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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见他眸色愈来愈迷离,心中隐隐觉得奇怪,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来,他方才应当是去核实具体情况了,也不知,他究竟问到了些什么。
转眸,他复瞧着她一身喜色,亦是伤感难言,片刻才道:“你说,你杀了他。可是我的人,却没有找到他的踪迹,连一丝一毫踪迹都没有。红焰舞告诉我,你假称卧底于凤绝身边,可她觉得你早就移情别恋,定会背叛我,这才派杀手潜入王府中,就是为了防个后手。只可惜,还是让他逃了。”
清幽倏地站起身,心口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口蹿出来一般。只觉手足生寒,可手心中却是泌出滚滚汗珠,说不上来是冷还是热,也说不来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没有死……
菱唇,颤动着。心中,有一刹那的分明。亦是有一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塌。
她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红焰舞从一开始便隐瞒了无邪的所踪,又是言语激将自己卧底于凤绝身边。也许,那时红焰舞就开始预谋这样一场她移情别恋的戏码。江书婉忌惮无邪的责怪,自然不敢告诉他是自己卧底在凤绝身边。而红焰舞自然可以将事情随意编排。且,江书婉的支支吾吾更是令无邪怀疑她已是变心。
一连串的阴谋上演。自然,最好的情况,便是她死 ,这样便一了百了。不论她是否移情别恋,是背叛还是效忠自己的国家,都会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
因为,只要她行刺凤绝,无论成败,只要她死了,便再没有后患。
如果,万分之一的侥幸,她活下来了。存在如此两种情况 ,一种是她并没有行刺凤绝,那红焰舞自然可以说她已然倒戈。另一种情况便是,凤绝已死,而红焰舞依然可以说成是自己已经移情凤绝,所以下不了手,是她暗中派杀手得手的。
当然,像眼下这般,凤绝不知所踪,也许连红焰舞自己都没有想到。
只是,情况更加与她不利。
清幽怔怔凝立着,眸色乌沉如墨,有风云疾掠。千想万想,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姐竟是如此歹毒。原本,她们只是感情不睦,也不至于这般处处想置她于死地罢。
只是,这样的一场阴谋中,她百口莫辩。有一个人,能证明她的清白。
心头突突一跳,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无邪,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书婉?”
轩辕无邪双眼微眯,冰冷的目光似要将她凝冻一般,字字道:“这件事,我还想问问你。书婉不见了,我问了其余所有知情的人,他们都告诉我,书婉最后去见的人,便是你!之后,便再无所踪!”
“什么!”清幽一惊,背脊陡凉,只觉背后的汗珠如颗颗滚圆的冰珠滚过,激起一身寒栗。江书婉失踪了!究竟是失踪还是遇害了?既然红焰舞都可以对她这个师妹下如此毒手,那又如何不能置江书婉于死地呢?毕竟,江书婉只是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一刻,她望着无邪深邃不见底的眼眸,那抹清晰的迷惘,令她心中惊到无以复加,字字痛声问道:“你该不会,怀疑书婉的失踪与我有关吧。”
旋即,她笑出了声,笑声清脆若银铃轻晃,尾音却止不住冷颤着。
相识相知相恋一场,原来,他是这么看她的。原来,她痛下狠心换来的,是这样寥落的下场。
报应,这是她的报应,是她应得的报应。
那一刻,轩辕无邪望着她恬静地微笑着,步步后退着,好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蔷薇,却正在缓缓远去。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他突然一步上前,扳住她的下颚死死卡着,俯身便吻了下来。那样温软的红唇,他想着念着,已经那样那样久了……
只是,不再如记忆中般温热,而冰冷的,冷彻了他的心。
她的内力,已是全部恢复,完全可以推开他,但是她却没有。
一任他疯狂地吻着,只是那吻带着轻颤,也带着一分绝望之意。
她只是静静站着,任他拥着。心中,却是出奇地平静。平静到激不起一丝波澜。她分辨不清,这样的感觉,究竟是麻木,还是痛心。
良久,他缓缓放开了她。她那样淡漠疏远的神情,刺痛了他的心。突然,他紧紧拥住了她,拥得那样紧,仿佛是失去的珍宝复又获得一般。
“清幽……”他低喃着,缓缓松开了她,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黑眸中用情如斯,毫不遮掩,语调中似是软弱的乞求,“清幽,说你爱我……”
他这样的神情,令她全身轻轻一颤,初遇时点点滴滴美好的回忆依稀还在眼前,只是如流水般转瞬即逝,任凭她伸手去挽留,都是留不住的。
她不语,只是挣脱了他,缓缓后退着。伸手泯去即将漫出的泪水,字字道:“无邪,我没有背叛你!”
他见她缓缓退远,隐怒在他极美的眼梢枝枝蔓延,双拳紧握,青筋隐露。他骤然怒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你爱我?你在犹豫什么?犹豫什么?!难道,你真得爱上了凤绝?!你舍不得杀了他,还放他走?!你把身子给了他,连心都一并给了他,是么?!”
