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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可真是带了不少东西进来啊。”
“都是藏在那日如厕的地方。”
“这冷宫真是关不住帝姬。”
“可不是呢。”
但是森严的宫门能关住她,哎,刘仙鹤想到她这么能逃窜,却还不是当年被抓着打得半死不活么。可就可怜在她那时候还小,还真拿自己当官家怜爱的女儿呢。
不过现在到头来,也还是想求怜爱罢了。
赵顽顽当着他眼皮底下重新包好了,
递还给他,“你拆了可包不住了,查也查了,但帮我递去。”
刘仙鹤笑,“我可不敢乱动官家的东西,这玉脆,再给打了,我可没法跟帝姬交代。”
赵顽顽笑着点头。送他出去了。
等他一走,将门关上,赵顽顽拍拍手,收起笑容瘫坐在凳子上。这冷宫终于又寒冷、黑暗起来,她才能静静地思索期间的危险。
她蒙哄这刘仙鹤的话,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夜里深思熟虑了多少遍的。只怕威胁不成,只怕留有缝隙被他钻了空子想通。现在跌坐下来,额头的汗珠在凄清中变得恶寒。
她身上正起鸡皮疙瘩,抱了自己一会儿,黑暗中,迷迷糊糊觉得后面好像真的有个影子在盯着自己,就好像她前日吓唬那刘仙鹤一般。
一回头,那高大身影已坐在她地上的被铺里,依靠着墙根,眼光如夜里的星子一样望过来。
她心慌起来,她知道是谁,但不知道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进来的。
可明明又知道,以他的本事。去哪里不是如履平地?
但她都在那纸条上写那么狠了。
“你……”
“你以为你每顿饭是谁送的,荀子衣,还是徐柳灵?还是太子?”
“我……”
“谁会真的管你吃饭,管你睡觉?”
赵顽顽心里一暖,“你。”
“那吃得好吗?”
“还是家里吃得好。”
“御膳房的还不如家里?”
“……”那是因为不是一个人吃。
冯熙是被准了带御器械的,自然能在宫里行走,内侍省与禁卫与他打交道的这些年,还有什么能瞒他呢。尤其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宫中如他冯宅一样熟悉了。
此时曲腿坐在她铺褥上,看她独自抱着自己腿缩在凳子上,拍拍被子:“过来跟我睡,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禅让
万寿节群臣聚集于紫宸殿; 朝吹奏乐; 乐人效百鸟齐鸣响彻殿内。太子诸王坐在下首,群臣在殿外廊上,向着官家三十三拜礼; 大喊“圣寿万安”!
官家吃了丹药精神振奋得很; 身侧内侍一声“绥御酒——”,这盛宴便开始了。御宴百盏,教坊钧容的百戏、筑球等轮番上阵,陪侍的太子、韫王、宰执大臣、那高殿帅、徐柳灵、安相、李昂、荀子衣等人亦都轮番地将他灌了个醉; 官家体力旺盛,这等着使臣宾客歌舞都撤了,竟然到了深夜里还能再与他们聚饮。
太子与徐柳灵将官家引到偏殿去; 这里头人静,又开始劝喝。
冯熙正往外头走着,左右班直立在他身后,那高殿帅今日喝了不少; 酒足饭饱; 出来如厕呕吐。这高殿帅,外人看说他是个墙头草; 风往哪里吹便往哪里倒,但实际上,这官家的耳旁风便时常是他吹的。
眼下他从殿内出来,吐了一顿清醒了好些,转回殿时望见冯熙带着左右班直往暗处去。殿内一时空虚无人把手; 门口倒坐着个内侍正在打瞌睡,察觉不对,便跟着冯熙而去。
这一走将近到了宫门,在暗处便见各监门使与冯熙一一碰头,正待走近看时,那监门使孔慈忽然投来几许目光,他心道不好,偏头准备离去。
刚走几步,突然窜出来一个御前内侍,红光满面地将他拦住,“哎呀高太尉,前头官家正寻你呢,怎么喝到一半你人不见了,让小的好找!”
“正好,我也要赶紧回去禀报官家!”
那内侍道,“看您都喝晕了,跑到了哪里来,速速我领着您。官家这会儿去御花园了。”
这晕晕乎乎地跟着内侍继续往前走,正走着间,那内侍嘴里不停与他漫聊,聊着聊着脚下突然一滑——
————
霜冷了,赵顽顽搬着个梯子爬上冷宫殿顶。这个时候掖庭暗得一道光都没有,没人能看见她,但前头大殿却是彩楼罗布,张灯结彩,远远地都能听到歌舞欢声。她坐了一阵,底下刘仙鹤进来吓了一跳,“帝姬,快下来!可要了我命!”
说着便顺梯往上爬。
“什么时辰了?”
“将到子时了。”
“快了。”
“帝姬且睡罢,都这时辰了。”
“我睡了,待会有人寻我可如何?”
“什么人寻帝姬?”
赵顽顽道,“我要你送的东西你送了没?”
刘仙鹤,“万寿节给陛下的礼物,自然已经给了徐侍宸了。”
“那我让你拿的东西拿来没?”
