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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清幽听得那声“滚”字,浑身仿佛遭雷电突袭,冷汗涔涔从发根沁出。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响着,双手紧攥。
天,如果她没有听错。那名男子应当便是那夜在兰元淇园中的新罗国人。心中暗忖,他不是应当留在东都等候兰元淇消息的吗,如何此刻又是到了夜西镇?一个新罗国人到夜西镇,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还有那个黑色袋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肯定是不可告人。
突然,她的脑中浮现出一张温婉柔丽的小脸,哀哀眼波似有泪水轻涌,兰元淇……
昨日早上,兰元淇黯然神伤,被迫离开了惜园。也不知离开惜园之后,她一个人会去哪里?又该如何交差?那名残暴男子又会如何待她?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兰元淇没能完成任务,而那名新罗国男子将她带到了夜西镇,算算时间,算算脚程,还真是极有可能。
清幽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兰元淇最后离开那一瞥,好似雪亮的钢针一针一针刺入自己的心中,始终萦绕不去。毕竟,兰元淇并没有真的背叛凤绝,也不曾暗害过自己。至始至终,为难自己的人,都是凤绝一人。而兰元淇,是无辜的。
心中,有着一丝愧疚。
忽地,门外似又传来了响动声。她屏住呼吸,靠近门边,睁大双眸看清楚了,是方才那两人又关上了房门,疾步出了客栈。只是这次,他们好似没有带上先前那个黑布麻袋。
待到脚步声响渐渐远去,清幽轻轻打开了房门,朝隔壁望去。
狭窄而又幽深的走道,没有月光洒落,此刻看起来更显森冷恐怖。她与凤绝的房间相隔很远,想来凤绝应当不会注意到她的走动。
她犹豫着,如果那个麻袋之中装的是兰元淇,那她放了兰元淇,便也不欠她什么了。她白清幽,最不愿欠着别人的了。
隔壁大门紧阖,还挂着锁。清幽自房中窗户纵轻功跃出,整个人吸附在了墙壁之上,朝隔壁挪动着,好在隔壁有一扇窗户漏出一条细缝。她心中一喜,背手一推,旋即翻身进入。
宽敞的包间,因着没有生火,格外地冷,空气中,皆是阴森的气息。墙角处,赫然是一个黑布麻袋。
突然,那麻袋似动了一下。清幽双眸一亮,有精锐的目光射出,她果然没有猜错,这麻袋之中装的必定是人。
无暇细想,她赶紧上前,将那层层绳结解开,露出里边的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杂乱如草的头发,以及扑鼻而来的一股腐烂的异味。
刺鼻的气息,令她恶心无比,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随着袋子的往下拉,惊骇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的双唇几乎瞬间失去了温度。
眼前的,哪里是人,分明便是鬼。黑青的面容,连同耳朵脖子都布满了青斑,鼻下蜿蜒着两道血痕,嘴唇面颊似已溃烂,看着约摸是名中年男子。绝对不是兰元淇。
清幽的惊愕怔愣间,那人似动了动,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呜咽声,突然伸出一手,张牙舞爪便朝清幽抓来。嘶哑的声音,像是在说,“救……我……”。
清幽只觉自己手背上一阵疼痛,且惊且惧,她本能将那人挥开。慌忙急乱之中,她将那袋子口仍是扎好扎紧,那人又动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心“扑簌”、“扑簌”直跳动着,倏地,似有木阶梯吱嘎的响声隐隐传来。清幽忙将袋子扶回原来的位置。清灵自窗中跃出,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定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方觉身上一片黏腻,原是贴身的小衣被汗湿了紧紧吸附在了背上。那种寒毛倒竖的恐惧感,如此真切。刚才那人,行尸将死,极是恶心,仿佛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突然,房门陡然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连同秋叶的冷风一道入内,无边的寒意扑上清幽麻木的面颊。
清幽一惊,腾地自床上跃起,眸中惊惧尚在。
凤绝反手关好门,缓缓踱步来到她的身前,瞧着她额上泌出豆大的汗水,疑惑道:“你怎么了?这么晚,还没有睡?”
