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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放顿步,回身看她,脸上不带半分平易近人的神色:“做什么?”
“我想跟你说些事。”阿卯说道,“那马是中毒了才发疯的。”
谢放没想到她是要跟自己说这件事,他抬头往左右看看,将她拉入廊道巷中:“你说什么?”
阿卯说道:“以前我祖母常得病,我自小就常跟着村里的赤脚郎中去采药,认识一些药,草药毒丨药,都知道一点。那马发疯的模样,不像是真疯,而是像吃了一种会让兽类暂时癫狂的毒草。只是我们韩府的马吃的马草,都是车夫亲自备的,那毒草又高又长,颜色也紫得怪异,所以我想,要让马吃到那种草,或许不是意外。”
谢放只以为她胆子大,没想到还冰雪聪明:“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跟老爷夫人说?”
阿卯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却将自己暴丨露在那人眼前,谁知道他会不会害我?”
谢放沉默片刻,一时不好问出口,但还是问道:“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你是韩府的管家,这种事你肯定会告诉老爷,而老爷现在也是让你去查吧?所以我想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你,免得你走弯路,这也算是昨晚你帮我脱困的恩情。”
谢放微微一笑:“那为什么你肯定老爷是让我查,而不是报官了?”
阿卯摇头说道:“如果是报官那府里一定会传开。”
谢放低头看她,已觉她做丫鬟可惜了。他说道:“多谢。”
“客气了。”阿卯又道,“二少爷非善类,他只怕会找你麻烦,你……多加小心。”
谢放没有再跟她道谢,只是向她微微颔首,算是领情。
他去库房拿着账本对了半日物品,又寻看守库房的几人问话,把库房的东西一一记在账本上。数量太多,期限又是三日,他一直忙到中午,连午饭都不打算去吃了。但没过一会,就有大姨娘房里的下人过来喊他。
“管家,二少爷让您随他去一趟外头。”
谢放知道来者不善,说道:“少爷跟老爷请示了吗?”
下人说道:“请示了,老爷让您跟着二少爷做半日的活。”
这话听着不像是真的,韩府虽然一个下人当两个用,但分工明确,不会让他一个管家又跑去跟大姨娘二少爷那边。
谢放明知是圈套,还是收起了账本,随小厮过去。
韩府门前已停了一辆马车,谢放刚到,小厮就去敲了敲车厢门:“少爷,管家到了。”
车厢门没开,里面的声音倦懒:“那就跟着吧,我今日要去的地方远得很,不要跟丢了,不然我只能跟我爹说你这管家不称职,要不得。”
说完,车夫就扬鞭赶车,别的下人都垂手看着,唯有谢放跟着。
谢放更是确定韩光是在变相惩治自己。
阿卯和姐妹们简单用过午饭,依照老太太的吩咐拿着盛着馒头的篮子要去城隍庙给乞儿送食,积德行善。刚出大门,就见一辆马车绝尘而去,而跟在后面的人,正是谢放。
她的心像瞬间被重锤击中,沉至深渊。那马车她认得,是韩家二少爷的,这样热的天,让谢放跟在后面跑,这是要将他热死!
“阿卯,你怎么了?”桃花过来拉她的袖子,“快走,发什么呆。”
阿卯自知有心无力,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马车转眼就不见了,谢放疾奔的身影也在眼前消失。
“这可……怎么办……”阿卯无力地念了一声,却没有半点法子。
烈日如火,烧灼大地。
谢放已经跟在马车后面跑了很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马车开始很快,后来好像是怕他跟不上,又故意放缓,等他快到前面,车夫又猛赶马车,让他再次追赶。
韩光在车厢里时而往后面看,看着谢放那狼狈模样,开怀捧腹。
笑了几次后发现谢放还跟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招人烦,跟了这么久,也该知道他是在戏耍他,就不知道停停。
韩光没了兴致再惩治他,对车夫说道:“去青红阁。”
“那管家他……”
“车赶快一些,他追不上,自然会自己回去了。”韩光悠悠想到,以后每到中午就喊他出来,让他追车跑一个时辰。
天这么热,他迟早要得暑气。也是该让他吃些苦,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日后继承家业的是他,不是他的傻哥哥,那谢放怎么就敢得罪他?
韩光如此想着,冷冷一笑。
那青红阁是横州有名的青楼,韩光隔三差五就要去一回。这里的姑娘美貌且贵,酒水也比外面要贵,能来这里消遣的,都是有钱的公子哥。
韩光他爹虽然是横州富贾,但是韩家管教甚严,也不会给韩光太多银子花天酒地。
但韩光就是有银子来这喝花酒。
银子他能像法子,可晚饭不能拖,得回去吃。韩光在花丛中游离半日,快到黄昏,才终于出来,满腹眷恋,奈何父亲是只老虎,什么都管着他,所以他活得也不太自在。
簇拥着送他出来的莺莺燕燕柔声细语,比韩光喝的酒还要美,美得他都不想回去了。
姑娘们送他到了外头,他还想再进去喝一壶,不愿回家。
“少爷,已经酉时,该回去了。”
声音陌生,但爽朗好听,在一众软腻的腔调里听得格外清楚。韩光一顿,寻声看去,不由讶然,竟是谢放。
他竟跟来了,而且看模样,他这是一直守在外面?
