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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他会黑着一张脸,但此时倒是平静,甚至眼底闪着点点光芒,有些……高兴?
“老爷。”
韩老爷回神看她,说道:“夫人过来坐。”
声音太过温和,韩夫人受宠若惊,几步上前弯身坐下,小心陪着话:“老爷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嫣儿的事令我烦心多日,今日为夫茅塞顿开,再怎么说,嫣儿也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想,不能再让她的名声被人败坏下去了。”
韩夫人见他终于原谅女儿,还为她着想,欣喜道:“老爷有什么办法?其实我也想了一个法子,不如将嫣儿送去她外祖母家,千里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发生过何事,如此嫣儿也开心些,我们韩家也不会受人非议了。”
韩老爷说道:“送去你娘家?可嫣儿怀有身孕,你又不敢让她堕子,说怕夺她性命,那难道要带着孩子去,届时还是会被人知道。我们韩家的名声,便要臭到千里之外去了。”
“老爷,让嫣儿临行前成亲,便借着去探望她外祖母的名义过去,那在路上有了身孕,有什么难的。以我们韩家的财力,要找个这种男子还是难事么?”
韩老爷低眉思量,没有答话。
桌上常年焚烧的沉香香气扑鼻,沉香有让人凝神静气的作用,但韩老爷此刻的心已有纠结之意。
想了许久,他才道:“嫣儿走了,她倒是落了个清静,但我们韩府怎么办?为夫倒是有另一个法子。”
韩夫人又失望又期待:“老爷您说。”
“将嫣儿送去尼姑庵吧。”
韩夫人一愣:“尼姑庵?”
“对,就送去那望青山的尼姑庵去。”
韩夫人差点站起来:“那望青山的尼姑庵早已荒废多年,山又高又陡,您为什么非要将她扔去那里?”
韩老爷说道:“就是因为那里荒废了多年,所以让嫣儿去!唯有如此,才能让别人觉得她诚心悔过,一心向佛,愿意做别人不愿做的苦差事。那山又高又险才好,省得她再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韩夫人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她怔了怔道:“是不是谁跟您出谋划策,说送嫣儿去尼姑庵?”
“这个你不必管,快去帮嫣儿收拾东西,明日就动身。我许她带一个丫鬟,也算是我仁慈了。”
韩夫人突然冷笑出声:“老爷这是想让嫣儿死在那么?堂堂韩府大小姐去了那,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到时候有人有歹心,去劫持你的女儿怎么办?你定不会管了。就算没有,那山高风冷,嫣儿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哪怕是住的地方好,可是……老爷知道嫣儿是最爱玩的,她如何能忍受那种孤清啊,老爷,您这是要逼死嫣儿啊……”
韩老爷对韩嫣并非没有半点父女感情,但较之韩家名声,他实在不能原谅她。
如果她愿一死证明“清白”,那便不会有今日苦恼。
但他也没法狠心对女儿下手,所以谢放无意中提的“向佛”,让他想到一个法子,便让女儿去尼姑庵,至少能挽救名声。
最好一辈子待在那,再也不要回来。
“如果她不去,我们韩家一辈子都休想抬起头来做人。说到底,还是要怪你这个做母亲的!岳儿痴傻,也是拜你所赐。嫣儿不检,也是你为母溺爱。”
韩夫人怔神,愕然得几乎气疯:“岳儿痴傻你竟怪我?如果不是老爷你当初做那种事,岳儿怎么会变成个傻子?当年他和赟儿同被誉为神童,老爷可还记……”
她急匆匆要将话说完,但是还差最后一字,就生生咽下了。
丈夫的双眼赤红,已然暴怒:“谁让你提他了?你怎敢提他?谁给的胆子你提他?!”
韩夫人被吼得浑身冰冷,想起那男童,也是全身一震,发起抖来,不敢再说。
韩老爷气急败坏道:“去收拾嫣儿的衣服,将她送走!你若不答应,我就将她掐死在房里,休要再丢我韩家的脸!”
韩夫人此时才回神,双目有泪夺眶而出,抱住他的腿泣道:“老爷您就饶了嫣儿吧,我陪她去别的地儿,您不要再分开我们母女。岳儿还未回来,您又要将女儿从我身边带走……看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义上,求您不要把嫣儿送走。”
但韩老爷已经下定决心,根本不想跟她多说半句废话,更何况方才韩夫人戳了他早就埋在地底的伤口,此时更不想看她的脸,免得又想起她说的那些话。
韩夫人见苦求无用,心也跟着寒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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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放将韩老爷的决定转达给韩嫣,请她上车时,韩嫣没有一点抗拒。
只是心底冰冷,因为这是她父亲的决定。
“我爹知不知道那个尼姑庵,早就没有人住了?”
她痴痴问道,谢放答道:“知道,位置是老爷挑的。”
韩嫣凄凉一笑:“那我爹又知不知道,那里是座险山,可能有山贼呀?”
