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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内心的野望,他和黎崇的执着程度不相上下。
区别就是柳竹比黎崇多了一个“不惜一切代价”。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司轩略微放个钩子,柳竹就立刻疯咬饵,智商下限理智全无,全凭自己的臆测就一路横冲直撞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不年轻了。
黎崇还能说一句,他等得起,柳竹却等不起了。柳充仪是他的么女,他本人早就过了知天命,没两年就要迈入花甲了。
作为养尊处优的上流阶层,他的寿数是比普通老百姓长不少。可又能长多久?人生七十古来稀。
要他等一件能让他扬名,能让他被史书记住,能让他血溅金銮殿为子孙铺路的事情何其的难。
当今登基后,大墨太平到现在。谁敢保证不会继续太平下去?
就算哪个高官想不开了,犯了足够让自己飞黄腾达的滔天大罪。这好事也不一定被自己捡到手。
更何况,现在朝堂上有一个哪儿都有他的黎崇。
大臣们走不通,那么皇帝呢?
可惜,司轩这个皇帝比守着大臣们犯错还让御史为难。
要说最能让御史发挥的君主是哪种?昏君?
不,昏君不会听你的。
活谏,谏不出结果
死谏性价比不高,因为你哪怕死了,皇帝也不会听你的。最多史书把你写得好听点,士林中名声好一点。
然而当你的死对皇帝也没任何触动甚至反而迁怒的时候,你的家族你的子嗣恐怕还来不及因此获利,就惨遭不测了。毕竟这个世界落井下石,谄媚奉上的人还是很多的。
真心用一腔热血唤醒昏君的人都会想一想后果,更别说柳竹这种为了名利在投机的人。
昏君不划算,那什么是御史最爱?
是那种没什么天赋,却很想当明君,一心为国的却缺乏天赋和实力那种君王。还有那种特别注重政绩看中颜面说法,史书评价的那种。
这两种皇帝简直是御史最爱,只要他们登基,御史的春天就来了。
可司轩不是。
他不是昏君,不是无能,更不在乎外界评价。
一个皇帝到了晚年的时候都会有点心软以及爱惜羽毛,在乎名声。柳竹就是先帝那时候崛起一路做到了中丞。
再次可惜,司轩正处在人生最美妙的阶段,他离年老心软还早得很。
司轩还是那种理智型的,办事谨慎,很少冲动,就算有错,他还有一个近乎妖孽的黎崇为他保驾护航。
柳竹……等不起了。
他已经老了,他熬不到司轩年老,等不到司轩犯错。更抓不到司轩的把柄和口舌。
所以这一次,他才会那么的一根筋,那么的疯狂。
疯狂归疯狂,他也不是没分析过的。
首先皇上对席家的绝对不算好,否则席鹏那么多年了,不会还是个空爵。
其次,太后对席家也算不上优待,否则从先帝开始席家就该发达了。
最后就是,最近皇帝对席家的不满。
有个女儿在宫中,柳竹对一些细节内幕知道的比别人多。
比如,席家姐妹刚入宫的时候被沈婕妤打脸,皇帝貌似是帮凶。
比如,席家姐妹入了皇上青眼后,却并不怎么显眼。
比如,她本来选定了一个地方,被席家姐妹塞钱抢了位置。
比如,太后并没有怎么给席家姐妹撑腰,只在她们涉及到谋害萧采女的事情的时候问了几句。
这些细节都能侧面的说明,皇帝对于席家送上的这份美人恩,并不是很满意。太后似乎也不是很高兴。
一切很有可能是席家自作主张,并不是太后想要给娘家求个皇子。
还有就是,这一次的琉璃苑的传说,是突然间传遍后宫的。然后轰轰烈烈的闹到了朝堂上,最后皇上妥协了。
女儿也说了,她测算了一个地方,赛了钱,却被挡回来了。最后是席家姐妹占了地,然后,果然出现了异像。
只不过这个异像出了点差异,导致颇有点凶相的感觉。
皇帝当场训斥,事后赏赐了别的妃嫔,对外压下这件事……
林林总总加起来,这次琉璃苑的事情,八成是席家姐妹一手策划的,皇上也多少知道了一点。
如果能有一点祥瑞之相的话还好,偏偏没有祥瑞之意,积少成多,皇上……这是想给席家一巴掌了。
柳竹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在他查到一点席鹏的小动作后,更加确定了席家在中秋搞事情的真相。
自己能查到的事情,皇帝当然也会知道。否则席家姐妹怎么会毫无封赏?
自己的上奏完全是体恤上意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顾全了太后的面子,反悔了,想对席家轻拿轻放了……
当御史的,不就是顶着皇帝的不满,让皇帝照着自己说的去做?从内心深处来说,柳竹反而更激动这一点。
等等,他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幸好人的思绪永远是超越了时间的,哪怕把自己从头到尾的计划以及“不得已”给捋了一遍,真正的时间也没过去多久。
大家只是多欣赏了一会儿柳御史的冷汗以及青青白白红红的脸色。
“明婕妤赎罪。在下心系陛下,一时间错认婕妤。请婕妤宽恕。”御史的嘴皮子啊,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记把自己的错误找一个伟大的借口。
“无妨,柳大人忙着告状呢,错咬了人,也是正常的。”韩少军的语气轻缓,配合着沈静姝好听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温柔。
不过用词就不怎么温柔了。
咬?
