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时我才十一岁,记的也不是很清楚……”紫芝低头抿了抿唇,似是在仔细回想,“当时只记得家中乱糟糟的,无论上下都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样子,有一位姨娘还趁乱逃了出去,想必是害怕爹爹获罪,她也跟着下狱受刑吧……后来入宫后听姐姐说,才知道爹爹是被幽州节度使赵含章牵连,以贪赃、结党营私等罪名判了流放之刑,家产充公,未嫁女没入掖庭为奴。”
“幽州节度使赵含章?”李琦喃喃自语,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哦,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开元二十年的时候吧,朝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信安王李祎受命讨伐契丹,户部侍郎裴耀卿和幽州节度使赵含章分别为副帅,得胜后俘获敌方的美人、财帛无数。赵含章一时贪心不足,坐赃巨万,父皇一怒之下将其杖于朝堂,流配瀼州,虽说没直接赐死,但因施刑太重,没多久赵含章就死在流放途中了。那时候我也还小,只记得父皇为此事盛怒不已,次年又派人彻查了一大批官员,流放贬谪者无数,其中应该也包括你的父亲。”
这些事紫芝倒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想到父母兄长这几年在边地流放的艰辛,鼻翼一酸,双眸不禁微微沁出泪来。她慌忙别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失态,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涩声道:“那赵含章与我爹爹是表兄弟,又都喜欢品鉴古书字画、清雅珍玩,彼此志同道合,所以平日里私交甚好,闲暇时常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赵叔叔偶尔会送些贵重的礼物过来,爹爹推辞不过也就收了,但绝对称不上是贪赃结党的。”
一阵冷风夹着雨丝吹来,紫芝身子一颤,不禁掩口打了个喷嚏。见她衣衫单薄,李琦撑开纸伞向亭外走去,道:“冷了吧?走,我先送你回去。”
紫芝跟在他身后,行走时,梨花色的裙裾轻拂过地面上的雕花青砖。小亭外,天空中墨云翻滚,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细密的雨丝宛如一张巨网,笼住了一池飞泉碧水。伞不大,两人站在一起时几乎是肩挨着肩,远处隐隐有湿润的花香袭来,幽寂清绝,宛如梦幻。
紫芝哪里敢让他替自己撑伞,于是主动从他手中把伞接了过来,无奈二人的身高实在相差太多,还没走多远,伞就已经几次碰到了他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她竭力把伞举得高一点,红着脸不住地道歉。
“还是我来吧。”李琦笑着握住伞柄,又抬手在她头顶处和自己比了比,故意逗她,“行了,别跟我争了,谁让你长得那么矮呢?”
紫芝嘟着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坚持,渐渐地,目光却落在了他撑伞的那只手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握在青碧色的竹制伞柄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优美与熨帖。良久,似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李琦低头微微笑了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青色底子的油纸伞上,疏落落地绘了一整幅写意山水,雨珠从伞沿处簌簌滴落,水声叮咚,如怨如慕。伞下的人绮年玉貌,并肩走过落花满地的石径,绕过蛙声隐隐的池塘。紫芝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少年,他眉宇间的线条英挺明朗犹如刀刻,而与她四目相对时,那沉静深邃的眼眸中却隐隐流露出一抹温柔。
浓云四合,烟雨迷蒙,冰凉的雨丝随风飘落在脸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动了彼此心中那根最隐秘的弦。她微笑,忽然间就想起那句诗来——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
这场雨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空翠湖畔,快要被淋成落汤鸡的太华公主李灵曦提着裙裾一路小跑,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着,想要寻一个能避雨的地方,不料脚下一滑,却险些一头栽倒在泥坑里。她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望着前方同样全身湿透、却依旧步履潇洒的萧逸峰,跺着脚嗔道:“喂,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萧逸峰回身冲她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走过来轻轻将她拦腰抱起,疾步向湖边的一座阁子飞奔而去。
“哎呀,你……”被他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灵曦不禁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低呼一声。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似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浮升而起,难以言喻,却令人无端觉得欣喜。
萧逸峰健步如飞,低头对她笑道:“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淋着雨吧?灵曦姑娘,得罪了。”
毕竟是习武之人,就算在奔跑中也丝毫不会显得气息紊乱。灵曦闭着眼睛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只觉得自己的双颊一片火烫,好在那雨水凉丝丝的,脸颊上的红晕便也渐渐退去。雨水顺着发梢一滴滴地流下来,周围湿漉漉的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仲春时节野外幽寂的草木芬芳。
