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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战士期间,即使买得起棉皮鞋,那时候也不许穿的,发的大头儿棉鞋穿上太傻笨,冬天的时候我们也跟着老兵学,到王府井去买双泥子面的棉鞋,带一寸多高跟儿,鞋口围着一圈人造毛,事实上,我们穿这种泥子面棉鞋比皮鞋都好看,蓝黑色的泥子包出好看的脚型,配军裤正合适,肖文汇有两双泥子面棉鞋,一双蓝黑的,还有一双是玫瑰红色。
第二天,肖文汇跟指导员魏明的这点事儿很快在大院官兵耳朵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指导员家属抓的是现案,在被窝里堵着了自己丈夫跟女兵班长肖文汇,两个人一丝不挂。哦,还有人说,两个人都穿着上衣。也有人传说那天指导员的家属是摸黑进屋的,看见两个人正啃在一块儿,便狠狠教训了肖文汇。更有甚者还是从卫生所传出来的诽谤,简直是给肖文汇造谣,也算对她的人身攻击了,说她经常到卫生所开治疗尿路感染的药物,肯定是不干不净地得了妇科病。
我相信他们俩个人都穿着衣服才是真相,肖文汇说的是实话。
大礼堂演电影《青春万岁》的那天夜里,肖文汇哭到三点,到了后半夜,她一下子变得心平气和了,这是个聪明姑娘,凡事都能往开处想,她不到六点,她又开始跟我聊天。
肖文汇走到我的床前,表情庄重地问我:“相信吗?我肯定是个处女。”
我怕躺在床上说出话来没有力度,一骨碌爬起来,坐着跟她说:“我相信!”
肖文汇告诉我,她虽然不像我那样病态地不跟异性接触,也没我那么纯洁,但是,从她刚来月经的那天,她姥姥就给她讲过,女孩子没出嫁一定要死守的是什么。结婚的时候,婆婆要在洞房花烛之夜交给儿子一块白布,或者是白丝绸铺在婚床上,第二天,那白布如果是干净的,没有血迹,这个媳妇无论多么贤惠,一辈子都将在婆家抬不起头来。如果这块白布染上了处女红,那么这个媳妇就可以骄傲地在婆家做媳妇。
这样的说教虽然有些老生常谈,但是,肖文汇说她还是牢牢记住这个故事,无论怎么样,她都会把握住这道最后的关口。护卫自己“下面的那个春天。”
她说出“那个春天”这种词儿我是心领神会的,因为有那么一个下大雨天气,我和肖文汇都在宿舍看杂志,我们议论起一篇报告文学里面用过的比喻,这文章里说的好像是一个台湾飞行员跟一个女孩的恋情。纯真的台湾少女多次拒绝了她心上人的苦苦请求,她对自己心爱的男朋友说,她要永远护卫着那个“春天”,将来给他坐一个完美的、无憾的新娘。
我问肖文汇:“那你真的跟指导员没有做个那种事儿吗?他的房子里有床。”我似乎又重复着去年问绒儿的那番话。
“有床又怎么样,我才不会像杨绒儿那么傻呢,我有我的底数,不该过线的时候绝对不能过。”肖文汇严肃地说。
“你,你怎么知道杨绒儿那么傻,她到底怎么傻啦?”我惊愕。
“我是谁呀,你以为就你知道她的底细,她做流产的事儿谁不知道?”
“天哪,可怕,绒儿太幼稚,这样的事怎么会传出去。”我想。
“林玫,你总认为是我害她,能怪我吗?绒儿是自作自受,谁害了我还很难说呢,指导员老婆根本没有八号楼的钥匙,她从来不去那儿。这次是她有备而来的,肯定是她偷偷配了魏明的房门钥匙,而且肯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谁会干这种缺德事儿,是巧合吧?”
“只有你相信是巧合,我太清楚是谁干的了,远在天边仅在眼前。”肖文汇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隔壁房间。
“别瞎猜疑,我不希望看到咱们姐儿几个老乡兵四分五裂。”
“呸!你以为咱几个将来还会当亲密战友走动啊,做梦去吧,回家复员以后,我谁都不打算搭理。”
“连我也不理?”