清幽见是他,一颗悬着的心陡然落下,暗自抚平心跳,缓缓道:“没什么,你呢?这么晚了,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么?又来我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并不和善,却仍带着一丝紧张。
凤绝倒也不介意她的语气,只是凝眉瞧着她的手背,又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啊。”清幽一愣,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背上有三道抓痕,是方才那形容枯槁的男子抓伤的……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胡乱往被子上擦了擦,口中敷衍着。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缓慢攀升,恐惧仿佛一条蜿蜒的小蛇游移在了背上。
凤绝没有细究,已是和衣上床,淡淡道:“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这客栈之中,今夜好似有些异常,为了保险起见,本王今晚还是宿在这里。”
清幽尚未自方才惊惧中回神,一时也无心计较凤绝睡在哪里。她只觉得头脑有些沉沉,再也耐不住困倦,亦是和衣躺下,片刻便进入梦乡。
次日,当天光透进第一丝明亮时,凤绝已是慢慢醒转,只觉怀中搂着的那人,仿若冰块,没有半分暖意。几日未曾休息,他仍有些困倦,下意识地将她益发搂紧,靠向自己。却觉得那寒意好似源源不断地沁入他的心肺之中,连带他都被冻住般。
心下一惊,他陡然起身,看向清幽时,面色陡变。
只见她面上血色褪尽,苍白的可怕,脖间隐隐可见无数青斑凸起,从身子到手,皆是一种骇人的冰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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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瘟疫 二
“白清幽,你醒醒,醒醒啊!”凤绝有些慌了,他拼命地摇晃着清幽,看着她紧阖的双眸,眼底鸦青一片,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也与她的身子一样的冰凉。
清幽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身子微微发抖着,她想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我……这是……怎么了……”她断断续续说着,眼皮愈发沉重,直想昏睡过去。
凤绝剑眉拧成死结,拍着她的小脸道:“你不要睡,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他将清幽拥入怀中,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清幽突然全身抽搐了下,尽量保持着清醒,牙齿打颤着:“我……冷……也热……”她止不住地颤抖着,明明觉得冷,身体底处像有一块寒冷的冰,仿佛置身于漫天漫地的冰雪中。可额头却是滚烫的,脑子里嗡嗡的,好似万马奔腾一般混乱的疼。
她的身子,软软地依入凤绝的怀中,滚烫的额头熨过他的心口。
凤绝神色一凛,伸手一探,低咒道:“该死的,竟这么烫!”
他倏地起身,抱起清幽,替她裹上狐裘,便夺门而出。
出了客栈,凤绝才发现外面又是下起了雨,不似昨日的细雨蒙蒙。丝丝寒雨打在脸上,冰凉沁骨。今年的雨季,迟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到了。
青石板的驰道很快就被雨润湿,他飞快地奔驰发出清脆的响声。街两旁的树叶早就落尽,疏疏的枝条像是一篷乱发,掩映着两旁的铺子。昏暗的天空,尚未亮透,几家店铺仍点着晕黄的灯火。
到了药铺门前,适逢店家刚刚开门,正在卸下木门板。那掌柜的看上去约五十开外,胡子花白,眉眼间都透着慈祥之色。卸下最后一块门板,他回身时,正巧见到一名浑身湿淋淋的男子立于雨中,怀中抱着一名女子,神情焦躁。起先他吓了一大跳,回神后才试探着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看病,还是抓药?”
凤绝一个闪身便将清幽抱入堂中,冷声道:“看病,也抓药。劳烦掌柜的了。”他单脚勾了张凳子坐下,云袖轻抬,拂去她额上不慎滴落的几滴雨珠。
药铺掌柜的眼见这名男子衣衫尽湿,可怀中女子却分毫未曾淋雨,这等缱绻情深,心中不禁微叹,和声问道:“这是你的妻子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得“妻子”二字,凤绝突然身子一僵,颔首道:“是。她身子冰冷,额头却滚烫,脖间还有青斑隐现。”他突然一把抓住掌柜的手臂,有些激动,“大夫,请你一定要治好她。不管花多少代价都不要紧。”此刻,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好似有什么阴谋巨网正朝他兜头兜脸扑来一般。箫楚又不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清幽此刻尚是清醒,整个人蜷缩在了狐裘之中,耳中听凤绝难得如此柔情软语,不觉微怔。
那药铺掌柜的缓缓走上前来,掀开清幽颊边盖住的狐裘,才看上一眼,双眸立即惊骇圆睁,他倒退数步,跌坐于地,伸出颤颤一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凤绝心中猛然一沉,急问道:“究竟怎么了?”
药铺掌柜的结结巴巴道:“瘟……是瘟疫……”他的面上血色尽褪,身形摇晃,连滚带爬地躲入柜台之后,颤声道:“瘟疫可是要传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孙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请你们高抬贵手,赶紧离开小店罢。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但听见“砰砰”的磕头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都好似撞击在人的心中,不痛,却很麻木。
凤绝眉头紧蹙,双唇紧闭,开口道:“治病救人,本是医者天性,你如何……”
那掌柜的已是老泪纵横,自柜台中将所有艾草与牛黄等清热解毒的药物统统包起来,丢出柜台,又是连连磕了数次头,泣道:“瘟疫本就是绝症,没有对症之药,还请二位高抬贵手。这位夫人,能否避过此劫,且看这位夫人在天的造化了!”
清幽缩在狐裘之中,听得清清楚楚,抬眼看着凤绝幽深的眼底,还有那掌柜的惊慌之色,她淡淡一笑,笑中满是绝望之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既然这样,就让我一个人走罢,我不想连累大家。”她自裘袍中探出自己的手,挽起袖口,看清楚那青斑已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