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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袍带风,他似是走得很急,耀目的明黄色瞬间便消失在大殿的尽头。
回到御书房中,凤翔独自倚在长窗下沉思。
天上,月儿晶莹如玉盘一般,照的窗下檐间如清水一般,很是通明。
他的思绪依然停留在方才的玉照宫中,渐渐纷繁杂乱无续,不由深深蹙眉。
国相左兼已是等候多时,见皇上忧思重重,一直不便出声打扰。过得半响,终忍不住上前,拱手小心翼翼地唤道:“皇上?”
凤翔似自云间骤热回神,转眸望向信眉发张的左兼,深深吸一口气道:“左爱卿,有事请奏。”这国相左兼,年过五十,乃是朝中要臣。虽为人耿直,忠心耿耿,可过于耿直有时也教人十分头疼。
左兼拱手上奏道:“皇上新册婉妃,听闻是东宸国东都守城江远道之女,册为妃是否位份过高了?臣以为,即便是有意拉拢民心,也应当在四品以下。”
“她怀有龙嗣,封妃是迟早的事。”凤翔负手而立,目光定定落在窗台之上一盆鲜翠的文竹之上,渐渐失神。
左兼似是正等着这句话,他倏地“扑通”一声跪倒于地,请求道:“皇上,选秀之事已经搁置很久,皇上却一拖再拖,旧贵族那边实在是无法交代。皇上,眼下形势,左贤王与靖国公之女联姻失败,格雅枉死,尸骨全无,此事也不知将来会有何后患。若是他日洛庭威起了反心,联合一众旧贵族,对朝庭将是致命的威胁。”他深深俯首,又是一拜道,“皇上,左贤王为人素来独断专行,不听人劝。可皇上您是断断不能再任性了,一切要以朝纲大局为重啊。”
凤翔缓缓,缓缓地叹一口气。轻而无声地苦笑了笑,“那依左相所言,该如何办?”
左兼又是郑重一拜,字字倒:“请皇上,纳吉吉草原安远部长之长女为贵妃,隋国公次女为妃;以及降臣王宇清之女为贵人。一来巩固北方,二来稳定旧贵族,三来拉拢降臣。再则,婉妃也不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似有罡风,字字吹散了话语的尾音。
殿中,大鼎兽口散出香料迷蒙的轻烟,一缕淡薄的烛光落在凤翔英俊的侧颜之上。他的手势,僵在了明黄色绣金服的衣结上,一动也不动。
半响,压住有些凌乱的心跳,他静静道:“好,你替朕拟旨。就这么办罢。”撑一撑额头,他似是有些倦了,闭眸问道:“左相,你还有事么?若无事便退下罢。”
左兼不敢起身,叩首道:“皇上、臣有一事,冒大不敬之罪,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罢。”凤翔背过身去,面色平静道。
左兼拜了又拜,字字道:“皇上方才言婉妃娘娘有了身孕,这本事好事。可是,婉妃娘娘乃是异国女子。异国女子受宠居高位,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一贯沿袭的做法便是。。。。。。”他顿了顿,瞧了瞧凤翔僵立的背影,继续道:“前朝为了防止血统不正,一贯的做法,便是赐凤鸣丸——绝育!”
骤然,凤翔脸色铁青,倏地转身,如暴风骤来,他突然用力一挥,扫落一地奏本,大怒道:“左兼!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左兼“砰砰”连连叩首,“皇上,臣万死!臣妄言龙脉!臣万死不足谢罪!但请皇上容臣说完,再处死微臣!皇上,婉妃若是诞下麟儿,便是长子。我凤秦国向来有长子继承皇位,相信皇上一定也思量过此事。若是将来由婉妃娘娘之子继承大统……只怕朝中不服,若是打破祖制,只怕江山根基从此动摇!两者皆是为难!臣明知此话大不敬,但请皇上早做决断。当断不断,日后反受其乱。”
凤翔的神情渐渐冷寂下去,冷成一片死寂。
早做决断,要他如何早做决断呢?
薄唇,失了血色,只余苍白。他眸光滞滞,似是颓然,又似是突然升起一丝宽慰,“或许,是位公主呢?朕问了太医,再过些时日便能辨出男女……”
“皇上,凡事都有万一。如果将来御医误断呢?又当如何?”左兼再拜,俯首贴地,“皇上,如今多事之秋,我朝经历了左贤王偏袒宁和公主一事,尚未平复。实在是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眸陡亮,禀道:“皇上!微臣刚刚得道消息,白莲教的教主素来身份隐秘,此次却因内乱而暴露身份。皇上一定想不到此人会是谁。”
凤翔深深蹙眉,冷声问:“谁?”
左兼摇头叹道:“宁和公主——白清幽!”
