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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思忖着,凤炎只用了短短一日便查出了她们刻意伪造的身份,可见凤炎在东都有着他自己的情报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让他顺藤摸瓜查下去,她去落玉坊究竟是做什么的,那积玉姑娘的身份便会立即暴露。唇亡齿寒,那得月楼还能不能保住?
她努力回想着,那日她前往落玉坊中时,门口一个姑娘将她拦了下来,自己还问了她积玉姑娘在哪间房,二楼左手第四间,亦或是右手第四间?那个姑娘,好像名字叫做月仪。
烛火轻摇,其中一盏,却突然在夜风中覆灭,旋即归于黑暗。
此刻,清幽不禁联想起了凤炎,那个行为放荡,狂肆暴力的男人。她可不可以斗胆如此猜测,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凤炎流连风月场所的表象之后,其实是另有目的的?譬如说:在各地的烟花柳巷中安插他的眼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想着想着,清幽头脑中,已是冰凉冰凉的。那样的凉,仿佛小时候玩雪,将手掌浸在冰雪之中,凉到针刺一般的麻木。
她的手指微微战栗着,渐渐用力蜷缩成一团。
看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将这些重要的消息送出去,告诉江书婉,让书婉早作准备。她的目光,辗转间已是落在了凤绝差人送来的衣服竹篮之上,心念一转,她已是有了良策……
次日,凤绝顶着夜色风霜而来,清幽却闭门不见。
第二日亦是。
第三日晚膳之时,她在门缝间同他寥寥说了两句话,不过是婉言拒绝。烛火朦胧,夜色弥漫,其实彼此并不能看的太清楚,可是他却十分欢悦。
如此到了第七日,她方才肯同他一起用晚膳,只不过仍是坐在他的对面,和他维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也说上一两句话,只是没有笑容。
淡漠疏远,若即若离,欲擒之,先纵之。这是红焰舞在得月楼中时教她的,另外江书婉也交待她要静静等机会,自身的安危第一,不要过于急躁地接近凤绝,反而暴露自己的目的。
之后,一连好几日她并没有再见到凤绝,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做什么。
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渐渐也到了中秋。
这日,夜幕初初降临时,凤绝便已是来到沁园之中找她,他也不多语,也没有问她是否愿意,只是这般拉着她一道出了左贤王府。
他们并没有坐马车前行,凤绝一臂揽着她,轻身一纵便跃上丈余高墙,复又跃上人家的屋顶,秋风飘飘,自她的面颊上依依刮过,并不是特别的冷。脚下,白墙黑瓦,绿树红顶,点点灯笼烛火一一掠过。
她心中明白,其实凤绝不过是想带着她感受那在空中翩飞的美好感觉罢了。可是,他何尝知晓自己其实轻功甚佳呢?曾经无数次像这般畅然在青山绿水中翱翔,不过,是和师兄一道罢了……
七拐八拐,他们从一处小巷子穿出,在拐角的那一瞬间,整个繁华的天地,轰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今天是中秋,街上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几乎所有的灯笼都点了起来。
皓月远远悬在墨色的天上,像是一面冰魄镜子,低垂着,散出柔和的光芒,雪花灯,梅花灯,画屏等,五彩攒成……金鱼等,白鹿灯,仙鹤灯……但看那雕花栏上,美人半倚,绿水桥边,花团锦簇。
她们自那汹涌的人流中走着,只觉得一盏盏灯在眼前,红的、绿的、紫的,万千灯火如仙女织成铺地锦。灯映月,增一倍光辉;月照灯,添十分灿烂。各种各样的灯,太亮太刺眼,直燿得清幽头晕晕的。
东都街上,仿佛是灯的海洋,而人走进了这花灯丛中,是极容易迷路的。辗转转首之间,清幽发现凤绝竟已是不在身边。她颇为疑虑地左瞧右瞧,却只见左也是灯,右也是灯,哪里还有他墨色颀长的身影。
他们,似乎走散了。
其实,清幽本是十分喜欢热闹的,要是从前下山,她要是瞧见这么许多的街灯,也不知有多么欢喜。可是,她今日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只是默默地从那些灯底下走过去。
她心中感慨的是,凤秦国如此会笼络人心,华这么许多银子,将这中秋办得热热闹闹,可见国力之雄厚,另外,她担忧的是,如此一来,民心所向,只怕将来更是难以扭转……
正想着,前面一名梳着双鬓,面容清灵可爱的小女孩正提着一盏白莲花灯笼,蹒跚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女孩声音天天腻腻的,仿佛黄鹂正在清脆歌唱,道:“这位姐姐,河岸那边有个哥哥让我将这盏灯笼交给你,他正在对面等着你呢。”说着,她便将灯笼塞入清幽手中,转身便跑入那花灯的世界中。
清幽手中握着灯笼,心中疑惑万分,脚下却已是往街市河流的对面而去。
秋天的晚上,夜风吹来已经颇有凉意。
河边,水流“哗哗”地响着,风吹得岌岌草“沙沙”作响,今夜是中秋,人人都在河的那一边看着那美丽的花灯,和着那醉人的酒,极少会有人到这河的对岸来。
转过九曲小拱桥,她踏着微湿的青草,素手,轻轻拂过河边那一丛丛白色的芦苇,细腻的触感,令她的心中亦是柔软一片。
