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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一片欢腾,街头巷尾谈论着冯熙和这场大捷。宫中也洋溢着欢腾,尤其是长兴宫,太皇太后还因此特特为赵顽顽赏赐了一顿珍馐大宴来庆贺。
但在宣和殿上,赵煦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荀子衣一边为他敬酒,一边在丝竹和女舞中劝赵煦道:“眼下冯熙声威日盛,朝中以李昂为首的那些人,又对陛下颐指气使,当真嘴脸难看。”
赵煦哼一声,“世风日下,朕能如何?”
荀子衣道:“那冯熙招募亲兵,虽然陛下您准许,但眼下他兵强马壮,眼看着再胜下去,恐怕就会如太/祖皇帝那般拥兵自重。太/祖皇帝当年杯酒释兵权,防的就是他这样的人,陛下可得早做打算。”
赵煦默然喝了几遍酒,转头问向一旁发呆的徐柳灵:“徐卿,你掐指算一算,这冯熙到底会不会拥兵自重?李昂那些家伙,会不会再逼朕?”
徐柳灵愣了愣,仰头看见荀子衣给他使眼色,于是低头道:“待臣回去作法,改日给陛下一个答案。”
赵煦早就因李昂等人在政事上的强硬暴躁不已了。虽说立储之事,最终还是选了荀子衣等人推举的赵琰,但到底整件事还是被那些人威胁而行的。立储之事一出,全天下都知道他的“不举”,那街头巷尾的孩童,唱着“皇帝不行,断子绝孙”的歌谣,早已经让他恨得牙痒痒。这时候听到西军胜仗连连,岂不是继续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他将手掌重重地拍在徐柳灵肩膀上,醉醺醺地道:“朕的江山,可指望在你的身上。”
徐柳灵连连称是。
出宫的时候,他的额头汗珠涟涟,忍不住一遍遍地抹去。荀子衣从后跟上,搂着他的肩膀,“也是时候,我们向她讨还了。”
徐柳灵不明所以:“向谁?讨还……又是什么意思?”
荀子衣笑:“我们当初是为了谁,如今便像谁讨还。”
徐柳灵想到了赵顽顽。
“崇德帝姬……”
这个称呼也是久远前的了。如今一跃而成为吴国长公主,她久居深宫,也未再与他们有过多纠缠,就好似他们是她弃用的棋子,拿下棋盘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咱们怎么能让冯熙占这个便宜呢。”
徐柳灵望向他,警觉地问:“你……你想对她做什么?”
荀子衣道:“我从始至终,想得的不过是她。我猜你和我一样。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之人,是不是也该向她索回我们该得的?”
徐柳灵将他胳膊拿开:“她绝不会以为这是回报的方法。她已向官家为我求良田万顷、美妾十人,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已得了我想要的。”
荀子衣冷哼一声:“那些东西,她不为你求,自也有官家赏赐你。”
“但你别忘了,如果不是她,你怎会有机会参与当日的夺嫡,怎有机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你怎可能在陛下心中落下这一席之地?这些可都是帝姬所赐。”
荀子衣叹息一声:“你怎么总是活在假象之中,譬如你还叫她帝姬,便是告诉我,你忘不了昨日她还是那个没有名分的可怜帝姬的时候,对你的依赖。而如今你只能念念不忘过去那一丁点她施舍给你的回忆罢了。从始至终,她都是利用了你,达到回宫的事实。我想要的当初就是她,如今依然是。既然她自己不知道回报我,那我只能自己去向她拿了。”
徐柳灵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荀子衣笑道:“我要让旁人的妻子成为我的妻子,该怎么做?”
徐柳灵不耐烦:“你要让她离开冯熙,你也要休了韵德公主。”
荀子衣负手往前走:“韵德不是麻烦事,麻烦的是,冯熙要如何死……”
☆、产子
春日既盛; 辽人来了数次; 被打退了数次,云中城不仅守了下来,西军及毅捷军还又向前推进了百里。然而辽人也不甘示弱; 在百里外的土城试图围困; 却十分吃力。再焦灼下去,辽人将经受十年来的大溃败,辽廷急了。
一阵阵的邸报传入汴梁,禁军士气高涨; 街上的行人也皆是喜色,各处酒馆茶楼里传唱毅捷军的神武,后宫也在议论冯熙; 提及他,也就令人不得不想到和国长公主快要生了。
赵顽顽的双腿根儿受了压迫,路已经不得走了,只能躺在床上。太医知道便就在这后几日; 听了太皇太后的命令在长兴宫守着。
暮春近夏的时日; 早晚风大,到了正午却热得可怕。赵旭依着往常上皇的惯例; 接了太皇太后、太子赵琰,带着嫔御浩浩荡荡便往宫外金明池去游春住。自然,即将临盆的赵顽顽不在其列。
这宫,忽然就空了。
太医也随帝王等去了大半,只留守一个赵太医在宫里; 也不是与冯熙故来交好的那一位。
绛绡从内侍省领这月的宫俸回来,走在宫道上便觉着呼呼风声响得比平日狠,脖颈儿升出凉意。到了晚上更是和要闹鬼似的。
回去路上后脖颈儿越来越冷,回头猛的一看,总觉好似有人跟着,却又不见人影,当下走得更快。
等回去时长兴宫里头出来个面生的内监,走步如风的险些撞了她,回去后正好碰见凤霞端着云纹铜盆出来换热水,绛绡问她,“刚才那是谁进出?”
