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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面具小城从前并未见过，很是好奇，不过谢春红从奁中拿出面具时已是完全做好，看起来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面皮，被他三两下贴在秦碧如脸上，也不知如何固定贴合，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完工。他挪开身子让小城看，只见那个英姿飒爽的秦碧如已经不见了踪影，坐在凳子上的只是个容貌平平的农家女，甚至连眼中的精光也被她刻意隐去了，一时间当真瞧不出破绽。
秦碧如拿起镜子照了照，便冲小城招手：“好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一下易容术么？”
小城心里叹了口气，见识的确是想的，只是……她一坐到那板凳上，抬眼就看见谢春红含笑的样子，不自觉地窘迫起来。
“你戴上这面具之后，仍可以每日洗脸，七日之内当不至于露出破绽，”谢春红倒是浑不在意，一边拿出面具一边向她叮嘱，“若是七日内尚不能完成任务，我自然会去联络你们，不必担心。”
小城洗净了脸，闭上眼任由谢春红灵活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移动，若非顶着一张假面皮，只怕在场的人都要看到她发红的脸颊了。但这些自然瞒不过谢春红的眼睛，他低低笑了一声，手中不停，压低了声音道：“莫怕，就算换了张脸，我还是能认得出你。”
——这面具是我亲手所制，就算天下人都认不出，我总不会忘记的。
小城手指微微发抖，可脸上传来的触感既暖且稳，让她一时都忘记了害怕。
“这次若是顺利……”
他声音极细，小城竟没能听清，一愣神的功夫面具已经戴好，谢春红拿了镜子给她，她低头看见镜中陌生的脸孔，平凡到难以记住，只是在唇角落了一颗浅浅的痣。
“莫再耽搁了，”谢春红指挥手下将易容用的东西都收拾停当，“你们现在的名字是桃红和柳绿，记住彼此的样子，可别自己露了马脚。”
“这个是自然，”秦碧如走过来挽了小城，“走吧。接应的人就在驿站，我们还得徒步走剩下的路。”
小城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谢春红一眼，突然放开秦碧如的手跑去车里拿了自己的烛影摇红剑出来，交到谢春红手上。
“碧姐姐的暗器能带着，这把剑我可带不进府，你可千万替我看好了。”
谢春红轻笑，接过剑一转手腕背到身后，“是是是，女侠请放心去吧，在下奉剑以待。”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她们被当做新来的丫鬟带入将军府安顿下来，嬷嬷带着她们熟悉了院子，小城暗自记在心里。在杨柳春风堂这些日子她早已学会在陌生地方迅速地记下每间房子的位置，以便在必要时能找到最合适的藏身之处和脱身路线。
但在府里走了一圈，却没见到孟陵将军本人。小城拐弯抹角地问了，嬷嬷说将军今日有客，晚些也许便会见到了。
“这客人来头倒是不小，”嬷嬷一面走还一面唠叨，“老爷很是看重，要不是腾不出人手，也不会让新来的丫头去伺候。”
小城一愣，只听嬷嬷吩咐道：“你叫桃红是吧，等会儿就带你去东厢准备客房。至于柳绿就去二夫人那里伺候。”
眼看是要将两人分开，小城与碧如交换了个眼色，隐隐都有些担忧。
快走到后花园时，忽听一个男子声音洪亮地大笑，一听便知那人内力强劲，料想便是孟陵了。
嬷嬷仍带着她二人往前走，孟陵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
“……既然有如此机会，我倒真想向阁下讨教几招。”
只听另一人声音平淡，气息却更稳，“将军国之肱骨，在下仰慕已久，岂敢拔剑相向。”
“欸，切磋武艺，又不以性命相搏。久闻清霜剑侠名，我孟某人武艺不精，还望苏大侠指点一二。”
这几句话小城听得真切，不自觉地手心便冒出冷汗。果然沿着回廊一转，进了后花园，就看见两个人站在园中，一个身量高大，面色黝黑，蓄了短粗的胡子，但年纪并不算老，自然是少年即建功勋的抚远将军孟陵。而另一人一身青灰色长衫，腰间一柄长剑，望之飘然若谪仙，正是昆仑派第二代中的翘楚、人称清霜剑的苏峰青。
师叔！小城握紧了拳，若非突然记起自己此时戴着人皮面具，她就要夺路而逃。
师叔为何会在这里？他与孟陵是什么关系？若是扮作丫鬟伺候他起居，岂非是更容易被识破？
可她还来不及理清思路，就听孟陵大声吩咐道：“来人！取我枪来！”
秦碧如眼中精光一闪，暗自捏了捏小城的手，将她从失神中唤了回来。
——没想到得来如此不费功夫。
35
35、龙吟沧海啸长风 。。。
孟陵执枪在手，与苏峰青拉开距离，摆出了守势。苏峰青长剑出鞘，带着一抹寒意，整个人却一动不动，既不出招也不防御。
小城心里叹了口气：一段时间不见，师叔的武功又精进了。
通常江湖上那些成名的高手，若非有些非同寻常的际遇，武功便很难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方面是个人资质所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旦成了高手，能苦练功夫的时间自然少了，想变得更强就更加困难。