柳竹脸色一黑,没想到这个宠妃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明明女儿提起她来,评价还挺好。
温和有礼,谦逊宽厚,不争宠,交友广阔……
“话说,柳大人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听清楚啊,听到我姓沈,就知道我是谁,连前两天刚得的封号都知道了。你还真是关心陛下,关心到细致入微的地步了。”
韩少军刻意调整了一下嗓音,顿时刚刚还温柔轻缓的声音就显得有点尖酸刻薄了。
不过就算是不调整,这一句话一出来,就足够柳御史一头冷汗了。
窥探皇帝妃嫔是什么罪名?柳竹半点都不希望自己和这方面搭边。
“小女也在宫中,提过婕妤娘娘。”
“原来如此,看来柳姐姐说得也不够具体,不然怎么能让柳大人认错人了呢。柳大人现在恐怕正懊悔着,没多听一点。”
柳竹的冷汗又出来了,内心恨不得把那个话里藏针的女人叉出去,再被她说下去,就不仅仅是窥视后宫的罪名了。
立刻对着韩少军行了大礼。
韩少军也不上当,半侧身的避开了这个礼,然后惊慌失措的表示了原谅。
“好吧好吧,不是什么大事,我若还有怨怼,岂不是有逼迫御史行礼之嫌。我一个在后宫的女流之辈,可比不过读书人的悠悠众口。到时候说我恃宠而骄,仗着皇上的宠爱,耀武扬威,刁难朝廷重臣什么的……我原谅你了啊,柳大人,你找皇上什么事,赶快说吧。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你认错?没问题啊。”
放大嗓门。
“柳大人,真对不住了,我不是席容华。”
柳竹的脸色直接黑了,刚想抬头继续和韩少军死磕,就看到了皇帝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把一口老血吞下去。
他是有目的的,他是有大目的的,为了此生名留青史,为了后辈平步青云富贵荣华。他……忍。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婕妤?哼,回头让女儿弄死她。
“谢明婕妤宽恕。”不咸不淡,不甘不愿的谢恩。
然后果断的切换到悲愤频道,砰砰砰的磕头,额头上的伤看起来配合他这张老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皇上啊!自古借天象某事者比比皆是,且看那些举兵反叛的逆贼,那些试图骗取皇恩的忤逆之辈。可都是借着所谓的祥瑞造势的。席鹏有女在宫中,所图一目了然,他这是在谋算陛下的继位之君,所图甚大,此乃臣子祸乱王朝传承之罪,皇上万不可心软放过啊!!”
真难为柳御史了,每次磕头,罪名都能不同的形容词。
这一次,倒是不再用含糊的“逆悖之罪”之类的跳过了。而是直接挑明了。
也是,都跪在御泰门口了,不说明白能行吗?
“柳卿,这件事黎崇已经去查过了,是误会。”司轩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的慢,黎崇两个字还咬得特别清晰。
“皇上!黎大人和席大人乃姻亲,查这件事理应避嫌,况且他一个户部尚书,去查,本身就是僭越之罪。”
不提黎崇还好,提了黎崇柳竹就炸了。
也是,对于黎崇这样的存在,又有多少人能不产生嫉妒的情绪呢。平时对黎崇怂一下的柳竹此刻热血上头,完全管不了了。
“皇上。”又磕头,顺便把手上的御史节牌高举。“臣确定,自己所言非虚,今持此御史节牌,自然是下定决心,定要把这件事监察到底。若是皇上顾念太后和宠妃。臣愿意在事后以死赔罪。”
听得人气得够呛,说得人也知道这话很气人。
可不气人还叫御史吗?忠言逆耳啊。
韩少军轻轻的碰了一下司轩,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上前一步,半挡在司轩面前。
这种时候,就需要“托”出场了。
“柳大人。”韩少军面带得体的微笑,言行举止依旧不辜负小雨的调教,规范到让人赏心悦目。
这份赏心悦目完全没被柳竹看在眼里,相反,韩少军这么一笑,柳竹却觉得背脊一凉。
“御史节牌原来是这么用的,大开眼界了。”
“…………”
“有了御史节牌,就可以随意的往君王身上扣罪名了,真是好东西啊。”
“娘娘何出此言,臣并没有……”
“刚刚你可是慷慨激昂的表示,皇帝徇私外戚,你愿意以死赔罪呢。”韩少军又走近一步。“什么时候开始,御史上谏的台词变成了,【皇上若是不听我的,那就是包庇。】”
“娘娘何必玩文字游戏……”
“身为御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