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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母说: “我是早想到了的。”“为什么?”我好奇地问。“你看他们两人一起出去……”“那你以后怎么办呢?”不料这一问触动了她的心,她很激动又很失望的对我说: “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她又给我打了一个比方说: “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低一点一点往上爬,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她说这话时,神情十分沮丧。俞芳: 《封建婚姻的牺牲者——鲁迅先生和朱夫人》。
不用说,鲁迅是最了解朱安痛苦的人,虽然“没有留心,”此事也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至今鲁迅研究对此都是讳莫如深,采取鸵鸟策略。既然如此,鲁迅真正的伟大也就淹没不彰了,这损失可太大了。本书的宗旨就是要发掘出鲁迅内心最深处最感人最高尚的情操。因以笔者认为,在鲁迅研究中,非悖论的思想,都算不上思想。没有悖论,就无需思考。首先,爱情的问题我们就未必敢于思考,或有能力把它想通了,遑论其他。第一步就走不对,第二步更难免走歪。
第四部分鲁迅的忏悔(5)
我也知道还有一个补过的方法的: 去讨他的宽恕,等他说,“我可是毫不怪你呵。”那么,我的心一定就轻松了,这确是一个可行的方法。有一回,我们会面的时候,是脸上都已添刻了许多“生”的辛苦的条纹,而我的心很沉重。我们渐渐谈起儿时的旧事来,我便叙述到这一节,自说少年时代的胡涂。“我可是毫不怪你呵。”我想,他要说了,我即刻便受了宽恕,我的心从此也宽松了罢。
“有过这样的事么?”他惊异地笑着说,就象旁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次鲁迅的愤怒必然会使朱安铭刻在心,绝不可能“不记得了”。鲁迅的意思是朱安没有原谅他。
鲁迅一生有两大心病: 一是长期在教育部做官(如今有人把鲁迅说成是只靠稿费吃饭,独立性云云,似乎也是鸵鸟策略,这的问题更犯忌,也与本题无关,不谈),一是朱安的被迫牺牲。根据鲁迅的文章,笔者猜测,鲁迅为了赎罪设想了三个补救的办法: 第一个办法,鲁迅如果替朱安再找一个婆家,朱安必不情愿,坚持从一而终,即使如祥林嫂一样改嫁,下场也不好;第二个办法,朱安回老家,鲁迅照给生活费(这一点则非猜测,而是有俞芳的回忆录为证)。第三个办法,朱安接受鲁迅的忏悔,拯救了鲁迅自己的灵魂,于朱安没有实际意义,等于零,三个办法都行不通。只落得一个“他什么也不记得了”。鲁迅多么希望朱安说: “我可是毫不怪你呵”,朱安嘴上说忘记了,然而没有忘,朱安以孔孟恕道之软刀子深深刺痛了鲁迅。孔子反对“以德报怨”,提倡“以直报怨”。朱安是“以忘报怨”,比孔子更进一步。
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无怨的恕”,是儒家恕道精神,这又是一个悖论意义的问题。朱安是一位很善良的传统型的中国妇女,是儒家恕道精神的体现者。恕道实在是儒家精神最可恶之处——这把软刀子使鲁迅的心流血了。朱安受了巨大的伤害,连宽恕都不说,只是不想说出怨恨罢了。鲁迅说过: “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良心上不肯犯他们少的老的的罪,又不能责备异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帐。”鲁迅对儒家思想的仇恨就来自这两方面的亲身体验: 一是封建礼教,包办婚姻;二是朱安的恕道和夫为妻纲、从一而终的观念。后来朱安要陪着鲁迅做一世的牺牲也不可能了,鲁迅有许广平陪着就够了。鲁迅新的补过的方法就是不离婚,成全朱安“生为周家人,死为周家鬼”的愿望,这也实在非常符合人道主义精神。在另一方面,个人主义的精神也照顾到了,两者各有所消长之后就平衡了。
鲁迅由“风筝”联想到杨柳发芽和山桃吐蕾的时候又到了,以“一同放”补救“没有风轮”的婚姻,比朱安一心想把“风筝”、“风轮”做美做好的蜗牛态度高明得多了。然而,鲁迅毕竟是有能力反省的。
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意谓鲁迅长久以来都不奢望性爱了,此时许广平的出现,使鲁迅又燃起了性爱的火焰。所谓回忆,即青年时代对性爱的渴望,息而不灭的“死火”又得以复燃。
“无可把握的悲哀”,这是指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关系对于朱安是又一次需要“宽恕”的事,其后果还模糊不清,鲁迅对性爱既满怀渴望又充满疑虑。悲哀来自于既得不到朱安的“宽恕”,又“无可把握”新的事情的发展方向。
