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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星艰难地伸手,自床头取出半枚玉阙,放入清幽手中,轻轻抚着她的额发,亦是落泪道:“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小姨,而不是师父。这枚残玉,是你娘,也是我的亲姐姐留给你唯一的东西。”目光爱怜地留恋在清幽身上,像是看也看不够一般。
清幽握紧玉阙,心中如惊云翻滚,她只知师父待自己极好,竟不知原是自己的亲姨。眼中静夜不断地掉落,她颤声问道:“小姨……那是何人,下此毒手?”话至尾音,已是泣不成声。从来,她都以为自己无父无母,今日第一次知晓尚有亲人在世,却是这般生离死别,叫她情何以堪?
轩辕无邪见状,亦是不忍,他轻轻将头覆在她颤抖的肩头上,寥寥安慰着。
白若星似是倦了,温热的鲜血从她体内汩汩流出,逐渐带走她身体的温度,眸中无一丝神采,整个人像是一捧烧尽的余炭,喘息道:“清幽,今后你也不用蒙面遮住了……该来的,总要来的,躲不过……”
清幽点了点头,捧着师父的手贴在脸颊边,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般,清亮的泪,一滴又一滴自她眼中坠落,她的师父,她的小姨,她的亲人……
白若星只觉意识一点点逝去,喉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垂死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凄婉的神情,她双目瞪圆,泪水自干枯的眼底缓缓流出,喉间发出一串微弱到极致的声音。
轩辕无邪不由凝耳细听,依稀辨认出其中一句:“凤夕火兮,何时……归去……”
只是,不明是何意……
血泊之中,白若星宛如一枝枯荷,不堪劲风,生生折断,似是凝聚了最后一口气,她突然紧紧抓住清幽,“去找天……”
只可惜,她的话,没能说完。
骤然无声,她的手如枯枝一般,缓缓松开,整个人无力地靠向清幽,安静地,无声地……
清幽颓然一松,她拥住白若星逐渐冰冷的身体,失声恸哭。
“清幽……”轩辕无邪伸出一手,想要安慰她,视线,却落在了她手中掉落的半枚玉阙之上。
国破山河在 第四十一章 箭雨
时间,缓缓流逝着,似是一抹令人窒息的细线,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着清幽,几乎无法呼吸。哭得久了,亦是哭得累了,哭得干涩的眼窝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余热辣辣的疼。
怀中,师父已是了无生息,浑身冰冷。
仿佛还是十多年前,夏日的夜晚,彼时正下着一场雷雨,院中的芭蕉叶子被雨水冲刷着,正散发出阵阵清冽的香气。她睡在临窗的榻上,瑟瑟抓着被角,她害怕打雷,师父便坐在她的身边,轻摇羽扇,红着她入睡。记忆中,师父总是那样淡淡微笑的表情,端庄静雅,鬓发一丝不乱。窗外,偶尔的闪电的蓝光,覆上师父的睫毛,却好似一只蓝色的蝴蝶停驻,是那样的柔和。
她知晓,师父虽然严厉,却待她最好了,原不知,师父竟是自己至亲之人,亦是骨肉相连之人。
“师父……小姨……”
清幽低低唤了一声,神情惶惶。
只是没有人回应她,师父再也不会回应她的任何话了。颤抖的菱唇,流连在师父冰冷冰冷的额头之上,连带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轩辕无邪立于一旁,也不知如何相劝,手中的火折子已快燃尽,见她哭累了,方将半枚残玉塞入她的手中,劝道:“这玉佩你可要收好了。清幽,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不要过于悲伤了,眼下,我们要紧的是知晓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又是什么目的。”
无声哽咽,清幽摇一摇头,哑然道:“我真的不知道,天清谷地处隐秘,极少有人知晓此处。谷中之人又甚少外出,更不用提与外人结仇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何人要行此阴鸷之事。”
轩辕无邪凝眉想了一想,又问道:“记得那次我来天清谷中,见到天蝎谷中人上门寻事,会不会是他们?”
清幽断然摇头,“蓝毒不会的。”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肉中,是谁,是谁如此残忍?
“我瞧着从外边到里面,每具尸体的伤口都十分诡异。后背似是被十字型的枪头刺穿,然前胸的伤口却比后背的伤口明显要宽许多,像是长枪,又不似一般的长枪。瞧着十分奇怪,也不知是什么兵器。”轩辕无邪将清幽自塌边拉起,硬生生地将她自石室中拽出,低低道:“清幽,你放心,我会帮你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你要先振作起来,仔细想想有什么可疑之处,不如,我也帮不了你。”
清幽被他拉出了石室,只觉自己脚下虚浮无力,恍如从噩梦中醒转,而梦魇所带来的焦灼与无力像汗液依附她的身体,让她几近虚脱。
十字型的枪头,前胸的伤口比后背要宽,什么样的兵器才能办到?
她脑中乱如麻绪,轰鸣直响,几乎要将她炸裂一般。
此刻,无边的浓墨黑暗从天空泼洒而下,有冷冷的雨丝滑落,脚底下的青苔石转带着潮气蔓延而入,连带周身都冷彻底、冷成冰。
骤然,一道明亮的闪电自天际划过,将她整个人照得如透明人般。
什么样的兵器才能办到?!一抹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见过的!她肯定见过的!十字型的枪头……
是圆月流星枪!