但苏峰青，当日小城在长安城郊第一次见他，他与玄天教主凤鸣山比武。旁人或许不知，但小城与凤鸣山结义金兰，他的武功深浅她心中有数，当时的苏峰青绝不是他对手。而此时，小城在心里掂量几次，觉得苏峰青至少已有两成胜算能打赢凤鸣山。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能进步如此，也算十分难得。
终于还是孟陵耐不住，出招了。
他的枪通体银色，只有缨子是红艳艳的，被他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一片银光中划出火红的枪圆，枪上的力道何止千钧。但苏峰青轻巧避过锋芒，并不近身。
带路的嬷嬷转过头对小城和秦碧如说：“你看，那就是咱们老爷。旁边那一位是今日刚到府上的贵客，听说是位武林侠客。”
小城还在揣测着苏峰青的来意，就听秦碧如说：“将军真是交友广泛，连这样的大侠都识得。不知嬷嬷可否在此停一停，让我俩见见世面？”
嬷嬷笑道：“这倒是好说，只是你，”她瞥了小城一眼，“回头伺候这位苏大侠，可得小心谨慎着点，别动什么花花肠子。”
小城心里苦笑，我躲他还来不及，怎么敢打他的主意哟。
秦碧如又问：“敢问嬷嬷，那苏大侠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昆仑派的弟子。前些日子府里来了刺客，虽然老爷神武，未曾负伤，但夫人心有余悸，硬是央了老爷请一位武林高手来护驾。”
这样一说小城就想通了。昆仑派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行侠义之事，孟陵既是边塞重臣，为保护他而出动苏峰青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乃是看清楚孟陵所用的枪是否就是十君子之一的水龙吟。
苏峰青人在枪圆之外，剑已挥出。
枪乃十八般兵器之首，孟陵又是上阵杀敌的将领，招式不算十分精妙，但气势雄浑，势不可挡，与江湖中人的比武完全不同。苏峰青若是硬闯，只怕他的凝冰剑接不住孟陵的枪势，反会伤及自身。但孟陵的枪圆已成，整套枪法摆开，此时若是再想从外部打乱他的招式，只怕难上加难。小城作为旁观者，都替苏峰青捏一把汗。
岂料他凝气，挥剑，看似随意的一招，竟逼得孟陵步法踏错一步，长枪回转，硬生生转攻为守，去挡一招莫须有的剑招，但招式已乱，长枪又自有惯性，难以挥舞自如。苏峰青提剑跟上，锵锵几下交击之声后，孟陵枪锋横扫想要逼退苏峰青，却被他轻轻一挑，长枪脱手，高高飞起，竟向着小城她们这里落了下来。
“啊！”嬷嬷惊叫着扭头就跑，秦碧如也装作慌张的样子退了几步，可小城像是被吓傻了，竟呆在原地不闪不避。
长枪落地，斜插在地上，距离小城不过三尺，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杆枪，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然后就在孟陵与苏峰青双双赶来时，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泪水是没有的，哭号声却十分响亮，把孟陵都吓了一跳。他伸出手去要拉她起来，她却还只是捂着脸号啕，身体瑟缩起来。
“……无礼！”嬷嬷回过神来，用力把小城从地上拽了起来，“哭什么哭，又没要你的命！”
“哎，张嬷嬷何必苛责这么个小姑娘。”孟陵倒是满不在乎，提起长枪转向苏峰青，“看来是我输了，苏大侠竟已炼成凝气为剑的功夫，能伤人于丈外，实在令人钦佩。”
“将军谬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并肩走开，小城才终于暗自舒了口气。
张嬷嬷还在念念叨叨，秦碧如偷偷向小城递了个眼色：你可看清楚了？
小城微微点头：错不了，就是那杆枪。
沧海龙吟，碧水长风。
那么余下的难题，就是如何在苏峰青和孟陵的眼皮底下将水龙吟偷走。
小城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她与另一个丫鬟一起伺候苏峰青。
以苏峰青在自己脸上停留的时间判断，他定然是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份。但她只要一看到他，手就总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她并不惧怕自己这位貌似严厉的师叔，事实上他们相处起来关系还算不错。但此时她不便自报身份，就变得心烦意乱起来。一时想着师叔大约还不知道师父在生的消息，想早日告诉他免得他内心不安，一时又生怕自己露了身份节外生枝。她想去与秦碧如商议，无奈接连三四天都抽不开身，单是应对苏峰青就已经焦头烂额。
直到孟陵一时兴起，拉着苏峰青一起外出打猎，小城才算是脱身出来，偷偷溜出来想去二夫人房里找秦碧如。
走到一半，就听见花园里人声嘈杂，还夹杂着丝竹之声，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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