“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里面有了这种矛盾的心情,外面就有了春天与严冬的矛盾,内外交煎,痛苦至极。
人们读鲁迅,往往只理解他对中国文化传统或传统文化的尖刻讽刺和全面否定,笔者以为,这是宏观的鲁迅,是鲁迅浅显的一面,不是鲁迅最深刻之处,鲁迅最深刻之处恰恰是微观的、隐秘的,始终被人们忽视着。鲁迅尝说,他确实常常解剖别人,但更严格地是解剖自己。这一篇文章正是鲁迅自我解剖的经典之作,其他还有很多,如《祝福》、《伤逝》也是。非常可惜,改革开放到今日,依然没有打开此一禁区,这个问题在分析《立论》时还要说。
鲁迅在深深地忏悔,但是为什么不希望别人懂?恐怕连许广平都不懂《风筝》的寓意。也许鲁迅并不需要别人读懂他的忏悔;也许他并不需要别人读懂《风筝》;也许他只是自己一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在对朱安的房间痛苦地忏悔。鲁迅在寒冬不穿棉裤,不仅仅是在压抑性欲,他也许是在惩罚自己,“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吧,”他觉得很对不起朱安,想以此来求得心理的平安。当你读懂了鲁迅的那些隐藏在优美的文字后面的绝望的悲哀的时候,你的心都会颤抖。
第四部分鲁迅的忏悔(6)
周作人与鲁迅绝交书最后一句是“愿你安心,自重。”人们都忽略
不要敦伦了这句话,忽略的原因首先就是不理解这句话的涵义,也就不知道它的分量有多重,以及对鲁迅的伤害有多深。人们只是从兄弟失和的角度看问题,实在是因为不懂“安心”这两个字的意思。兄弟失和对鲁迅的伤害固然不轻,但也不如被人指责做人不能心安更难堪。周作人用这把软刀子刺鲁迅,不见血,人们也就看不见,只有兄弟二人心照不宣。中国儒家思想认为,人生在世,你所做的一切,最后都要受到良心的检查,所以人生的最高价值和意义是求自己能心安理得。求安心又叫求放心,你的所作所为都问心无愧,最终能安心了,能放下心去死,就是死得其所,人生就无憾了。并非一定求事业的成功,人格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自己的心能安,就是人格成功。鲁迅虽然拚命反对儒家文化,但是在求安心或求放心这一点上,却又无法完全摆脱儒家精神的阴影。
鲁迅对于朱安的忏悔是多方面的,对于希望其死去当然是不能不忏悔的,鲁迅只说常常自我解剖,却不明说出哪件事,可见主要就是在这方面忏悔。“瓦片风筝”固然是包办婚姻的错,“没有风轮”就与自己有关,踏碎朱安苦心制做的蝴蝶风筝,就更不能安心了,朱安是不会读《风筝》的,是古今中外书都不读主义。鲁迅不是为朱安写,也不是为别人写,是为自己写,所以旁人很难读懂。对于自己“无意之中的吃人”,鲁迅没有采取鸵鸟策略,不过是用了曲笔。鸵鸟策略与曲笔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也是我们与鲁迅的巨大差距所在。鲁迅真正伟大之处正在于既有自知之明,又能忏悔。
对于鲁迅的忏悔,外国书比较识同,正统的中国书一概是“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好在有外国书可以多读,竹内好说:
我想像,在鲁迅的根抵当人中,是否有一种对什么人赎罪的心情呢?要对什么人去赎罪,恐怕鲁迅自己也不会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分,对坐在这个什么人的影子前面(散文诗《野草》及其他)。这个什么人肯定不是靡菲斯特,中文里所说的“鬼”或许与其很相近。靡菲斯特: 德国诗人歌德所著歌剧《浮士德》中的魔鬼,对主人公浮士德施加种种诱惑,都归于失败。但在歌德的定义中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恶的体现者,而总是欲恶而成善的力的一部分。
竹内好只差一步就找出鲁迅所面对的那个人了,可惜又错过了。鲁迅常说人要生存,潜意识就有夫妻之间要有“敦伦”的生活,生命才能延续。鲁迅拒绝朱安,而又能设身处地的为朱安设想,这正是鲁迅人道主义的思想体现,但是又不能不顾及到自己的个人主义。人道主义与个人主义之间的消长及平衡,以什么方式取得呢?人们怎样理解这种现象?虽然不使用“中庸之道”这一概念,但实质也不会离开“中庸之道”。关键是要懂得何谓“中庸之道”。生活中确实有许多不知而行的现象,人类许多知识又都是受爱憎观念的影响,这种虽不爱不知而不可不行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第四部分性幻觉的故事
把“好”字拆开,即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