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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言也说不清,自那日书房看见陛下瞧着太傅的眼神,她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同常魏皆是两年前才到祁欢身边,对旧事所知不多,常魏的哥哥常安倒是宫中老资历,但这人惯是圆滑,说不出几句真话来。
她抿了抿唇,问:“你可知道太傅贬谪前,是否同公主有过什么渊源?”
常魏天真道:“陛下不是随太傅大人读过书么?”
良言绝望地翻了一个白眼,公主自皇后仙去便呆在冷宫里,如何能在当年风光无限的傅大人身边读书?一听便是编来骗傻子的瞎话。
良言:“你走。我不想同傻子说话。”
常魏:“嘤嘤嘤良言你这话着实戳我的心!你是不是中意我哥哥了?嘤嘤嘤你个见异思迁的薄性女子!”
没嘤嘤两句,紧锁的殿门从内侧砸上一樽青铜鼎:“嘤你爷爷个腿!”
“……”
常魏噤声了。
默然同良言交换一个眼神。
至少陛下的声音听来中气很足,暂无大碍。
……
午时初刻,常魏良言二人背靠背歪在殿门外,廊下一溜儿的摆着今日的午膳,荤素得益,卖相极佳。
两人正轻声细语透着门缝劝说祁欢,正无无措着,身后响起傅予湛清冷的声音:“不肯吃饭?”
常魏眼睛一亮,颠颠迎上:“太傅大人可来了!”
“陛下下朝回来就歇下了,一直躺到现在,也不许我们传膳,奴才们实在担心得紧。”
傅予湛看一眼紧闭的楠木雕花窗,示意他:“开门,菜都端上去。”
常魏欢快应道:“哎!”
有这位发话,行事便有底气多了,殿门打开,训练有素的宫人轻手轻脚端着碟子进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菜摆上了,傅予湛示意她们退下。
良言躬身退至殿门口,略一迟疑地往床帐内望了一眼,咬唇退下了。
……
殿门关上后,寝宫一下子就暗了两分。
龙床上原本缀着的明黄帐子被她换成了透明的纱帐,四角悬着东海夜明珠,此时幽幽地发出些许光芒。
隐隐绰绰欲说还休。
傅予湛走上前,一层层撩开那帐子,在床沿坐下了。
祁欢闭着眼睛缩在锦被中,被子盖到眼下,呼吸平缓。
早朝时离得远,看不真切,近前这么一看,确实是……
“胖了。”他淡淡地点评道。
祁欢:“……”
她忍。
除了尴尬,她什么都能忍。
“还丑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傅予湛又出言刺激了两句,祁欢一概不理,两眼一翻装死到底。
耳边静了下来。
祁欢在心里哼了一声,悄悄动了动腿,忽然一只手压在枕边,眼皮处覆上来一个黑影。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烫得她耳根发麻。
“真不起?”
开阖的唇瓣几乎贴上她的脸颊。
无耻!放浪!登徒子!
祁欢豁地睁开眼,骨碌滚出去老远:“你你你你你放肆!”
傅予湛慢悠悠直起身子,面色如常:“陛下该用膳了。”
“朕不吃!没胃口!”
“哦。”傅予湛道,“那臣让御膳房给陛下做一份续八仙?”
祁欢彻底炸毛,从龙床上蹦跶起来:“你给朕闭嘴!”
她脸颊涨得通红,绯色从眼角蔓延到耳根,脸皮薄成这样。
傅予湛不动声色别开眼:“那就下来吃饭。”
祁欢鼓着腮帮同他僵持了许久,灰溜溜落败。
在桌前落座,祁欢耷拉着肩膀,恹恹地扒了两口饭,目光又落在他身上了。
他下朝后大概回暖阁换了身衣裳,罕见地穿了件玄色暗纹的长袍,显得整个人深沉了两分。
祁欢咬着筷子,说了重逢以来第一句真心话:“傅予湛,你究竟回来做什么?”
傅予湛给她布菜,头也不抬:“陛下以为呢?”
祁欢很有自知之明:“你回来报复我。当初是我一念之差害了你,你如今落地凤凰了,肯定要来欺负我这只小土鸡。”
“……”
什么落地凤凰小土鸡……
傅予湛敲着她的碗边:“辞赋读完了没?”
祁欢不理,一本正经跟他打商量:“这样,我做你的傀儡皇帝,朝堂军政一切事宜都交给你,你来做祁国整正的掌权者。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还像原来那样相处,好不好?”
傅予湛给她盛了一碗腐竹鱼汤,置于案前,这才抬眸。
“一,如今朝堂内外哪一件事不是经我的手?你的条件对我毫无益处。”
“二……”
他顿了顿,凑上前些,望进她莹润乌黑的眸子,眸光沉下来:“祁欢,我们之间的窗户纸,是你先捅破的。”
第10章
祁欢挺直腰背,诚恳道:“我可以将这层窗户纸糊回去吗?”
傅予湛给她夹了几根蔬菜塞在碗底,不置可否:“你大可试试。”
祁欢就当他答应了,精神一振,欢快地接过米饭:“好的!放心!朕可以!”