韩光心底的滋味一时纷杂,说不出话来,只因谢放这么做,瞬间将他对比成了个阴险小人、无理的公子哥!
那些姑娘们难得瞧见这样一个俊气的年轻男子,既是红尘女子的本能,也是身为姑娘家的本能,纷纷上前要拉他进里面。
“公子进去喝一杯吧。”
“公子是头一回来么?让奴家伺候您。”
“公子喜欢喝什么酒,喜欢什么样的人儿?这都有。”
韩光见自己被她们抛在脑后,全都拥在了谢放身边,顿生满腔怒火,新仇加旧恨,又有酒意发作,怒道:“滚开,你们这些贱丨人!”
姑娘们一怔,谢放也抬眼看去,旋即见一个酒瓶朝他径直扔来,重重砸在了额头上,刮出几道血痕。
☆、第六章
第六章
血从额上悄然滚落,韩光却没有泄愤,怒而上车,也不顾谢放额头血迹:“跟着!”
车夫再次扬鞭赶车,谢放便要跟上,有姑娘给他递去帕子,他也没有接过,单手捂着额头就追车而去。
韩光见他又疾步跟来,几乎气得炸裂:“疯子!疯子!我成什么了?我成什么了?”
他简直成了一个阴险小人。
愈是这样,他就愈是憎恨谢放,一直让车夫快些赶车,再快一些,最后车夫都于心不忍:“少爷,管家还跟着,再跑他要没命了。”
韩光才不管这个,他就不信谢放是个傻的,会一路紧跟,如果他不跟着来了,那他下回才有理由继续折磨他。
路途再远,也是回家的路,到了韩府,韩光下车时也被马车颠得不行,又太过闷热,扶着马车已觉反胃。他捂着胃往后面盯去,不见谢放人影,这才心满意足,往大门走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洗漱好的韩光忽然听下人敲门:“少爷……管家回来了,在院子里问您还有没有事要吩咐。”
韩光差点没从软塌上摔下来,冲出去抓了谢放的衣襟就道:“你这个疯子!”
他抬起巴掌要往那可恶的脸拍去,就听谢放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库房。”
像是两字魔咒,惊得他停了手,谢放眸光淡漠,又道:“失窃。”
韩光似触了电般猛地松手,以审度的目光看他,想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事——他花天酒地的钱,都是从库房里偷东西当了换来的。谢放不过来了两日,怎么可能知道他偷走了什么。
他不敢正面问,怕消息传到父亲耳朵里,咬了咬牙说道:“滚。”
等在院子里的谢放因疾奔而归,墨发含着汗水,身上又沾了尘土,显得十分狼狈。听他说了一字“滚”,便离开院子,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跟了一日,来回跑了那么久,说不累是假。谢放也想快点回去歇着,往下人房间回去时,就见途中有个姑娘在道上来回走动,像是在等人。
阿卯是在等谢放,她白天看见谢放随二少爷而去,去了整整一个下午,担心非常。等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往这边走,蓦地定足往那看,一见来人,顿生欣喜与宽慰,小跑上前轻声:“你回来了。”
谢放微顿,眼前已递来一方手帕,示意他将脸上的汗擦一擦。
谢放抬手接过,抹去脸上汗珠:“你在等我?”
“嗯。二少爷不是什么好人,对我们下人从来都不好,你今天那样顶撞他,他喊你出去,我担心。”阿卯看着他额上细碎伤痕,眸光一黯,没有追问,只是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谢放擦着汗珠,声调略显疲惫:“今晚不是你守夜。”
阿卯恍然,现在下人做什么活什么时候做活是他安排的,他当然知道她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不是在办事,而是在等人。她将他打量几眼,外裳都露了汗迹,人也不似白日那样清爽俊逸了。
“您先回房吧,只是老爷找了您一个下午,所以等会可能会喊你出去问话。”
谢放对韩光是私自叫他外出的事一点也不意外,跟她道了谢,就回房了。
如果他以这样一身狼狈模样跟韩老爷说明真相,韩老爷也会给他两分面子。但他到了房里后,喝了几杯水后就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发也重新束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苦。
等拿了脏衣服放一边,又看到阿卯刚才给自己拭汗的帕子。加上她给自己包扎的那条,都两条了。
谢放想是要买两条新的给她,还是就收下她的好意,正想着,就有人过来喊他,说老爷大发雷霆,叫他出去。
韩老爷大发雷霆的事很快也传到了韩光耳朵里,他顿感心焦,只因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