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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父亲。我知道您想让我怎么做。”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宸景拭了额头的雨珠,转身抬脚离开,“过几日我便带着晨暮启程,离开京城。”
“……你去哪儿?”
“只要不碍您的事,我去哪儿都无所谓。对吧?”他微微侧过头,浅浅地答道。“只是父亲,陛下早与往日不同这点,您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发现?您不可能永远为他做主。”
数日后,几份委任诏书从宫里飞出,所到之处无不叩首谢恩,直到丞相府,传旨官不仅吃了闭门羹,还被告知收圣旨的人已不在京城,消息被传回宫时,陛下没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给了朱八福她参加秋试的最终结果,一张他压在案台好几日的委任诏书。
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官不大也不小,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负责为皇帝整理文书工作,稍加皇帝赏识便能直跳礼部侍郎,再是尚书,运气好还有入阁的可能,是文官里最好的升官肥缺。五品文官的白鹇官袍上了身,她正式站在朝堂之上,且有了资格进翰林院的藏书阁,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翻着书典。
这样很好,陛下能退回原位赐她官职,不再单纯把她当女人看,进了朝堂有了品级,丞相想杀朝廷命官,可就不是宰个旧党家眷那么简单了。
至于李大人,她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接招,只是没想到他连选都不敢选,直接逃走了。
“喂!那天我走以后,发生什么事了?”龙阳穿着四品武官的朝服往她对面一坐,一脚不规矩地踩在椅子上,见她翻着书也不搭理自己,抬脚就是一踢,“问你话呢。你和圣上怎么了?”姓李的不是跟她一起被拘在宫里嘛?怎么一回头人跑回丞相府了,还连夜翘离京城?这倒无所谓,反正他早就预料姓李的不会站在他们这边,问题是龙椅上那位也很奇怪啊——前几日还“小如小如”殷勤地叫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这几天却看都不再多看这位新上任的翰林学士一眼。
是她穿着官服的模样讨人厌嘛?龙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束冠乌纱黑朝靴,白鹇官补服,玉腰带,是挺没女人味挺倒胃口的,可配上她那张素净的脸,长翘的睫,殷红的唇,也算别有一番风情吧,反正他看着还挺顺眼的。
被龙阳的视线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朱八福索性放下手里书本瞪向他,“龙大人,你是嫌知道下官秘密的人还不够多嘛?劳烦你收收那种视线好嘛?”
“什么视线?”
“男人想推倒女人的视线。”她凉凉地开口。
“……”他被顶得面颊一热,别扭地挪开视线,想想这样岂不是承认了什么,蹙眉,他拉回视线继续瞪她,这次把眼神里的温度调低了许多,“少啰嗦其他的,你到底怎么惹圣上了?他最近很嫌弃你,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连龙阳都感觉到的事情,她又不迟钝,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基本不跟她说话,基本不多看她一眼,虽然同桌吃饭,但举完筷子转头就去喂猫,等她吃完默默跪安,他才继续吃,尽量不留在寝殿,除了宣召几位亲近大人进殿商议事情,他最近夜夜留宿后宫,从三宫临幸到六院。总感觉好似她霸占了陛下的寝殿,搞得陛下有家不能回的样子,的确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得罪他了?”圣上是个小心眼,龙阳是知道的,可那是对男人,对女人他好像从来不计较什么。
朱八福顿了顿,沉思了片刻,觉得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双手抱胸低头沉思状,开口说了实话,“陛下说他可能喜欢我。”
龙阳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呢?”追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说了句废话中的大废话,同住寝殿的女人被皇帝开口说喜欢,还能有什么好然后的?然后用什么姿势嘛?啐——
“我让陛下洗洗睡了。”她兀自接道,随即察觉龙阳带着有色眼光深白了她一眼,想想的确有歧义,又补充道,“让他一个人睡。”
一个人睡?表白之后一个人睡的意思是?
“你把他给拒了?”龙阳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这用买三斤白菜的语气,说着足够让脑袋搬家的话的女人,压住心里拍手称快的情绪,抬手就朝她的脑门心拍下去,“……你嫌命长啊?”
“我也觉得有点过了。”她摸了摸脑袋,继续低头翻起桌案上的书本,“所以,我正在想办法,怎么应付眼下这关。”她是姑娘没错,有那么点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情绪也没错,被人喜欢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可陛下的身份让这件应该有点高兴的事情变得一点也不有趣了。感情那玩意她尝过,甜过,现在正苦着,可不管她咬在嘴里的感情是何滋味,她都知道跟陛下尝那种东西是要完蛋的。
“应付?”龙阳挑了挑眉,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哪段感情都那么投入脆弱的,想起她哭哭啼啼失恋的样子,和眼下过分理智的模样还真是鲜明对比,“你打算怎么应付?”