“嗯!那要看咱得缘分,看你表现吧。”
我相信肖文汇肯定没跟指导员做出什么脱裤子行为,小胡同大杂院里长起来的孩子在对待男人方面或许就是有着那么多的现实的计较和顾虑。像杨绒儿那种痴情、可爱的傻圈儿,在人们情感含蓄的八十年代毕竟不多。以肖文汇对待异性做事的惯例,她应该也有这种分寸。
这次指导员家属的闯入,对两个深陷情网的男女来说是祸也许是福。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救了指导员和肖文汇。如果不是她一顿大折腾,魏明和肖文汇在黑着灯的屋子里再挪到床上,肖文汇的那个所谓“春天”肯定就要变成“夏天”了。
警卫连和通信连合并以后,通信处就在精简整编中取消了,我们连的上级变成了管理处。魏明比较幸运的是,管理处长是他的安徽老乡,平时对魏明很器重。遇到了魏明的家属晚上大闹机关办公楼,横躺在他的办公室,管理处长反感的是魏明老婆,心里同情的当然是魏明,他了解魏明的憨厚。
肖文汇挨打的转天是个周日,不用出操。
往常最爱请假出去逛街的金霞这个周末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宿舍。我觉得她有点幸灾乐祸,想看看热闹。
周日连队食堂是两顿饭,早晨八点半,肖文汇没去饭堂,她还跟我换了班,我让她晚点起床,多睡会儿。
指导员魏明没来,连长也没来,连长一大早就去军区开会。副连长跟谁说话的神态里似乎都藏着坏笑。食堂吃饭官兵好几个都在挤眉弄眼,表情里透着掩藏不住的诡谲,尤其是炊事班老班长,见了我还跟我瞪大了眼睛晃晃脑袋,敲敲他吃饭的小饭盆,他像是幸灾乐祸。我深信,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议论昨晚发生的事儿,准保会在饭堂里引发一场热烈的讨论。
下午,我刚睡着,屋子里电话铃就响起来,肖文汇叫我下楼替班,说管理处长叫她去一下。
我有点为肖文汇担心,看见肖文汇脸上的血印结了痂,脸色比昨天好了一点,便劝了她两句:“你今天气色不错,别着急,到处长那儿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说,不该承认的打死咱也不承认,知道吗?”
肖文汇眼睛里涌着泪水,频频点头。她告诉我说:“指导员的疯老婆今天跑到军区首长的车库门口躺着,让领导给她做主,她非说管理处长袒护魏明,扬言不给她解决就躺在车下面叫司机开过去。主管咱们的首长专门为此事打电话,下命令说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别再闹出乱子。”
“唉!这女人傻疯了,我要是指导员宁肯脱军装也给她离婚。”我说。
“中午,魏明给我打了电话,我们俩统一了说法,他让我跟管理处说我去拿照相机和胶卷,我们俩刚要用电炉子烧开水,插上电门就短路了,当时掉闸,只好黑了灯,赶巧这个时候指导员的老婆穿了进来。”
“对,就这么说,可是指导员家属能干?”
“魏明已经跟她讲好了条件,再闹下去死路一条,他宁愿脱军装,离婚。他的老婆一听就开始收敛了。”
“对了,文汇,你一定记住,把你在天津有了男朋友的事情告诉管理处长,把王兴泉给你写的那几封信拿出来,包括我给你洗军装浸水的信统统拿给他们看看”
“对林玫,你太聪明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叫你去作证明,这是保护我和魏明最好的办法。”
“没问题,放心吧,需要的时候我一定去。下周就过年了,快把这事糊弄过去吧”我也动情地说。
肖文汇哭着走的,临走的时候,我用力握了握她那双冰凉的手。看着她走出机房的身影,我忽然觉得这孩子虽说事事精明,也有马失前蹄的节骨眼儿啊。
想想夏天我做手术指导员魏明对她的偏心,对我的置若罔闻,我的心里也会掠过一点点小小的阴险,嗯!叫他俩也吃个教训吧。
两个小时以后,肖文汇到总机机房来接替我,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隐含在心里的微笑。看来她跟魏明的事解决得不错。
魏明还算是个智商很高的男人,有心计。他不光摆平了自己的老婆,还使得她那张牙舞爪的老婆见了肖文汇便装着可怜兮兮的愧疚,魏明的老婆还当着管理处长的面儿给肖文汇陪不是。肖文汇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后来,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她的心里甚至涌出了酸溜溜的醋意,人家,毕竟是夫妻啊。
这场风波也让肖文汇清醒了许多。
她把新找的天津男友王兴泉写给他的情书往桌子上一摆:“看吧,我有了男朋友,25岁的科级干部,难道我还会抢别人的丈夫?”是啊,警通连的连长、指导员转业到地方是绝对当不上科级干部的。
管理处长和军区来的王干事拿过来一一察看,她还告诉他们,后天她的男朋友将带着自己的母亲来北京看病,她跟指导员魏明仅仅是领导跟战士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上下级的互相帮助,没有任何暧昧。
管理处长和王干事见好就收吧,甭管真与假,息事宁人才是上上策呀。
魏明把照相机和胶卷带到了管理处,亲手交到肖文汇的手里,以此表示确实有肖文汇去他那里取东西这回事情。
肖文汇带着几分伤感地对我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不再跟魏明纠缠在一起,没有结果,没有意思,吃亏的到头来肯定是女人。她还说,天津的王兴泉虽说其貌不扬,个子不高,但是他脑子好用,又有责任心,当然,有责任心这词汇是王兴泉自己反复强调的。他是天津市的十大杰出青年,年纪不大,手眼通天,把肖文汇的爸爸鼓捣成了新安粮店副店长,所以,眼下,肖文汇愿意听父母的劝告,跟王兴泉做男朋友。
我说:“魏明的老婆能善罢甘休吗?”
“不会!她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回到宿舍,让我反复琢磨的一个事情就是魏明跟肖文汇还能恢复从前的感情吗?不会了,魏明在电话里明确地告诉肖文汇:“小肖,我会把这段美好的记忆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