凤霞说,“那个啊,内侍省的,代荀驸马给咱们公主送了极好的燕窝,还稍了句话说让公主好好养着,一切外物有他照应。”
绛绡心想,有什么是要让这韵德的驸马照应的。“那你跟公主说了吗?”
凤霞:“公主还睡着,我等着公主醒来再说呢。”
“别说了,这些人都不是公主待见的人,这话也不咸不淡的,不必让公主知道了。”
凤霞知道她是赵顽顽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应承下,然后继续换水去了。
赵顽顽疼的越发厉害,腹中一阵一阵跟针扎似的,本来喝了半碗汤,还觉好了些,到了下午越发疼得厉害。
绛绡过去一看,赵顽顽的额头全都是汗,衣领全湿了。她照看了一会儿出来吩咐刘仙鹤,让她去跟留候宫里的太医说一声候命。
回去再看,赵顽顽明明脸颊都憋得通红了也不知道叫喊一声,看她那坚强的样子,绛绡反而鼻头一酸,钻在赵顽顽床帐旁边偷偷抹泪儿。
赵顽顽突然道:“你这是烦我心么。”
绛绡擦了擦眼角走出来,“您吩咐。”
“吩咐你别无端哭,是我生又不是你。”
“您明明疼得厉害,好歹叫出一声来,像个正常人。”
赵顽顽哭笑不得,绛绡是没见过生孩子,赵顽顽可记得她母亲当日产下弟弟有多么艰难,如今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疼过了这一阵,倒是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疼过,这才让周遭伺候的都松了口气。
到了夜晚绛绡正在给赵顽顽准备晚上的饭菜,凤霞激动地从外面跑过来,两个手颤抖着大叫:“床上湿了一大片,是不是要生了?”
绛绡拍她脑袋,急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太医叫过来啊!”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还没反应过来,绛绡立即知道还是得靠自己,放下手上的活往外飞奔去了。
体内有温热液体突然流出来,赵顽顽却忽然松了口气。前面那些都是假的阵仗,现在才是真的。身体疼的越发剧烈,她却越发兴奋,一磅的凤霞反而却要哭了,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去请太医了,怎么还不回来?”过了会儿又揪住刘仙鹤:“你到底跟赵太医说了没,让他候着等,不许到别处不许出宫?该的就让他待在咱们宫里不让他走,这样就没现下急得这模样了。我看公主不能等了啊!”
刘仙鹤当然已经找那赵太医说过了,而且是千遍万遍的叮嘱。再说这绛绡出去叫人这么久还不归,他亦着急,搓了半天手实在等不了了,一甩手准备往外冲,“等我把那姓赵的提过来!”
“过来……”赵顽顽细若游丝地叫了一声,刘仙鹤和凤霞都过去,她道:“不用去……耽搁这么久,恐怕人是不在宫里了,刘仙鹤,你去找个内侍省说得上话的人,往上阁门孔副使去那里告诉一声……”
说到最后就只剩下闷哼,她声音越来越低,凤霞过去一看,额头汗已经把缎面枕头全都湿透了。
刘仙鹤叹一声,还是公主有主意,这个当口了他们这些下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却还是死脑筋。绛绡既然不回来,那定是满宫里去找那太医去了。
“把大喜二喜拿到我身前来吧。”
这个时候要什么大喜二喜……凤霞估摸她是想冯相公了,当下便将兔笼子拿来放在凳子上摆到她床头边上去。
赵顽顽盯着一黑一灰两只兔子,双喜双喜,看着他们便能感觉到人世间的所有欢聚和喜乐。
又过了一盏茶左右,赵顽顽的疼痛加剧,即便已经没什么力气,却也疼得撕心裂肺的喊出来。这会儿不仅绛绡不见了,连刘仙鹤也出去没了影,凤霞手足无措,只好让人在门口赶紧看着,自己握住赵顽顽的手。
她的手湿冷发抖,凤霞哽咽地说:“我能替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赵顽顽手上突然使力,睁开眼睛,“不能等了,凤霞,你帮我将腿抬起来,将裤子褪下去。”
凤霞也无计可施,只道她只是想舒服些,谁知按她吩咐做完之后,她道:“我使力,你扶着我腿便是。”
这就要自己生吗,太医还没来,就算民间也得有个稳婆才好……可是凤霞也没主意,知道等不了,便咽下喉咙的咸涩,扶紧了她膝盖。
赵顽顽憋得满脸通红,狠狠用力,一遍又一遍,力气流失得太快,下面的水也淌得更多,又过得半个时辰,她已几近虚脱。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可能是难产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濒死的感觉,顺着她体内的液体流出去。
不,不行,阿氅。这样下去她会失去阿氅。
“凤霞。”赵顽顽严肃盯着她。“拿剪刀,在火上烤一烤。”
“什么”凤霞瞪大眼睛,愣了愣向后躲:“公主,太医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