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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望去,远处连绵的山脉上,横亘如玉龙的冰雪渐渐化去,晨曦的时候,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透明的红色雾气。
行馆之中,春意亦是来临。细瞧之下,连杨柳枝上都蒙了点点翠绿。
清幽一早就起身了,正在清晨婉转的鸳声中练剑。
她身影一腾,剑舞寒光,迅捷扫向一绺枯枝。娇俏的白色在空中如鸢舞鹤栖,翩翩飞过。忽地,她听见背后似有着不寻常的动静,轻身及地一跃,剑锋倏地回转,顿时寒芒大盛。长剑在空中闪出连绵的银光,宛如一朵朵银莲盛开,下一刻,已是横在来人的颈间。
萧楚僵直而立,俊颜泛起一丝青白,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清幽执剑的左手之上,忽而浅笑道:“宁和公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清幽收剑而立,亦是回以一抹淡笑,“谁叫你站在那里那么久,也不出声。大清早的,我可是要将你当作刺客的。”
他扬一扬轩眉,“你左手剑术看似也不错嘛,看来着右手治不治的,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嘛。”
清幽一愣,“你的意思是……”
她的话,突然止住,视线越过萧楚的肩膀,远远地停留在了门口的一抹黑影之上。凤绝正站在门口与燕行云说着话,两人似在仔细商量着什么,片刻后便一同离去了。
萧楚左瞧右瞧,见她神思恍惚,始终不能回神,不由伸出两指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微微一笑道,“你看什么呢?”
清幽陡然清醒,清丽的容颜之上掠过一丝尴尬。
萧楚作势转头望一望,调侃道:“喜欢是要说出来的,站在这里光看,人家怎会知道你想什么呢?要我说啊,你们东宸国的女子有什么好的,个个都是弱不禁风的,有个心思什么的,只会自己慢慢憋着藏着恼着,哪里像我们凤泰国的女子,落落大方,直言敢爱。”
清幽斜视了他一眼,轻轻甩袖,便直朝屋中走去,不再理他。
是啊,凤泰国的女子,也许真是落落大方,直言敢爱的。她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曾经在夜西镇中,他的英俊引来数名女子争相奉上腰带,后来还是她给他选了一个鬼面具解了围。
想到这里,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楚亦是跟随着她进入屋中,见她轻笑,又作势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有高兴的事,也大家一起分享分享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清幽白他一眼,“萧神医,你很空吗?如果很空的话,不如去前线上帮帮手,我想那里肯定缺少军医。”
萧楚择了清幽对面的一张圈椅坐下,又是仔细将清幽打量了一番。
只见她素颜白衣,一弯柳眉,面容清丽,有一种晓雾初起的清新朦胧之意。尤其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如两汪清泉,令人过目不忘。心内一叹,果然是神韵天成,雅致淡然,即便是放置艳丽的百花丛中,亦不能掩其半分光华。也难怪凤绝深陷至此。一想到凤绝的吩咐,此时他心中更是积郁。
清幽见萧楚神色忽转惆怅,不解道:“你找我,可是有事么?”
前几日,紫竹国的攻城已是顺利阻挡下,而这几日新祈城中后援兵力抵达,凤绝与燕行云正忙着部署。而她亦是将风宿城中分堂口的位置告诉了凤绝,只等他统一部署安排。最近她自分堂口收集到了些许信息,道是圣教的总坛极有可能在紫竹国附近的深山之中,不过具体的位置,还待他们前去找上一找。
这两日得些空闲,她便抽时间练练刻。
看来,这萧楚也是挺空的。
萧楚往后靠一靠,调整了下坐姿,他自鼻尖出气,哼声道:“我自然是来给你治手的,可是呢,你这个主人太冷情,连杯茶水都不倒。”
清幽正握着圈椅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颤,旋即她望向萧楚,眸露不可置信道:“筋脉全断了,也能治好么?”
其实,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右手能恢复呢,毕竟现在只有一手能动,做许多事情很不方便。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不能再弹琵琶,她还是希望自己的手能做一些简单而普通的动作的。
萧楚微瞪了她一眼,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清幽讪讪一笑,“怎会?只是不知会不会太麻烦,要不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代价?”萧楚佯作怪声,提高语调,“代价就是我这个神医要给你缝合筋脉整整七天!你说累不累?!”
整整七天……
清幽顿时愕然。
春风一日日地的吹拂着,屋外则更是一寸一寸的变绿,连日来皆是晴天。
纵然是阳光明媚,可清幽确是看不见的。
东窗下,她的一双眼睛正用黑布蒙起,而萧楚正在为她缝着右手的经脉。因着用了麻散,她并不会感觉很疼,只是觉得这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颇为难熬。
好在萧楚为人,风趣能说,七日来把与凤绝年少相交的事说了个遍,还添油加酷,说得是绘声绘色。渐渐,倒也不觉得无聊。
耳畔,萧楚轻轻吁了一口气,“总算快大功告成了。”
清幽也不知他治的如何了,此时不免将积压在心中七日的疑惑说出,“萧楚,你帮我治手,为何要用黑布蒙上我的眼睛呢?真是令人费解。”
七日来,当太阳照上东窗之时,萧楚便会来给她缝合右手的筋脉,他说这是极为细致的活,不能在烛火下做,是以每当日落西山之时,他便收手,替她上药,再用白纱布将她的手包好,待明日继续。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要蒙上她的眼晴。
听罢她的疑问,萧楚“哼”了一声,道:“这缝筋脉可是我们萧家祖传的绝活,要是让你瞧见了手法,偷学了去,我今后拿什么在江湖上混?”