“还在琢磨。”
一般男人被拒绝后,会衍生出两种态度。无非是更加想得到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或者否定掉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可陛下不是一般男人,这两种情绪,她都不希望陛下有。所以,她需要酝酿出第三种态度,一种能让她全身而退,还能与陛下和平共处笑呵呵的态度。
有点难——不,是很难。要跟不在一个水平上的人谈条件。不同于应付任何一个人——
“别琢磨了。我帮你。”
简单一句话让朱八福双瞳放大,头一抬,她的鼻尖擦过一个带着体温的硬物——龙阳的兵部印章。红玉质地镌刻着繁复纹路,兵字刻在章底。她自己那枚印章被丞相没收走后,她都快忘了这个可以向陛下讨命用的护身符。可也没忘记当初陛下骗她去东序府时交代的话,这玩意要么不交出去,交出去了,那收下的对象可不就是他们顶重要的人。
“瞪那么大眼干什么。拿着啊。”见她一脸震惊地表情,龙阳甩了甩手里的印章,那温润的触感甩在她脸颊上。
“这玩意……不是随便能给的吧。”
“废话!你好歹也当过统府,这玩意代表什么,你不知道嘛?”他昂起头,下巴扬了扬。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少公子,总觉得他时刻都头顶阴山大草原……我果然是亲妈!
第106章 卷三第十八章
“就是知道才……”她头疼地扶额,看着眼前晃晃荡荡的红玉印章,纠结着要不要把话说破,前几日她才跟两个男人把话说破,教训惨痛,她实在不想又把话说破,合上书,准备跑路。她起身弯腰鞠躬拱手,“多谢龙大人好意,下官自能应付,请。”
衣领被人拽住,龙阳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干嘛?你以为给你个章子,你就变成大爷我最重要的人了?你是扮男人太久,自以为很了解男人是不是?少自作多情了。”
“……可你一直很想睡我。”
“难道你觉得本大爷是那种想睡一个女人,就会跟她玩真心的男人?少蠢了。”
“对哦。你还真不是这种人。”
“你……”这种话他自己说可以,被她欣然应下他忍不住想骂人,龙阳沉沉地呼吸着。
“嗯。的确是我多心,自作多情了。多谢龙大人解惑!”这种设定她就熟悉也安心多了,可别再跟陛下一样,把自己的形象在她心中做个大颠覆的人了,“虽然这玩意的确能在关键时帮我应付陛下,毕竟万一陛下突然对我耐心用尽,会摘了我脑袋,可我们俩同僚关系也没有好到你可以把这玩意送我吧?”
“……”漫长的沉默,龙阳咬了咬唇,银牙用力地磨着,眼神冷得飞出一把又一把尖刀,这个混蛋女人还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也是担心那种情况才把这玩意拿出来的。他在帮她,却非要逼他把关系漂白到清得泛不出一丝暧昧不可嘛,“……只要不是无偿的就好了。我们的关系的确没有好到免费拿给你用,所以,你拿东西来跟我换。”
龙阳咬牙切齿的声音却猛地点醒了朱八福。只要不是无偿的就好,她怎么没想到,只要她也支付了对等的东西,就不会有愧疚感,就不会显得不识时务,就能全身而退和平共处,对——这就是第三种态度。对龙阳是这样,对陛下亦然。
“龙大人要什么?”
“……”
“别跟我说些奇怪的要求,什么陪你一夜,陪你一晚,这种要求我不会答应的。”她警戒地看着他,首先杜绝他的漫天要价。
“你当我傻嘛?!”到底在她眼里,他是什么品种的飞禽走兽,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就对了,“我倒是想,可你现在是被那位惦记上的,跟你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大爷我嫌麻烦。”
龙阳的话证明她又自作多情了一次,也是,只要知道陛下的想法,估计现在没哪个男人愿意招惹她了。想到这,她突然心安理伸出手,见他愣住,她朝他勾了勾手指,“东西给我啊。龙大人。”
他回过神,狠白了她一眼,差点会错意,还以为她在勾他。提起手里的红玉印章胡乱地抛进了她手里,“交换条件,等我回京城找你讨还。”
“你也要离京?”什么情况,陛下几次召见东序府众人,她分明都在,他们讨论的是钱粮民生,没提过要龙阳要离开京城的事儿啊,“陛下单独给你的密旨?”
“你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你是去抓李…宸景?”
“怎么?心疼了?”
“没有。只是觉得心不在,人抓回来又有什么用。难道还非他不可吗?”
“……难得咱俩看法一致。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你用什么名目出京?”她没理会龙阳的调笑,开口问道。龙阳这时候离开京城,势必带着陛下的意图,要避开相党的耳目得有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