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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待他最好的人。令他感动的是,即便是现在,师父油尽灯枯之时,还不忘将兵家名器圆月流星枪传给他。
凤炎曾说,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原来竟是真的!圣道门中,师父只有待自己好,而其他人,却……
凤炎曾说他心思纯净,说他过于讲究原则,终有一日,会对这世间大失所望的。真的会失望么?其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也许并不,因为不管怎样,师父始终是他最尊崇之人。
黑蝶渐渐涣散的眼神,瞧着黑阙双手捧着一双圆月流星枪,她眸中闪过惊异,虚弱地问道:“黑阙,凤炎他……他临终前将它给了你么……”
黑阙双目微红,眼中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他低下头去凄寂道:“师父你果然知道凤炎会死。师父,徒儿不明白,为何师父待徒儿这么好,却独独苛待师弟?”
黑蝶眸光如雾霭轻轻在他身上一转,沉默片刻后才道:“我是临死之人,也不怕告诉你。随着时日剧增,我因着始终无法引出天玄子,那时白若月也死了,我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时的我特别心急,我知道你为人单纯,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将你遣去雪山清修,而我则是暗中扩充圣道门中人,我想在江湖中制造些动静。而我的手中,有着阴毒邪门的武功秘藉一一辟寒功。这邪门的武功,容易走火入魔,我不敢轻易尝试,便让圣道门中几个急功近利的新弟子试着练这辟寒功,想不到的是,他们底子太差,练至二层、三阶的时候,都因着体内阴寒过甚不治身亡了。”
黑阙一向平静的脸庞此刻亦是掀起了滔天波澜,残酷的真相令他摇摇欲坠,颤声道:“所以,师父你才让凤炎去练这辟寒功么?难怪我与他交手的时候,发觉他身上有一股凛冽的寒流。师父,你若是要试验,为何不让我去,徒儿这条命是师父你捡回来的,师父让徒儿去做任何事,徒儿都愿意,又何故妄害了师弟……”原来,圣道门被灭门,并不是凤炎所为,而是师父亲手所作。
黑蝶仿佛很倦很倦,她轻轻伏在天玄子的肩头,摇一摇头:“我怎会舍得害你?当年初初误会天玄时,我痛不欲生。又适逢遇见了你,那时的你,令我想起自己受了重伤,徒步去找天玄时候的样子,露宿荒野,饿了吃些果子,渴了只能饮露水……”
听到这里,天玄子益发地搂紧她。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段日子,她竟是这样过来,失去了他们孩子的时候,他能够想象她的心中有多么地痛,可他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受了这样多的罪,不管是否是错误,他都深深伤害了她的心。
黑蝶缓缓道:“其实,我并不是有意害凤炎的。他是那样精明敏锐之人,圣道门中弟子逐个消失,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曾经数次暗中观察我,我心中虽然有数,却掩饰的十分好,他一时也找不到破绽。后来,有一次他跟随着我来到了圣道门中一处隐秘的山洞,也不知是为什么,应该是不小心,他不慎触动了机关,打翻了冥水。”
冥水!
提到冥水,天玄子不由全身狠狠一震。冥水是冥门之中的圣物,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自己的内力,令武功达到前所未有的极致。然而这原是饮鸩止渴,碰触冥水之人,一开始并没感觉,渐渐地则会阴寒侵体,最终死于非命。而这毒无人能解,碰触冥水之人最终的下场都是一个死字。而此刻,他怀中的蝶儿,便是用了这冥水提升内力,方练就了辟寒功,她的脉息中,已是冷若九天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感觉到他的颤抖,黑蝶只觉心一下下的抽搐着,二十年来的精神支柱于方才一瞬间坍塌,让她茫然无措,整个人近乎崩溃。再加上,此前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冥水,身底寒凉,早已是无力回天,她继续道:“当时,凤炎中了冥水之毒,我知晓他活不过两年,索性就将辟寒功教了给他。他天资好,不同于其他弟子,很快便练至第七层、第八阶,可是纸包不住火,有一天他终于知晓了自己的身体已被阴寒侵体,不久将死于非命。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害其他的弟子?并问我要解药,可是,冥水本就是无解的,我也无能为力……”
“所以,那时师弟认为师父你故意害他,适逢那时他又查出圣道门中数名弟子的死因,这才……”黑阙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心中却已是了然,定是凤炎怒火中烧,不愿师父再继续残害他人,才夺去她的圆月流星枪,一枪刺死师父。只是凤炎没有想到的是,师父并没有死。
原来,是他一直错怪了师弟,师弟独自一人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却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个字,宁可背负着弑师灭祖的罪名,也不愿教他知晓加此残忍的真相,也不愿打破师父在他心中圣洁的形象。凤炎,他将无尽地痛苦自己承受,却将世间时光明的向往留了给他……