有须臾的沉静,听得风声簌簌,撩拨着窗外密密匝匝的松涛,轻触有哗然声。
她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心底泛滥的酸楚,凝滞于唇边,只余寥寥一句,“那么请问庄王,既然是这样,我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许,他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下。此刻,她最好离去。
她的话,令他一怔,神色又柔和些许,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听红焰舞说,你知晓凤绝的兵符是一枚他母妃留给他的戒指。她说你有几次机会可以取得这枚戒指,却迟迟不动手。清幽,你可知,如今他的十万亲兵,五万人马在东城门顽抗,剩下的三万已是撤往北城门与另外五万人马会合,八万人马如今正同我们僵持于北城门。趁着夜都尚未派人过来指挥,趁着群龙无首,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我们用兵符调动他的人马,将这八万精兵诱入圈套之中,再一举歼灭。那我可以保证,东都十年无臾。清幽,如果你对他没有半分私情,如果你始终心向着我,那我问你,你可有拿到兵符?”
他停下,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着她,缓缓上前,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清幽,我想相信你。只要你拿出兵符,我就相信你没有变心,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当作不知,你永远都是我的庄王妃……”
轩辕无邪不再言语,只是等着她开口。
一枚兵符,可以换回他的信任,可以挽回他们之间的爱情。
清幽想明白了,大约红焰舞以为自己刺杀凤绝未果,而凤绝又放自己走,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活着,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所以红焰舞才想用兵符这事,来构陷自己,毕竟她一定以为自己若是拿到了兵符,早就交给了无邪,所以,她料定自己没有兵符。只是,千算万算,她想不到其实自己拿到了兵符,只是不愿交出罢了。
交出兵符,她可以戳穿红焰舞的谎言。
可一枚兵符,却决定着八万人的生死。无论是东宸国还是凤秦国,八万人都是八万条生命,八万个家庭。她虽爱国,却不想屠戮生灵。
也许,她错了……她根本就不懂战争,她根本就不懂。
她根本只是——盲目。
“对不起。”她静静说道。
他一愣,旋即眸中染上深深的失望。
“对不起!我没有拿到兵符。”她将手自他掌心抽离,缓缓转身,带着万分疲累。
他一臂将她拉住,哑声唤道:“清幽,别走……”
有一瞬间的寂静,几乎能听见寒风是如何缓慢穿过他们彼此衣袂的缝隙,拂过她疲惫的面庞时,卷起轻旋的波澜。
突然这样的安静,时光仿佛被缓缓地拉长了,拉成一条细线,纠缠在他们的脖颈之上。却是无语。
这样温柔的语气,她曾经在心里轮回了千次万次都不止,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是“砰砰”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几乎要望穿秋水,再度相逢时,往事纷至沓来,却隔着山山水水,令她且悲且喜。
可是,她明白,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此刻她只想,找到江书婉,她担心着书婉的安危。
轻运内力,她震开了他的钳制。再度转身时,她却看见了纷纷扬扬的粉末,好似漫天落下的红雨,极美极美,弥漫在了她的眼前,好似整个人身置于那朵朵桃花盛开的三月林中。飞旋着,飘舞着……
吸入肺腑的一瞬间,却令她心中一阵阵地发寒。
那不是毒,而是蛊……
耳畔,他的声音,迷蒙而深远,淡淡的,也是冷冷的,“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意识,渐渐薄弱,终沉入了无边的大海中,上下沉浮着,却不知,何处才能停歇。
东宸国承庆二十九年,凤秦国万和六年,正月初二。
江书婉幽幽醒转,眼皮沉沉的,好似昏睡了很久般。她睁大眼眸,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一切都是陌生的。低矮的木屋,倒也清爽,房中只有一张床铺,一桌几椅。墙角搁着一个大水瓮,墙上悬挂着一张猎弓,十分简单。
她挣扎着起床,只觉浑身都似散架了一般,痛得麻木,双腿则更是僵硬无比。挣扎着挪至门口,一把推开,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一次,她离天空这般近。
近得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天际。苍茫的雾气,或许是厚厚的云层,皆在她的身底下,巨壑深谷,烟云弥漫,翻滚滔滔,浩瀚无涯,宛如波涛起伏的大海。远近峰峦,象岛屿一样,隐现在虚无缥缈的云海之中。
山风起处,松涛轰鸣,有点象拍岸的潮汐声。旭日露出小小的一角,光芒四射,令人不敢张开眼睛直视。渐渐,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那一刻,她几乎看呆了。
底下似是万丈深渊,试问,有谁的屋子能建在这云端山峰的最高处?
“你醒了?”冷淡的声音,自身后突兀传来。
她骤然转身,循着声音来处望去。一袭黑色高俊的身影撞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