刘仙鹤一愣,想了想,她今早上交代说要找一件内侍省里头已经备好的给帝姬们今日穿的礼服和角冠,一般贵女们的礼服都有备着的要华丽的,送到内侍省再送去给帝姬们挑选,选完了不穿的还拿回来,赵顽顽便说想偷穿一穿,让他找个顶合适、顶华丽的。
这倒是不难办,就是不能让人看见,正好今日是万寿节,连宫女内监们都在热闹庆贺,没人会理这冷清可怖的掖庭。但就借着弄脏了拿出来,给她试一试喜好,这刘仙鹤还是敢的。
“拿了,放下面了,帝姬跟我来下来试罢。”
“下去试有什么意思,就要站在这儿试,你将衣裳拿上来。”
刘仙鹤怕她站太高,外面要有人看见漏了馅儿,正踟蹰着,赵顽顽咧着笑脸又拿出一颗珠子来。这珠子虽不是夜明珠,可在月光下竟也闪闪发亮,当真是名贵得令人乍眼。刘仙鹤被这东西吸引住,那就其他都不用提了,自然将衣裳包给她抱上来。
对着灯笼下,刘仙鹤站在梯上给她将衣裳拿开,这拿出来的是一件杏黄色大袖,赵顽顽道,“这不够,这是哪位不得宠的姊妹的,如此寒酸。”
刘仙鹤待想发火,一看到手里握着的珠子,遂又止住了。还好他是拿了几件出来给她挑的,无非就是爬上爬下得嫌累。看在珠子的份上,他默不吭声走到下面重新抱着一件重得要命的上来,赵顽顽这回看了,是件红色小鸟纹的大袖,她倒是觉得这颜色与她过去的穿着回忆挂得上,便道:“我试这件罢了。角冠呢?”
“那冠重,也要拿上来?”
“怎么了刘勾当,这还没随我开府呢,就已经没耐性了?”
刘仙鹤一听到“开府”当真又受了鼓舞,他也早就想当个都知指挥那些臭白脸的家伙了。于是又下去拿。
那冠他可就抱了一个来,大的五寸帝姬冠,这是韵德帝姬留在宫里的一个备用冠,曾在明节皇后寿辰时候戴过,后来就放在内侍省荡着灰。这重得要命地抱上来时,赵顽顽就已经将那繁琐的大袖袍已经穿在身上了。赵顽顽从他手里轻巧地就提过来那角冠,对着灯笼仔细地用帕子擦起来。等擦净了,她戴在自己头上,戴端正了,便又问他要了灯笼,在瓦片上站了起来。
刘仙鹤可怕他的美梦碎裂,急忙大叫:“帝姬可得万分小心!这瓦上滑!”
赵顽顽只是好久没领略皇城的景了。她穿上这身重行头,才觉得以往在这偌大皇宫中的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就是这份压抑,还有冷漠,和此时她从脸上绽放的假假的笑颜。
后宫的灯火早没了,紫宸殿的通明一直亮到子时,随后便灭了去。等到大殿一黑暗,她放在她脚下的灯笼,就显得尤为亮堂,映照着房顶上的她自己。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那是……那是……”
徐柳灵站在殿前,远远地望见内宫殿顶上,如月光一样的圆晕里站着一个庄重女子的身影。
旁边内侍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见鬼了!”
徐柳灵摇摇头,目光沉醉,“那不是鬼,是月中仙,她为今晚而来。你给她拜一拜罢,她会保佑你今晚顺遂。”
内侍一听这大道士让他拜,还焉有不拜之礼?当下口中振振有词,双手合十跟拜和尚庙一样。徐柳灵瞥一眼,叹一声嘲笑,这世人,这愚民,见着什么都双手合十地瞎拜,自己都不知拜的是什么,当还真有人会保佑你?
撒完尿,他反回去,远远地看见太子与太常坐在皇帝边上,仍然在劝酒。他手里握着绣帕包裹着的那根东西,站在殿前。几名侍卫突然在身后道:“徐侍宸,你是要进去,还是不进去?”
“啊,我吹吹风。”
“大殿口,风可凉,劝您还是赶紧选进去为好。”说着狡黠一笑。
徐柳灵看他们一身盔甲,不觉打了个寒颤,“确实凉,”便挪了几步脚进去了。侍卫们便立即将大殿门关了上。这关得有些使劲,猛地令他一惊。
里边在官家跟前,一左一右摆着两章案几,一张案几前坐着的是翰林待诏,老头盛临,手上正在自己给自己磨着墨。另一张案几前空着,上面摆放着澄黄澄黄的锦帛,太子赵煦扶着他爹爹,道:“爹爹,又该罚您了,您再给我写几个字!”
“好好好,写,写什么……”官家醉得东倒西歪,“咨尔太子:天诞睿圣,河岳炳灵,拯倾提危,澄氛静乱,我皇祖诞膺灵运,眷命我朝……予愿承天序,以敬授尔位……今便逊位别宫……”
这几句都是禅位之辞,官家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了,头更是虚晃得如堕梦幻,徐柳灵在殿角颤颤巍巍地站着,知道是他的丹药起作用了。
官家但听着太子说话便往那锦帛上写,写到一半,已觉凌乱,字迹不像样了,口里喃喃,“这是什么,读着不对啊……”
赵煦狞笑:“爹爹还能读呢,爹爹你振奋些,您可是国中真龙,字为珍宝,此时写得这样不清不楚,可不像爹爹你啊。”
说着又吩咐对面的盛临:“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