也难怪,每一次自己寻凤炎复仇,他不是躲着,便是逃跑,总是不与自己正面交锋,唯一一次动手,原也是将圆月流星枪交给自己。
悲难自抑,纵然是七尺男儿,黑阙此刻终于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无声地低泣着。
“咳咳……对于凤炎……其实,后来……后来我……可惜来不及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令黑蝶双肩颤抖着,好似风雨中飘摇的落叶,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着她这般剧烈的咳嗽,凤绝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倏地,他在一瞬间恍然,凤炎也曾这般咳过,那时他单纯的以为凤炎只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原来那时的凤炎已经中了冥水之毒,活不过两年。
此时,他想起了清幽曾经说过话:“我本来是想和他同归于尽的!我一心求死,只想着最后拉断琴弦,弦断音断,尽皆人亡……反正他也是一心求死……不然又何必……”
如有明光刺破浓雾,凤绝心下骤然雪亮一片,原来凤炎知自己命不久矣,又担心日后清幽会拖累自己,这才刻意死在他面前,并要自己发下毒誓,永不再爱她。
凤炎,他永远是这般替人着想,却还只字不提。
想到这里,凤绝突然紧紧握住清幽的手,没来由的,他的心中划过一丝害怕。
他与她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他此刻突然好害怕,自己从前的努力皆是枉然。而她,终究会如烟云般,飘之则来,去之则散。
只有此刻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间的温暖,才能令他稍稍安心。
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黑蝶的目光,落在清幽清丽的面容之上,她的心,突然安静下来。这么多年、这么深的仇恨,在这一刻,也仿佛突然淡了。因着她的执念,害了那么多的人,只怕她入了地狱之中日日受火焚之苦也不能偿还。
眼底染上一分歉意,她捂在胸口的指尖微微发颤,语调苍凉,无力道:“对不……起……”
此时,天边灰蒙蒙的,拉开了一道口子。火红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朝霞染红了天际,驱散了一夜的黑。
一抹彤色染上黑蝶苍白无人色的面颊,她猛然又剧烈地咳起来,喉间仿佛被火烧灼过般,不断地朝外涌出鲜血,鲜红鲜红的血,好似一朵一朵热烈缠绵的花怒放而下……
她知道,她快不行了……好可惜……还有好多好多话她来不及说……还有好多好多的错,她来不及弥补……
黑蝶的指尖染满鲜血,她颤颤往怀中探去,似是要取些什么。
清幽见她摇摇欲坠,好似一缕被细线牵住的风筝,随时都会飘走。心中骤然恐惧,她突然冲上前去,拽住黑蝶的手臂,她拼命地摇晃着,声音中带着几分哭意:“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不能!我的弟弟还昏迷着,你不能就这样走了!那他要怎么办?他只有十岁啊!”
黑蝶的眼神益发涣散,朝霞愈加照的她身姿单薄,死亡的气息茫茫侵上她的肌肤,乌沉沉地染上她的嘴唇。她艰难地取出一粒药丸,缓缓放入清幽的手中。
抬眸,她深深凝望了一眼天玄子,勉力微微一笑,那笑容浅浅的,好似雪地里初绽的一支红梅,令人永生难忘。
清幽紧紧攥着,丝毫不敢大意,手中的可是救命的药丸,能救她弟弟唯一的药丸啊。
天玄子瞥见那药丸,他愣了一愣,这是火龙丹。若是有此火龙丹,蝶儿她尚能延续一段生命。可是,从她看他那一眼,他就明白了,她并不留恋人世,只想为自己从前的错误挽回一分。
没有说话,他静静坐在崖顶,自怀中取出玉笛,轻轻吹奏起来。朝阳醉染山河,一分一分将他浸没。
曲调悠扬舒缓,脉脉一线,不绝如缕。
天地间,这一刻,仿佛一切都沉淀了下去,只刺下这一刻的笛声,仿若山间静谧处的一泓清流,直流到心坎里去。
她静静地依靠在他的怀中,仿佛是与他初见的时候,风雪中,他手持双剑,周身气质冷冽如风。
“我,是来取你性命之人!”
如果当时的他没有心软,如果那一刻她放弃抵抗,随风而去,便不会有今日的分崩离析。她最怀念的事,是与他一同剿灭冥门,那样并肩作战,至今想来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甜蜜,即便他们不能成功,就此死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错了,她错得离谱,她不应该不相信他的真心。是她一手毁了,毁去了自己的幸福。何止是她的,还有白若月,白若星……甚至还有凤炎,那样多的罪孽,多到她害怕闭上眼睛去面对。
若有来世,她愿用自己的生生世世来补偿自己所亏欠的。
她困倦地想着,那样倦,终于不愿再想了。风吹过,漫天漫的都是春日的气息,如梦似幻,如蛊似惑地狒上她的身体,蒙住了她的呼吸。逐渐无声,只是安静地依靠着,良久良久……
黑色的衣摆,在晨风中轻扬,发间银饰悄悄滑落,颈间蜜蜂在朝霞万丈血红之中亦是褪色。不变的唯有一只黑色蝴蝶,不再若隐若现,而是渐渐清晰起来,永远地停驻在她的脸颊边,那样恬静。
他默默吹奏着,仿佛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般靠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