“呃……这个……”清幽不免咋舌,这叫什么回答。
此时,有微微的风,暖暖的吹入,轻轻撩起她鬓边的长发,拂在颊边,微微麻痒。
手上,突然有一阵微微的刺痛感。她不免秀眉微蹙。
萧楚凝眉,执起她的手,在日光下仔细一瞧,手中的金针针尖已是有些秃,他低咒一声,暗骂道:“又要换一根金针了。凤绝这厮,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为了他,我都快将我萧家的老底都用光了。上次啊,上次,你还记得么,你毒发的时候,我本是好心,拿出一颗凝香丸用以延缓你的毒发。结果呢,被他瞧见,他把一整瓶都抢去了。这次,我见到他,就想跟他要回凝香丸,想不到他竟然厚脸皮地跟我说,‘一颗都没有了’。”
清幽“扑哧”一笑,脑中将凤绝冷然的表情和萧楚吃瘪的神态各自想象了一番,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萧楚继续抱怨道:“他一个大男人,武功又这么好,哪里会受伤?!要一整瓶凝香丸用来做什么?他不知道么?要整整十年才能治的出一瓶!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清幽有些歉然,“你说的凝香丸,我想起来了,许是当日我得了瘟疫,耗费了不少。”
萧楚又是“哼”了一声,“凝香丸的事情就罢了。这家伙成天算计着我,知道我有绝世的金针,知道我有这独门的手艺活是罢,知道我能替他善后是罢。好好的手,给人家废了,又来找我给接续,他当真是嫌我太空了,尽给我找些事情做做。不!”他的声音似是益发愤愤不平,“他就是惦记着我手中这些金针,你看,为了给你缝经脉,这都磨坏了多少根了,现在所剩无几了……”
萧楚不停地絮絮叨叨着。
清幽确是轻轻一怔,风,吹在她的脸上,好似在心湖上吹起丝丝涟漪。
她突然问,“你是说,凤绝他知道你会缝筋脉?”
萧楚头也不抬,继续缝针,“当然,他以前手下一名副将,便是我给治好的。他当然知道我会,只不过,这次给你治与他们不同,他们的手治好至多是能灵活使用,而你的手,却能恢复如初……”
语未必,清幽用左手突然“刷“地一下,便扯下了蒙住自己眼睛的黑布。
突然而至的强烈光线,令她有片刻的承受不了。
待适应了光线,看清楚眼前时,方发现萧楚正惊讶地望着她,而他的手中,正执着一根极细极细的金针,还有那线,若有若无,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瞧清楚它的存在。
清幽的心中,隐隐有一股热流正强力激荡汹涌着。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凤绝一早就知道萧楚能缝合筋脉,那当初他废她的右手,竟是……为了……
天,她一时不敢往下想。当时凤翔执意要杀她,后来又让凤绝废了自己的武功,而他为了保护自己,却选择废了自己的右手。也许,他那时就思量过了,右手还能再接续,武功废了那可是十几年的朝夕苦练的心血……若是他废了她的右手,凤翔也许因着兄弟情分而罢休……
所以,那日在江上遭冥王女子追杀,他才会说,冥门必杀令已撤。
此时,她的视线又落在自己的右手之上。她轻轻地动一动,试着运起真气,虽有麻散麻痹着知觉,确仍是能感觉到真气已是能回流,顺畅无比,不再阻塞。
顿然,心中的疑惑似惊涛骇浪般,一浪接着一浪扑来,几乎要将她彻底覆没。她纤弱的身姿亦是随之猛烈摇晃。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即便是缝合筋脉,真气又怎能在脉息中流转通畅呢?!这是不可能办到的!这是任何一种丝线都不可能办到的!绝对不可能办到的!难怪方才萧楚说,他给别人治手,至多日后能灵活使用,但是她却可以恢复如初,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差别究竟在哪里呢?
萧楚望着她似陆入凝思,秀眉深锁,似是要发觉什么了,他不由温言道:“好了好了,还差最后几针了,你可别耽误我的时间,日落之前我可是一定要给你缝好的。这么多天下来,我眼睛可真是受不了了,明天要好好休息。”
说罢,他执起针又是缝起来,手法极细,线过处,几乎瞧不见踪影。
清幽的心骤然“突突”跳起来,直觉告诉她,差别一定在这线上。心底处,有一种强烈的意念萌生,狠狠撞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这线,如此眼熟……该不会……
她的声音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