谢放没有半句隐瞒——也完全不想隐瞒,更不想说得委婉:“知道,老爷曾说,正是因为又高又险,所以三小姐更能安心在那里静修,念佛诵经。”
韩嫣怔然半晌,突然凄冷地笑了笑,觉得周身冰凉,忽然又听他说道:“夫人也同意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韩嫣无神的双眼才猛地睁大,嘶声道:“不可能!我娘不会答应的,她不会答应的!她怎么可能送我去死,她知道我最害怕一个人了!我还有身孕,去了那里还能活吗?她怎么会让我去死?!”
旁边下人忙将近乎癫狂的她拦住,韩嫣还在等谢放回答,盼着从他嘴里得到她想知道的话。
谢放眼中没有半点怜惜,眼前的人,就算此刻是个娇弱女子,但是在不久前,她却是想要阿卯性命的人。阿卯的一身伤,也是拜她所赐,对韩嫣,他凉薄已久的心,更是寒冷得堪比寒冬腊月,能剜出冰刀来。
“夫人的确同意了。而且……”谢放抬眼盯看着她满眸的恳求,像在求他不要说出来,哪怕是半句欺骗的话也好。谢放继续说道,“这些细软,都是夫人亲手为三姑娘您收拾的。”
本来还在挣扎的韩嫣,突然就被这句话钉在了地上。
还未眨眼,眼泪就从面颊滚落,瞬间心死,几乎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你们……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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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韩嫣上车,谢放依照韩老爷的吩咐,怕她回头,便一直送到城外,这才回去。
回来时途经胭脂铺子,脚步不由慢下。已经走过铺子十几步,他又折了回去,进了那满屋飘香的铺子。
掌柜见是个年轻人,便笑道:“少爷要买些什么?”
谢放点了点头:“哪种白玉膏能让手润一些,不会那样粗糙?”
他始终记得阿卯用手滑过他掌心的触感,也记得阿卯懊恼的模样。她在意她的手,所以他想,给她买盒白玉膏之类的,让阿卯开心些。
头一回为一个姑娘细心着想,谢放觉得自己变了。
但并不反感,也不慌张,相反,那空荡荡了十几年的心,正被那姑娘一点一点的填满。
不会那样冷,那样空落落了。
掌柜一时拿不准他是要送给母亲还是姑娘,毕竟姑娘的手又怎么会粗糙,笑问:“少爷是要送给谁?是长辈还是心仪的姑娘?”
谢放微微抬眼,看着满屋的琳琅脂粉,想起阿卯的脸,说道:“意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赟”,读音y春。涵义美好,多用于人名,延指大,形取通文解武。
…
下章解锁新人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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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白玉膏就在袖中; 并不大,但里面的药膏有点重。谢放本是放在袖子里,但压得袖子垂落; 他便转而将这小小的瓷器盒子放入怀中。
他手上还拿着一罐蜜饯; 昨日去探望阿卯时桃花也在,说宋大夫开的药又苦又难喝; 蜜饯都要吃完了。
他刚从大门进去,就见琴姨娘正好要出门; 两人迎面碰见; 谢放偏身问安; 琴姨娘轻轻笑道:“管家这是刚回来?又是替老爷办事去了吧?”
谢放说道:“今天是送三姑娘去望青山的日子。”
琴姨娘想起来了,她这几日忙里忙外,都忘了这件事。她微微笑着:“送去和青灯相伴; 也好。”
笑颜得意又略带讥讽,谢放明白她的心思。将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夫人踢出局外,独揽韩府大权,自己的儿子又是未来韩府继承人; 她完全有高兴的资本。
琴姨娘还是敬他的,但下人众多,她不方便多言; 便领着下人出门去了。
她今日的穿着,较之往日,颜色更亮了一些。
谢放看着那明亮的色泽,只觉像琴姨娘此刻的心思一般; 明晃晃……
这边刚见过琴姨娘,再走几步,又碰见了柳莺。
无论何时,柳莺都以璀璨夺目的姿态出现,那张脸,能令花月失色。饶是脸上还带着点点淤青,也没有半分丑态,倒是更显得楚楚可怜,惹男子喜爱吧。
谢放同她问了安,柳莺就问道:“阿卯那傻丫头好些了没?”
听见傻字,谢放略觉奇怪,毕竟认识阿卯的人都说她聪慧,柳莺倒是用词奇怪。他说道:“好些了。”
柳莺吃吃笑道:“怎么,不掩饰了?这像是在问你的妻子如何了,不是么?”
谢放闻言眼神也没躲避,说道:“四姨娘可是要出门?”
“我被老爷禁足了,哪里能出去。我只是从东边走到西边,从南边走到北边,都是在这牢笼里打转。”
柳莺还没说完话,就见儿子拿着风筝跑了出来,她将剩下的话都收住,以最温柔的笑颜快步走过去,轻唤她孩子的名字。
总是露着笑颜的她,都比不过这一刻身为母亲时,笑得那样明媚。
韩府很大,但要让谢放驻足问好的人不多,见了琴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