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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说得没错。”苏醒半蹲下来,盯着小弥的眼睛,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的笛子在哪儿吗?”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求求你,别问了。”母亲忽然显得很激动,蹲下去抱紧了儿子,她不想让苏醒对儿子提问,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让苏醒打扰她的生活。
苏醒知道自己该走了。走之前,他先取出了名片,郑重地交到女人手里。
她接过名片,发现上面只印着一个头衔:“笛手”。旁边印着名字“苏醒”,下面就是地址和电话。这是一张奇怪的名片,只有职业和名字,连单位都没有。她半信半疑地问:“你是吹笛子的?”
“是的,过去我是民族乐团的笛手,现在主要是为报社撰稿,偶尔也到外面去表演。”
“你吹的是中式的竹笛?”
“当然是吹竹笛。”他尽量使自己显得谦恭一些,后面特意还加了一句说明:“民乐团里没有西洋长笛。”
她挤出了一丝敷衍的笑意:“这个我明白。”
“这里离我家非常近——”本来他还想说:下次有机会我会来拜访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别引起她的误会为好,毕竟她是个漂亮的少妇。苏醒中断了这句话,他尴尬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客厅里面的房门紧关着,他随口问道:“你的先生不在家吗?”
她的面色隐隐有些不快,咬着嘴唇回答:“不,我没有先生。”
原来她是单身女人,却还带着个孩子,这让苏醒感到非常意外。他歉意地回答:“对不起,我走了。”
“再见。”
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小男孩在向他挥手。虽然他依然对那男孩的眼睛感到奇怪,但他还是对男孩也挥了挥手做回应。
苏醒离开了这女人的家,但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沿着三楼的走廊,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扇门前。他在门前停了下来,楼道的灯泡照不到这里,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一切都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犹豫再三之后,苏醒终于按响了门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门开了以后,那个男人立刻就会打他一拳。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还手,现在,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可是,门没有开。
他又连续按了好几下门铃,始终没有反应。从门缝里看不到一丝光线,他大着胆子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然而他没想到,这扇房门居然是虚掩着的,当他把耳朵贴上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道细缝。
苏醒的心猛地一跳,这道门缝宛如一张微启的红唇,引诱着他进入。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进入这扇门时,同样也是无法抗拒诱惑,但这一回呢?
他还是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踏进了黑暗的房间。他不敢开灯,就这样在黑暗中穿梭,他轻声地叫着主人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
苏醒对这房间很熟悉,便伸出手向前摸索着。突然,他摸到了一小截冰凉的手臂。
那感觉像是死人。
他后脊梁的汗毛立刻竖直了起来,他转身跑了出去。他冲出房门,一口气跑下了楼梯,一直冲到了住宅楼的外边。不管房间里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敢再停留了,径直向家里跑去。
从这里跑回去只有五分钟的路。有时候半夜在那边吹笛子,这边就可以听到。苏醒几乎是玩命地跑着,一眨眼的工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自己真的见到鬼了。
第二部人间蒸发(9)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不断地起伏着,白色的天光如水一般,在她的背脊上流淌着,仿佛是一场沐浴。
池翠是需要一场沐浴了。六年过去了,她的内心如同一间永远封闭的房子,积着厚厚的灰尘。她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从漫长的尘封中解脱出来。
一切都仿佛是在昨天。似乎昨天她还是一个少女,她的身体是那样洁白无暇,宛如这清晨流动的光。到了晚上,她已经成了一个年轻的孕妇,一个幽灵的孩子正在她体内孕育。清晨,那个小小的胚胎就已经发育成了一个六岁的男孩。她也不再是二十二岁了,到明年她就是三十岁的女人了,青春就像泡沫,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空中。
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池翠根本就没感到初为人母任何的幸福,她只觉得一件异物被排出了体外。然而,当她将儿子拥抱在怀中时,她感到了一股电流般的暖意,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神秘联系,那种联系已经远远超越了肉体,而进入了灵魂。不,他不是从她体内排出的异物,而是她灵魂和肉体的一部分,她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母爱吧。尽管每当儿子睁开眼睛,就让池翠想起他那幽灵父亲。她明白,这孩子的一半属于她,而另一半则属于幽灵。
