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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今日盛王心情甚好,阿芊便也不似往常在他面前时那样拘谨,闻言不禁掩口一笑,然后走到紫芝面前盈盈拜了一拜,开玩笑道:“恭喜裴娘子嫁了个温柔体贴的好郎君,古有画眉张敞,今有多情盛王……”
“阿芊,你又在胡说什么?”不待她说完,紫芝就已跳起来去拧她的嘴,满面娇羞地嗔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知规矩了,哼,看我怎么收拾你!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阿芊灵巧地闪身躲开,一边跑一边笑嘻嘻地告饶:“裴娘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李琦笑着走过来打圆场,又把紫芝拉到妆台前坐下,调侃道,“我说裴娘子,你这也太凶悍了吧?本王可得为阿芊姑娘抱不平啊,人家又没说错,瞧你把人家欺负的,还追着人家打。”
紫芝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也不说话,只是乖巧地坐在妆台前,微微扬起脸等着他为自己画眉。李琦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片刻,这才拿着眉笔小心翼翼地准备帮她描画。然而笔尖才一触到她的肌肤,紫芝就捂着眉毛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向后躲去,挥着手娇嗔道:“哎呀,好痒!”
“你躲什么?”李琦笑着瞪了她一眼,手一颤,那黛墨竟直接涂在了她的脸上。
阿芊抿嘴儿笑着,在一旁提醒道:“殿下,画眉的时候手要稍微用一点力气才好,像您那样画得太轻了,裴娘子肯定会觉得痒的。”
“哦,这样啊。”李琦很谦虚地点了点头,却见紫芝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那一点黑渍显得格外分明,而她尚不自知,那副懵懂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他一笑,于是又指了指妆台上的铜镜对她说:“你先照照镜子吧。”
“哎呀——”紫芝对镜一照,不禁惊呼出声,情急之下忙用手去擦那墨痕,不料却是越涂越黑。
李琦从阿芊那里取了块干净的锦帕,蘸了些清水想要帮她擦拭。而紫芝却是满面羞红,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也不知是在害羞什么。他暗觉好笑,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脸,温言款款地“警告”她:“你再敢乱动,我可就要往你脸上抹黑墨了。”
紫芝笑了一下便不再躲避,低垂着眼睑,任由他的手指隔着锦帕在自己面庞上游移,动作很轻,锦帕上清凉湿润的触感让她觉得格外舒服。拭净墨迹之后,他依然一笔一笔地细细帮她画眉,神情之专注,竟似是画院里的学生在完成一幅先生布置下来的画作一般。待他画好之后,紫芝忙兴冲冲地转过头去照镜子,只见他画出的眉形弯如新月,精致秀美,竟是如今极受宫廷女子欢迎的“斜月眉”。
阿芊亦从镜中打量着紫芝的妆容,笑盈盈地赞道:“殿下第一次画就能画得这样好,当真是难得,裴娘子以后可有福了呢。”
“哪里好了?”紫芝却嗔怪地嘟起了小嘴儿,对着镜子指了指自己那一高一低、看起来完全不对称的眉毛,幽怨地叹了口气,“斜月眉倒是不假,只是……殿下,你这画得也太‘斜’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西域,胡人女子皆以画此眉形为风尚,在于阗、龟兹、高昌等国都很流行。再说了,人家阿芊都说好看呢,偏偏就你最挑剔。”李琦倒是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诌着,一边又用眉笔蘸了些黛墨,对阿芊笑着招了招手,“来,阿芊,我也帮你画一画吧。”
他那一笑太过光芒璀璨,阿芊竟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脸,怔了一会儿,这才慌忙摆了摆手,低着头腼腆道:“不了不了,奴婢微贱之身,岂敢劳烦殿下……”
紫芝从妆盒中拿起一枚花钿,笑着接口道:“殿下深谙西域风情,咱们中原的姑娘可不习惯,谁还愿意让你拿她的眉毛来练手呢?”
阿芊一时有些惊惶,忙怯生生地解释:“殿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李琦对她一笑:“我知道。”
三人正随意说着话,只见侍女白芷推门走了进来,通禀道:“殿下,几位娘子过来向您和孺人问安,正在前厅候着。”
紫芝在盛王的诸位侧妃妾媵中品阶最高,又最是得宠,故而时常有人到朗风轩来拜见。这些深宅大院中的寂寞女子,明明是不怀好意,却还要摆出一副明媚的笑脸来,紫芝见了就觉得厌烦,心知这些人来向自己问安是假,借机见盛王一面才是真,于是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夫君,笑着央求道:“我不耐烦见她们,你去帮我把她们打发走吧。”
李琦倒也不推脱,站起来就往外走,笑道:“有众美人过来看我,我求之不得呢。”
紫芝含笑睨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对着镜子在额上又贴了个花钿,片刻后,却听前厅里传来一阵女子的笑语声,心中不禁暗暗有些懊恼。阿芊知她心意,便含笑劝道:“裴娘子若是不放心,不妨也出去看看吧。”
在阿芊的怂恿下,紫芝踌躇再三,终于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躲在屏风后向厅内偷偷看去,只见屋中莺莺燕燕坐了六七人,皆是浓妆丽服的娇艳女子,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阿芊也凑在她身边探着头看,一眼瞥见许倩亦在其中,不禁冷哼了一声道:“裴娘子,你真应该去见一见许娘子才是。瞧她那副德行,以前倨傲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一见您被册封为孺人,就马上巴巴地跑过来奉承,哼,真让人瞧不起!”