突然,身边飞来一只萤火虫,散发着清凉微凉的光芒,若寒星一点,她伸手抓住,依依看着,终究还是放开,看着它漫漫散散飞在了身边。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只、两只,渐渐六只,愈来愈多,像是一颗颗飘渺的流星,又像是谁向天空之中撒下一把金沙,愈来愈多的萤火虫,闪烁在清凉的夜色之中,仿若点点星光,飘渺又虚幻。
她愕然瞧着,不明所以。都这个时候了,哪来这么多的萤火虫呢?她瞧着无数萤火虫腾空飞去,像是千万颗流星从她指尖漏过,抓不住的光芒,点点萦绕在她的身周。
转眸再看时,身前不远处已是依依立着一人,背影俊朗,风姿翩翩,站在星河之中,似是天神眷眷,就像那星辰一般华丽璀璨。
而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竟是,凤绝……
他缓缓一笑,向她走来,墨色的衣袍掀起夜风撩撩轻动。
萤火虫们随风争先恐后地飞着,仿佛有无数流星围绕在他们身周。
身侧,流水的声音潺潺,温柔得如情人间的低语呢喃。漫天星光柔和挥洒着,有天上的,也有身周的。
他缓缓走近她的面前,步履轻柔生风。
那一刻,她看见了他乌黑如宝石的眸中,灼热的目光就像是火一般,看得人心中直发软。
无边醉人的星辉之下,他唇角微扬,轻声道:“惜惜,人死复生,我办不到,眼下秋已深,我去温暖的南方费了时日才集了这么许多萤火虫。”
柔和一笑,仿若那三月春柳轻抚,“你说要天上的星星……我想,不知这样,可以么……”
国破山河在 第十七章 不如毁之
清幽怔怔瞧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么?心中摇着头,抗拒着。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罢了,不过是寻个借口拒绝他的好意罢了。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花费心思,这么多的萤火虫,几百还是上千呢?萤火虫的生命不过是短短几日,五日?还是七日?他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如果说,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看你有没有心,只是他的心意令她心惊,令她心颤。
凤绝依依走近一步,突然挥出手,一把就攥住了几只萤火虫,细小的蓝色精灵,在他指尖轻盈跳跃着,他又是走近一步。
此刻,他紧紧挨在清幽身前,离得很近很近。夜风扬起,撩起他一缕黑发拂在她的脸上,又轻又软又痒。
清幽只觉一股纯男性的气息飘入鼻息间,那种味道淡淡的香,淡淡的迷人,令她浑身都不自在,脸上也似乎在发烧,且愈来愈烫,一直烫至耳根。
远远的天际,似有节日的钟声悠悠回荡在遥远的天际中,隔得那样远,悾悾声入耳,渐渐成了余音袅袅悠悠、缠绵如丝。
辗转间,所以的萤火虫皆朝着那璀璨银河之间飞去,终嵌在那无边的夜河之中,颗颗明亮如碎钻,只余他手中一点幽兰,他缓缓拉过她的手心,将那一点寒星放入,他的声音仿若檐下的风铃,轻淡悦耳,“惜惜,我为你摘下了天上的星星,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那一刻,清幽迷茫了,他的目光是那样纯净,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漫天星光再璀璨,亦璀璨不过他眼中执着的明光。
他是凤秦国那高高在上的左贤王,叱咤风云,称霸沙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消他动动手指,只怕会有无数女子蜂拥上去,个个都会比她美艳温柔,比她会讨他欢喜,他的武功冠绝天下,心智坚定,连幽冥琵琶都不能左右,就算她没有自封内力,也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她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想得到她,还不是易如反掌?何需问她愿不愿意?可是此刻,他却在征求它的意见,征求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的意见,给他一个机会……
轻轻松手,最后一只流萤自她掌心间飞起,明灿如流星划过,她微微抬首,望着那最后的晶莹缓缓飞离,愈来愈远,一眨一眨地,真好似在天上瞧着她。
眼前,他温暖洁净的气息包裹着她,他的薄唇,近在咫尺间,仿佛下一刻便会覆盖下来一般。
清幽心中一慌,突然转身就跑。
凤绝本是瞧着她眼中有着动容和惘然,还有一丝挣扎,心中正一喜,可下一刻她却转身就跑,他一臂拉住她的衣袖,眸中的热情似被冰水扑灭一样,黯然神伤道:“惜惜,你为什么要跑?你在害怕什么?”
清幽将衣袖自他手中硬生生地抽离,脚下生风,拼命的跑着,头也不回。
跑过九曲桥时,她被石阶绊了一下,手掌撑地时有着被划伤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只爬起来一味地奔跑着,奔跑着……
夜,太寂静,静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与呼吸声,她的脚下已是跑的麻木,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动着,直往左贤王府跑去。
“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