在产房里,所有的孩子都有父亲,而惟独池翠的儿子没有。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坐月子,没有人来看她,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她孤独地抱着儿子。护士们都知道了,池翠是一个未婚妈妈,她的儿子没有父亲,她们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池翠。但这个时候,她反而更加坚强了,她的奶水很足,儿子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儿子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当他还是一个胚胎时,他就已经能够保护自己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池翠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新生儿报户口。在孩子的姓氏一栏里,她添上了“肖”这个姓,毕竟是肖泉的儿子。至于他的名字,池翠则想了很久,她觉得这孩子能够来到人世,绝对是一个超自然的奇迹,就像耶稣的诞生。虽然,这孩子更有可能是魔鬼,但池翠宁愿相信儿子是小救世主——弥赛亚。所以,她给儿子取名肖弥赛,如果不加解释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就和这个生命的产生一样奇怪。
池翠叫他“小弥”,这样的称呼可以让他更加平凡一些。是的,她希望儿子成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在怀着小弥的时候,她害怕自己会生下一个魔鬼或怪物。当儿子出生以后,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然而,随着小弥的渐渐长大,她却越来越感到某种恐惧。或许,那来自地狱的阴影,依旧隐藏在儿子的体内,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会突然爆发出来。对池翠来说,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
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六年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长大,既当父亲又当母亲,尝遍了人间的辛酸,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叙述的。她换过无数个工作,三年前在一家公司做文秘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男人喜欢过她,那个男人很有钱,愿意娶她为妻,甚至愿意接受小弥,只是他并不知道关于小弥父亲的秘密。池翠犹豫了很久,她差一点就答应了那个男人,但在最后的时刻,她放弃了,并且主动辞职离开了那家公司。她是为了肖泉才放弃的吗?池翠自己也无法解释,她感到肖泉那双眼睛,随时随地都在背后紧盯着她,她不能,不能……
她离开了卧室,到厨房里打开煤气,她要煎鸡蛋给小弥做早餐。厨房里的一切都很简单,她是一个星期前才搬进来的。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整栋楼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楼道里飘荡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前后只传来她自己脚步声的回响。但她需要这样的环境,她觉得自己就像霍桑的小说《红字》里的女主人公海丝特,小弥是一个永远的耻辱印记,就像那绣在衣服上的红色的“A”,必须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他们母子才能获得安宁。
但最让池翠不能安宁的,是她的父亲。六年来她没有去看过他一次,也没有给父亲打过一个电话。她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带着小弥去见他,一定会让他蒙受更大的羞辱和痛苦。但自从一周前搬到这里以后,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从这里到父亲那边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她有好几次都路过了父亲的家门口。她必须去看一看,哪怕是在半夜里也好。于是在那天晚上,她带小弥去看他外公。她用过去的钥匙打开了房门,一片黑暗中,她只觉得有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睡着。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她还没有意识到那个人是苏醒。当苏醒睁开眼睛以后,她才发觉情况不对,就带着小弥迅速地离开了房间。苏醒紧紧地追出来,最后见到了小弥,然而他却被小弥的一句话吓坏了。
第二天早上,池翠就去了街道办事处打听,这才知道她的父亲早在六年前就死了,死因是心肌梗塞,他死的那一天,正好是小弥诞生的那一晚。
她难以置信,小弥的出生,与他外公的死亡,居然是在同一天!她当场就哭了,她相信这不仅仅只是巧合,而是残酷命运的安排,小弥与他外公,他们只能活一个,最终,命运选择了小弥。他就是传说中的克星之命,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杀死了自己的外公?池翠不敢再想下去了,作为女儿,她只感到深深的内疚和羞耻。
鸡蛋煎好了,她端着盘子走进了小弥的房间。几秒钟以后,她的目光呆住了,鸡蛋从她的手里掉到了地上,发出一阵轻脆的响声。
——小弥不见了。
第二部人间蒸发(10)
“肖弥赛。”
那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充满了魔幻般的味道,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这声音不必通过耳朵,就直接进入到了他的大脑深处。
她在呼唤他——
“肖弥赛……肖弥赛……”
肖弥赛是一个六岁小男孩的名字,妈妈总是叫他小弥,他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被那奇怪的声音唤醒了。
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病,有时候视线过于模糊,有时候视线却过于清晰。不论是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