“好了,别说了。”紫芝低声止住她的话,“若是让殿下听见你背地里议论主子,少不得要责骂你的。”
“是。”阿芊心中一凛,旋即跪下,“是奴婢多嘴了。多谢裴娘子提点。”
紫芝微笑着伸手去扶她,和颜悦色道:“快起来,快起来。你看看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我又没说你什么,只不过是多提醒你一句罢了。”
阿芊低着头腼腆一笑:“奴婢知道,裴娘子是为了我好。”
二人说话声音虽轻,但只隔着一道屏风,厅内的人早已有所察觉。李琦示意众姬妾先行退下,自己则悄悄绕到屏风后,猛地一拍紫芝的肩,笑道:“好啊,你把我骗出来了,自己却躲在这里偷看?”
紫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红着脸强辩道:“我……我哪有偷看?”
“嗯,你很‘光明正大’。”李琦笑着点了点头,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我懂了,原来娘子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呢。”
“什么呀?”紫芝娇羞地一笑,撇下他就自己向内室走去,然而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停下来回头问他,“刚才……你都跟她们聊什么了?”
李琦也不隐瞒,道:“她们说今天是上元节,大家特地凑了份子,傍晚时摆下几桌酒宴邀请我去,我推脱不过,就答应了。”
“哦。”紫芝点头,语气中颇有些闷闷不乐。
李琦一笑,继续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儿小,所以已经跟她们说了,到时候也带上你一起去,如何?”
“啊?”紫芝讶然抬头,目光中竟隐隐带着几分委屈,沉默半晌,终是更加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哦。”
见这小丫头满脸的不情不愿,李琦不禁一笑:“这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去换件衣裳,跟我出门。”
紫芝奇道:“去哪儿?”
李琦伸手一指北面宫城的方向,笑道:“你不是说要随我进宫么?不去的话我可自己走了。”
紫芝立时眉开眼笑,转身就跑去换衣裳,雀跃道:“等我一下,马上出发!”
☆、第107章 翠微
自从去年春天跟随太华公主去月轮峰修道,紫芝还是第一次重新回到翠微殿,走进这间她曾经住了一年有余的小屋。宫女云姝用钥匙打开门锁,先走进去简单打扫了一下屋内的灰尘,这才转身对紫芝恭敬地福了一礼,微笑道:“裴娘子,请进来吧。”
在翠微殿的众宫女中,云姝为人最是温柔敦厚,紫芝初到公主身边服侍时就颇受她关照,二人虽算不上是最要好的姐妹,彼此却也十分亲近。见她如此拘礼,紫芝忙走上前去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在,云姐姐还跟我这样客气,可就显得生分了。”
“如今你身份不同了——陛下亲自册封的正五品孺人,又是盛王殿下最宠爱的一位娘子,谁又敢在你面前失了礼数呢?”云姝半开玩笑地说着,又指了指屋中一切都还保留原样的陈设,“自从咱们跟着公主去了白鹤观,你这屋子就一直空着,所有东西都没有人动过。如今公主也回来了,估计再过几日就会有新调来的宫人搬到这屋子里来住,我正想着替你和念奴把东西收拾收拾,若是有还能用得上的,就叫人也顺便给她送到教坊去。”
紫芝欣然颔首:“这样甚好,云姐姐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云姝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忙碌起来。紫芝默默走到床边坐下,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曾经用过的衾枕,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咸宜公主出嫁的那天,自己因打碎了太华公主的贺礼而被武惠妃杖责,带着一身的刑伤跪在大雨中,之后就在这张小床上病恹恹地躺了一个多月,几乎无人照管——此中辛酸,如今想来竟已恍如隔世。在盛王身边的这些日子,尽管大部分时间她也是在养伤,然而那种被人捧在手心温柔呵护的感觉,是她一生都不曾真正享受过的。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温馨、幸福、无拘无束,唯有与他在一起时,她才觉得自己被宠溺得像个孩子。
“紫芝妹妹,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云姝在一旁帮她收拾东西,一脸艳羡地慨叹,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绪,“像咱们这些做宫女的,一入宫门就注定要孤独终老,能被哪位宗室纳为姬妾就已是一步登天了,更何况还是亲王的正五品孺人?盛王殿下是何等人物,既尊贵又有才学,就算没有皇子亲王的身份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美男子。你们成亲那天我也跟着公主去了,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