这一页便暂且揭了过去。
午时过了两刻,祁欢老早饥肠辘辘嗷嗷待哺。
碗筷接过,狼吞虎咽扒饭。
没吃几口,脸皱巴起来:“呸呸呸!有青菜!”
傅予湛扫过来一眼:“不准吐。”
”……“
她不止要糊一层窗户纸,她打算糊一道墙:)
傅予湛只当不知她脸上的怨怼,漫不经心将几盘油腻的红肉推远一些,提醒道:“郑太师的孙儿前几日游学归来了。”
祁欢苦大仇深咬着青菜叶,故意道:“干什么,他有意进朕的后宫?”
傅予湛抬眸:“陛下可知道,最近几日你在朝堂上屡屡顶撞,郑太师怒火郁结,在府中卧床两日了,朝中已经隐隐有一些不妥的传言。”
祁欢嗤了声:“这老头倚老卖老,根本不把朕这个陛下放在眼里,朕凭什么给他面子?朕就是故意的,气不死他!”
傅予湛神色淡淡,指节轻扣桌面。
祁欢戒备道:“你不会要朕给他孙儿提个官职,好讨他欢心吧?”
“郑太师的孙儿久不居汴京,不知德行,自然不可草率提官。”
对嘛!
祁欢点点头正要附和,又听他道:“不过陛下在拜访太师府时对郑氏儿郎的才学颇为赏识,考察一番后拨一个散职,这倒是合情合理。”
祁欢:“……”
“朕还是觉得对郑氏儿郎一见倾心纳入后宫更合情合理一些。”
反抗无效,祁欢悻悻地回寝宫换衣裳去。
……
傅予湛说摆驾太过兴师动众,两人只带了常安常魏轻车简从地微服出宫了。
郑太师从□□时候就跟着一起打江山,很受器重。宣景帝亲自挑了地段最好的一处宅子为他建了新府。
一个时辰后,青木马车稳稳停在太师府门口。
祁欢跟在傅予湛身后,在小厮的带领下往大堂走,一路上东张西望。
“啧啧,这位太师倒是个会享受的。”祁欢坐在红木椅上,瞅瞅院落间的奇石异卉,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傅予湛长指轻扣扶手,警告了一眼。
祁欢撇撇嘴,端正坐好不敢造次了。
直到手边的大红袍彻底冷透,郑太师才在一名青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乍一瞧见傅予湛还愣了愣,讶然:“竟是首辅来了!老夫怠慢了!”
傅予湛忙起身还礼:“太师抱恙在身不必多礼。请上座。”
郑太师点点头,笑眯眯地拉过身边青年:“这是老夫的孙儿郑朗,刚随他爹云游归来。朗儿,还不快拜见首辅大人!”
郑朗躬身行了一礼,傅予湛自是客气地夸赞了一番。
祁欢坐在一边,听他们旁若无人地寒暄起来,忍不住咳嗽一声,说道:“太师身体可还康健?”
郑太师像是才看见她似的,脸上笑意淡了两分:“陛下也来了。托您的福,老夫还能喘气。”
祁欢尴尬地拽拽衣摆:“是朕错了,太师您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吧。”
“下官哪敢同女皇陛下计较。”
说完,又转过去和傅予湛说话:“傅大人,老夫正打算去宫中拜见,可巧你就来了。朗儿回程中路过黔城,惊觉城中有疫病之兆,地方官员无所作为瞒而不报,疫情有愈演愈烈之势。”
闻言,傅予湛与祁欢都是一惊,看向身旁的少年:“此言当真?”
郑朗点头:“是。我年少随父亲走南闯门,疫病也见过,黔城十之八九是有疫情。此时尚不严重,若能及时予以控制,应该不会大范围爆发。只怕那府尹怕担责,一味地赶流民,反而进一步将疫病扩散到旁的地区。”
郑太师:“太傅,此事可大可小,得早做决断。”
傅予湛点头,略一思索,却是看向被冷落的祁欢:“陛下如何看?”
祁欢对上他的目光,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当初祝知年的案子时曾提到几十年前来势汹汹的那场疫病,傅予湛便顺带将疫情控制一同讲给她听。
黔城疫情尚不严重,她是知道如何应对的。
祁欢接过话头,积极道:“朕觉得此时最要紧的是预防,患病者……”
郑太师容色淡淡地打断她:“陛下年纪尚轻,只怕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是听太傅的吧。”
话到此处,祁欢彻底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指着他骂道:“郑颐朔你什么意思?!老子还在这皇位上坐着呢!你这是撺掇老子的人谋反么!”
郑太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倒是他身后的孙儿站了出来:“首辅身为帝师,引导陛下行事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陛下何必恼火?”
这郑朗看起来二十出头,样貌秀气俊朗,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衬得祁欢像个山野村妇似的不可理喻。
她蹭地站起来,一把拽住了郑朗的衣襟:“你算个什么东西,朕准你说话了吗?”
郑朗嘲讽地勾了勾唇角:“陛下好大的君威啊!”
“你!”祁欢涨红了脸,重重地吸了口气,冷笑:“朕还可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