隔着两层薄薄春衫,她依然能清晰地感触到他肌肤的暖意。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谁曾给过她这样温暖而安稳的怀抱,包括她至高无上的皇帝父亲,美艳而冷漠的母亲和姐姐,以及那两个颇为疼爱她的同母哥哥。萧逸峰,逸峰……她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唇角不禁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那阁子并不远,当他走进屋中轻轻把她放下来时,灵曦竟忽然有些孩子气地想:多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永远都不要走到尽头……
☆、第75章 太华
萧逸峰轻轻放下怀中的少女,雨水顺着发梢衣角淋淋漓漓地滴了满地,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都不禁噗嗤一笑。
“哎,你跑得还真挺快的。”灵曦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双颊微微泛红,眉眼间却尽是一派神采飞扬。她自幼长于深宫,过的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皇家生活,被宫闱中的繁文缛节拘束惯了,哪里有过被一个少年抱着在雨中狂奔的奇妙经历?所以,尽管此时的她全身都已湿透,可这位美丽娇贵的太华公主非但没有感到狼狈,反而还觉得这样的事情十分新鲜有趣。
这间阁子坐落于空翠湖畔,亦属风泉山庄所有,专供盛王李琦与客人们踏青、游湖时休息所用。房屋虽不大,卧榻、几案、胡凳、熏炉、灯烛、杯盏、火石等家具器物却是一应俱全,内室的木箱中还备有几件干净的衣袍,不过皆是男子的款式。灵曦与萧逸峰分别进去换了衣裳,又在熏炉中生起火,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放在上面烘烤着。
窗外风雨如骤,而这一对少年少女在小屋中围炉而坐,一边烤火一边聊天,真是说不出的温馨惬意。灵曦拿了个软垫舒服地靠在身后,明眸晶亮,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出游计划:“逸峰,你不是还想去曲江看看么?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吧。小时候我去过曲江一次,那边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呢,我们可以在曲江池上泛舟、垂钓,在水边的空地上饮宴、蹴鞠,还可以看到好多好多英俊潇洒的士子、娇俏可爱的姑娘。有些孩子们还会带着家里养的小动物出来散心,猫儿、猞猁、猴子、鹦鹉,看着都觉得有趣……”
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连名带姓地唤他“萧逸峰”,而是很亲密地把姓氏省略掉了。每次听她用这样清脆甜美的嗓音这样唤自己,萧逸峰都会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坐在熏炉旁安静地烤着火,听罢,却只是侧头对她微微笑了笑,有些抱歉地说:“过几天,我可能得先回营州一趟,曲江只怕是去不成了。”
灵曦惊讶道:“你……这么快就要回家了?”
“嗯。”萧逸峰轻轻颔首,眉宇间微露忧色,“那个刺杀我的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不过此事仍然十分蹊跷,只怕她想要对付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家族。回去之后得尽快找我爹商量一下,想出个对策来。”
“哦,是这样啊……”灵曦有些黯然地点点头,以手托腮默默盯着熏炉中跃动的火焰,半晌,才又闷闷地开口,“营州离这里很远吧?那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少女的容颜明丽绝伦,火焰明灭不定的光芒中,竟给人一种美丽得近乎虚幻的错觉。萧逸峰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想见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真的?那一言为定!”灵曦顿时转忧为喜,歪着一颗美丽的小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伸出小指来要与他拉勾。
“好,一言为定。”萧逸峰颔首答应,用手勾了勾少女的纤纤玉指,那样细嫩温软的触感,让他的心不由微微一动。
窗外雨倾如注,大滴大滴的水珠连缀成线,从屋檐的瓦当一直坠落到地面的积水中,远远看去犹如一幅玲珑剔透的水晶帘。萧逸峰望向窗外,目光在浓云密布的天际徘徊,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颊上轻轻一碰,炽热而柔软,似乎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萧逸峰一怔,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身侧的少女——原来是她,在他神思恍惚的刹那微微仰起头,凑过去轻吻他的侧脸。
“我要你记住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灵曦轻声低喃,羞红的娇颜上蓦地绽放出异常瑰丽的光彩,“逸峰,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你一直记得我。”
这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吻,也是他的。萧逸峰身子一颤,那张极具男儿气概的、英俊爽朗的面庞居然也如女孩子般微微红了红,一时间整个人都仿佛被雷电击中,怔怔地不能动弹。
她唇间的清净气息从他颊上吹拂而过,芬芳幽远,宛如夏夜里盛开的栀子花。
“灵曦……”萧逸峰满心喜悦地握住她的手,再无半分犹豫,终于说出了心底隐藏许久的话,“灵曦,跟我一起走吧。”
“嗯?”灵曦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赧然低首,唇角的笑容温柔而恍惚,显然一时情难自禁,尚未从适才幸福的迷醉中清醒过来
“灵曦,跟我一起走吧。”萧逸峰再次重复,语气真诚而坚定,“在营州桃花坞,我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庄园,名叫‘云浦山庄’。那里风景很美,有一望无际的原野、奔流不息的江河、连绵起伏的群山,每到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