究,我的研究项目有两个,一是精神控制术,二是人体寄生虫。经过我和同事潜心的研究,终于制成了能够发出超声波的笛子,用这支笛子可以控制人的意志,使其为我所用,甚至可以用笛声杀人,我给这支笛子取名‘小枝’,即源自于日本源平战争时代平敦盛的著名典故。1945的夏天,虽然日本军队正在节节败退,但我仍然开始了试验。这次试验是绝对的机密,所以必须掩人耳目。于是,我们就想到了花衣笛手的故事。我们先散布谣言,说是本市爆发了鼠疫,引起市民的恐慌,然后就编造出了神秘笛手到来的新闻。接下来笛手用神秘笛声消灭老鼠的故事,也纯属虚假新闻。接下来笛手索要高额报酬和扬言要进行报复都是我们散布的谣言。”
池翠感到这故事太不可思议了,她颤抖着问道:“但夜半笛声确实发生了?”
“当然,那三个夜晚,才是真正的试验。是我亲自吹响了魔笛‘小枝’,效果非常显著,有一百多个中国孩子自动走进了地下,标志着用超声波笛声来进行精神控制的试验成功了。而那栋让你们心惊胆战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其实就是当年我们的实验室。这些孩子们来到了实验室的地下室里以后,我们又进行了第二项实验。”
“寄生虫?”
风桥有些得意了,汉语中夹杂了几句池翠所听不懂的日语:“没错,我们从中国古籍中得到了灵感,采用人工培育的方法,制造出了全新的眼蝇蛆细菌。我们把细菌注入了孩子们的眼睛里,很快他们就出现了重瞳现象。在几天之内,眼蝇蛆便侵入了他们的大脑,吞噬了他们的脑细胞,将这些可爱的孩子送入了天堂。”
看着他沉醉于回忆的表情,池翠真想冲上去掐死这老头。
“可惜的是,没过多久日本就投降了。我们的全部实验被迫中止。但是,日本政府投降了,我并没有投降,我的伟大实验才刚刚开始,为了科学我要永远战斗下去。”
“科学?你真恬不知耻。”
风桥并没有理会池翠,他只是在追忆往事,然后再用汉语表达出来。其实他并不是说给池翠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我决定在中国隐居下来,继续进行我的实验。但在这时候发生了意外,我的一个同事,他自称是良心发现了,在一个黑夜把魔笛‘小枝’偷了出来,我紧追其后并开枪击中了他。在黑夜里我依稀看到,他在临死前,将‘小枝’交给了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等我追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断气了,而那个中国人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从此,我就失去了我的心血和结晶‘小枝’。”
“那你为什么不再做一支笛子呢?”
“我当然也试过,但始终都不成功,‘小枝’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支笛子能替代它。就这样,我独自隐居在这座城市的郊外,编造了虚假的履历,自称在四十年代做过记者,老家在海南岛。因为这里很少有人听到过海南话,所以就能掩饰我不标准的汉语发音了。五十多年过去了,因为缺乏仪器和材料,我的研究完全中断了,我只能在许多个黑夜里,穿行在这座城市如迷宫般的地下世界中。但我并不是无所作为,我依靠编造出来的身份,成为了研究夜半笛声历史的专家,在当年丢失了孩子的家庭中间小有名气。”
池翠趁着他沉浸在回忆中,悄悄地拉了拉身后的门,但铁门依然纹丝不动。
风桥继续说着:“直到不久前,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于得到了我的‘小枝’。”
“你用笛声又带走了那些孩子?”
“没错。只可惜我现在老了,我的体力无法支持我吹好过去的曲子。在五十多年前,我吹一夜的笛声能招来近百个小孩,但现在我吹一夜只能弄来一个。而且,还需要偷偷摸摸地,到现在总共只有五六个小孩。”他居然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年纪不饶人啊。”
池翠大声地叫了起来:“住嘴。”
“你闭住嘴巴!而且,我还用笛声杀了几个人。可惜的是,几十年前我失去了眼蝇蛆细菌,我不能再进行我的‘瞳人’实验了。”他忽然紧盯着池翠的眼睛说,“不过,世界上还有一个活着的瞳人,那就是你的儿子。”
“不——”
他冷笑了一声:“算了吧,你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和你很快就要变成鬼魂了。”
“你什么意思?”
“支那女人,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池翠看着那些木箱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皇军的地下军火库,当年我们在这里修建了秘道,埋藏了一批军火,本来指望能够在战争中派上用场。现在,只能留给我自己了。”
风桥突然拿出了一个像闹钟一样的东西,然后揿下了按钮。池翠立刻听到了一股秒针“嘀嗒”的声音。
“我已经按下了定时炸弹装置,五分钟以后,这里就会发生大爆炸。别以为这些军火过了五十多年就没有用了,它们的引信和炸药都还在,随时随地都能让我们飞上天。我比我的战友们多活了五十多年,现在也应该终结了,就像神风特攻队那样光荣地死去。而你——最后一个瞳人的母亲,将为我陪葬。”
然后,他狂笑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大通日本话。
池翠立刻呆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三百秒钟了。她看了看周围那些大木箱子,里面装满了炸弹,她仿佛见到了自己被炸得粉碎的场景。她立刻回过头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敲着铁门,大喊着救命。
风桥继续狂笑着,嘴里唱起了《君之代》。
秒针一格一格地向前走去。
池翠绝望了。
第四部地下幽灵(25)
“妈妈!”
小弥在梦中大叫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妈妈的床上。窗外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六岁的男孩满头大汗,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妈妈被关在一间地下的房间里,一把大火正在燃烧着她的身体。
小弥仔细地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忽然,他想起了那张地下幽灵的脸。不,他应该在黑暗的地下管道里,一道幽暗的烛光正指引着道路。
这不是梦。
他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醒了。他趴在窗台上向外眺望,看到了外面的树丛,还有对面的楼房,自己确实回到了家里。
可是,妈妈呢?
或许是某种母子间的心灵感应,小弥的心底忽然一颤,泪水便在眼眶里荡漾了起来。
“不!”
他大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妈妈的卧室,打开了外面的房门。
突然,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男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在门口昏暗的光线下,他睁大着神秘的重瞳,渐渐地看清楚了。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第四部地下幽灵(26)
还剩下两分半钟。
池翠彻底绝望了,她呆坐在铁门边上,听着风桥的唱歌和秒针的行走。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有一分多钟的工夫,她居然已经把自己嗓子给喊哑了。
砰——
突然一阵强烈的撞击声响起,让她吓得立刻跳了起来,还以为是炸弹爆炸了。
这声音来自于铁门后面,似乎有某样重物在敲击着它。
风桥也立刻没有了声音,两只眼睛直盯着铁门。
紧接着,门外又是一下重击,池翠只听到什么东西被打断了的声音。
然后,铁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还剩下两分钟。
池翠浑身颤抖着,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从打开的铁门外走了进来。
天哪,他真的是人吗?她暗暗地问自己。那是一张幽灵的脸,只有死去一年以后的人,才会有这种脸庞。除了眼睛以外,整张脸完全都腐烂了。他留着一头长发,头顶上束着古代男子的发髻,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仿佛是从明朝的古墓里爬出来的。池翠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大铁锤,看起来他就是用这东西把铁门的锁给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