此言一出,凤翔明显一愣,旋即眸中折射出道道凌厉。竟然是她!难怪琅祭那日,她的内功如此超群。
左兼正色道:“皇上,臣所担心的是,左贤王联姻时间甚短,又频频纳妾,若说夫妻情深,实在难以令人信服。臣只怕左贤王偏袒宁和公主另有缘由,过着左贤王本就知晓宁和公主白莲教教主的身份。若真是这样,臣担心皇上您的处境更是堪忧。”他最后拜了一拜,“所以,婉妃有孕的事,当如何处理,还请皇上慎重考虑。臣且告退。”他缓缓起身,行礼离去。
殿门开了又合,将一室的窒闷关闭其中,渐渐透不过气来。
凤翔颓然地跌坐龙椅中,面上浮起一丝苍凉。整个人好似一片残叶,孤零零地悬在冷寂枝头。
眼下,有凤绝出事在先,又有白清幽与凤绝纠葛一事。朝中风浪渐高,那,他真的要舍弃自己的骨肉,来保全大局么……
黄沙落满地 第七章 一网打尽
东宸国,七庄城,行馆。
风凉,卷起片片细小的雪花漫天飞舞,轻轻一浪一浪拂在清幽身上。雪丝寂寂,凉意无孔不入。清幽拢了拢肩头的披风,立在城楼之上,瞧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城墙与山峦,怔怔出神。
蓝毒步步拾级而上,驻足。层层青砖掩映,金穗流苏旌旗纷飞后,只见一袭单薄的身影笼在宽大的素色白纱长衣中。棕红的长发已是挽成髻。一支白玉簪横插而过,银线细长丝丝坠下,此刻已是沾染了光洁透明的雪花,如珍珠般轻晃着。
注视片刻,他缓缓地走近她的身边。
“清幽——”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轻轻唤道。天清谷与天蝎谷虽是临近,可地处皆是隐秘,平日素不往来。那一次,他去天清谷中救回众弟子时,便无缘见到她。后来,他一直猜测她与凤绝有诸多牵扯,却也不是十分肯定。然宁和公主白清幽和亲之事,东宸国人尽皆知。这突然冒出的公主,更是加深了他的怀疑。无数次,他曾将白清幽这个名字,与心中的她联系起来。可真的当见到她的真颜时,真的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时。他竟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有淡淡的酸涩,也有淡淡的疼。
清幽缓缓转过来,纯净的容颜乍现,望见来人,她浅笑道:“是你来了。”
那一抹笑,似寒露开放的蔷薇,犹有露珠清光,在瞬间明亮了人的眼睛。
蓝毒怔了怔,上前,靠在她的身侧,背依着城墙。
“红莲堂那边,如何?”她幽幽问着。
“小事一桩,当初天蝎谷都能摆平,这些乌合之众算得了什么。倒是你,你真的准备亲自去东都劫狱么?”侧眸望向清幽,他的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蓝毒——”清幽深吸一口气,突然歉然道:“当日在天蝎谷中,我借着夜色,用‘雪花’赢了你,实在胜之不武。师父在世时,所教用毒不过是防身罢了。论用毒,我自然是及不上你。当年,是我无知轻狂了,一心想着。。。。。。”她顿了顿,语气轻盈而忧伤,“现在想来,我实在不应该将你搅进这乱局中。也不知,将来的路,会有多么坎坷。如今,黑阙不幸被擒住。所以,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也许,你该回天蝎谷中。那里,才是最合适你的地方。”
蓝毒坦然一笑,突然凑至清幽耳边,小声道:“是么?你可知我是如何做上首席弟子的位置的?”他轻轻地,在她脸侧吐气,字字冷道:“上一任大弟子,我打败了他,用毒药慢慢腐蚀了他全身的经脉。你不会知道,他死的有多么地惨。留在天蝎谷中?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下场,有朝一日也许便是我的下场。那是一个争斗无止无尽的地方,每个人只想打败别人往上爬,没有可以交心的人,甚至连说句话的人,都没有,清幽——”
抬手,他将她一缕棕红的发丝绕在指尖,复又松开,“我也是东宸国人,况且,我喜欢。。。。。。”他顿一顿,瞧一眼她始终飘渺的神色,浅笑道:“况且,我喜欢白莲教。你去救黑阙,我会同你一起去。”
“我没有多少把握。况且,除了黑阙,我还有去救另一个人。”清幽略略低首,静静伫立着。她曾经失去记忆,以至于在狼祭之时,江书婉就在身边,她也没有认出来。那一日,江远道死于箭阵。哀伤的细雨,漫天飘飞,她记忆犹深,书婉似与凤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恢复记忆后,她多方派人打探江书婉的下落,可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竟是书婉成了凤翔的妃嫔。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即便皇宫再是守卫森严,她也要想办法闯上一闯,问个究竟。
蓝毒背身立着,他的身后是阴沉的天色。水蓝的衣襟微垂,随风轻动。他淡淡道:“无妨,我这人做事,有一成把握便足够!况且,上次我从凤绝那里,得了万两黄金,着实招募了不少人马,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清幽听得“凤绝”二字,睫毛一颤,脑中依依想起当日得瘟疫之时,他的倾力相救,眉际逐渐生出一缕秋风般的幽凉,她垂首道:“蓝毒,那次疫症,多亏有你相救。我不明,你为何回去凤秦王庭?难道,那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么?”
蓝毒笑了笑,摇头道:“没有,当日夜都处处张贴皇榜,我只是被左贤王的情真意切所打动。清幽,你与左贤王之间,究竟。。。。。。”情不自禁地,他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却突然僵住,凝立原地。她竟然。。。。。。
清幽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心知他发觉了什么。她淡淡一笑,那种清韧风骨好似山际来烟,缓缓一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