双眸陡然圆睁,有明光自脑海中劈过,瞬间照亮了周遭,那一瞬,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种兵器。
犹记得,东都街头,凤炎遇到了他的师兄寻仇,当时他解下了腰间一柄十寸来长的银色短杆。她眼看着那短杆变成两截,又是一翻,两截变成四段,再来,四又变八。片刻间,银色短杆已是变成一把两米多的长枪。枪头若流星般光芒四射,枪尾却似圆月般玉润柔和。
不正是这般十字型的枪头,后宽前窄么?
难道,是他?!凤炎?!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将她湮没。那样的凉,渗入骨髓之中,直激得毛发皆竖。记忆之中,最后一次与凤炎见面,那夜,她骗了他。
他凌厉阴狠的眼神,冷冷盯着她,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暴戾之气,她还记得,他字字咬牙道:“我会让你知道,骗我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森森不去。
难道,这就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么?
难道,这是凤炎在报复她么?报复她的欺骗?报复她负了凤绝?所以才要天清谷中所有的人偿命么?
轩辕无邪见她目光凝滞,双肩瑟瑟,不由上前温柔按住她的肩头,低声询问道:“清幽,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楚不可遏制,却再也无泪水落下。她悲戚道:“我想起来了,只有一种兵器是这般,我见过的,是圆月流星枪……”
轩辕无邪起先一愣,半晌才道:“圆月流星枪,那不是……凤炎!日前,我与他在城外小小交战一次,曾见他使过。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些类似。”他顿一顿,狭长的凤眸倏地眯起,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惊道:“难怪,你师父临终之前曾说过,凤夕火兮……凤字,炎字不就是火字么?难道,你师父就是指凤炎?会不会是这个意思?”
清幽神情麻木,其实那句话她也听见了,只是不明其意。她摇一摇头,缓缓道:“师父多年来隐居于天清谷中,又怎会与凤秦国的人有所交集呢?即便凤炎来过,师父也应该不知他姓甚名谁才是。”
“可是,看伤口痕迹的确像是圆月流星枪所为,天下间恐再也找不到第二件这般的兵器。试问除了凤炎,还能有谁?”轩辕无邪拉着清幽走至天清山庄的前院,他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每一处伤口。
清幽茫茫然望着满地鲜血,只怔怔道:“可他……又是……如何知晓天清山庄的呢……”
此时,雷声隐隐被隔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一旁的翠树被入庄贯穿的风晃得摇摇欲坠,气氛更是压抑。
轩辕无邪凝眉,目光胶凝似的在庄内停留,缓缓道:“也许,是出了内奸,或者是谁说漏了,也未尝不可能。”
他的话,干脆利落,似刀劈斧削一般贯入她的耳中。
清幽脸色一变,声音亦是哑了哑,喃喃道:“内奸?走漏消息?”
那一刻,她陡然想起了先前与凤绝相遇时,他知晓幽冥琵琶和绯腹毒蛇,而这些应当是外人所不能知晓之事。天清谷中,师伯常年不在,只剩下红焰舞与黄雨轩。红焰舞心仪无邪,是断断不可能与凤秦国为伍的。至于小师弟,应该也不可能吧。
心烦意乱,她突然想起雨轩最先发现天清谷遇袭,并前来找她的,也不知雨轩是否知道些什么。
轻轻挥去发间不断滴落的雨珠,她提高声音喊道:“小师弟!小师弟?!”叫了两遍,却无人回应。
心中更是疑惑,清幽步出天清山庄,瞧见门口是轩辕无邪的卫队正手持火把守着大门,不由问道:“你们,可有瞧见头前来报信的少年?他没有跟来么?”
黑衣侍卫政审恭敬回道:“他有一同前来,只是入了里面后,上前翻了翻每具尸体,旋即便飞奔出来,纵马朝北去了。”
什么!
清幽一怔,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掠过心间,慌忙又问道:“那你们,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么?”
此时,轩辕无邪自后走近清幽。
黑衣侍卫见他前来,立即拱手道:“庄王殿下!”复又回答清幽,道:“我们问他了,他只说去虎平峡。再想问他去做甚,他已经纵马跑远了。”
“虎平峡?!”轩辕无邪接过话,颇为疑惑道:“那不是凤炎率军所驻扎的地方么?山谷地带,光口狭隘,易守难攻,他一个人去哪里做什么?难道他也瞧出来是凤炎所为,去找他寻仇?”有可能么?虽说黄雨轩是练武奇才,亦在白莲教中任土护法一职。可他毕竟年岁尚小,习武不久,内功底子也不深,他一人独自去找凤炎寻仇,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清幽脑中快速飞转着,她想起了自己与凤炎曾在临江楼中饮茶,当时雨轩曾扮作少女前来卖兰花。她记得,那日凤炎言语动作轻佻,也不知是否是试探小师弟,以凤炎为人的精明程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