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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闪烁,武扬侯带着府中亲卫现身。
“阴城苏某在此,不知是哪位仙尊驾临?”武扬侯开口,声势比方卫长又不同。
琴声止,半晌,一个声音自半空响起。
“南华山,重华宫门下弟子,领教武道妙法。”
声音极其年轻,清晰冷冽,犹如秋风推云,海上生潮,席卷千山,余音悠远。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气势十足,却丝毫不觉刺耳。
他既自称弟子,身份应是不高,面对堂堂武道高人武扬侯的客气,竟连句“不敢”之类的谦辞也没有,如此不将武道放在眼里,实在是轻狂嚣张,方卫长等人听得沉了脸。
武扬侯却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笑着朝半空拱手:“不知何事惊动仙驾,门下无知,多有怠慢,失礼。”
一声轻哼,几道黑影自空中砸下,竟是四名武道门人,身上装束与侯府侍卫相似,此刻趴在地上,神情委顿,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缘故,他们已被废了筋脉,伤了根骨。
方卫长惊怒,待要上前说话,却被武扬侯制止。
武扬侯沉声问道:“不知我这门下如何得罪了仙驾?”
“敝派一位师弟奉命追踪食心魔,昆仑山下偶遇贵门高徒,令徒四人觊觎其法宝,趁其不备暗下杀手,”对方停了停,“原是我这位师弟技不如人,然而令徒以多欺少更兼偷袭,我看武技用于此道,不如废了更好,伤及高徒,特来请罪,兼为师弟向贵门寻个交代。”
此话一出,却是严重了。
柳梢听得幸灾乐祸,就知道武道的不是好人,不帮忙抓妖魔,竟然还对仙长下手,真是坏透了!
听到这番丝毫不留情面的话,方卫长等人都十分恼羞,暗中汇集灵力蓄势待发。
也难怪,武道弟子眼红仙门弟子的东西,偏又没抢到,还被逮住废了功夫,武道颜面尽失,照他们素日的行事,定然要杀人灭口维护面子。
武扬侯立即严厉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客气地朝半空作礼:“仙门武道本有盟约,此事全怪苏某治下不严,惭愧,仙驾若肯卖苏某一个薄面,就请现身相见吧。”
想不到他会认错,柳梢惊讶。
半晌,清淡的声音传来:“贪图小利,自相残杀,武尊创人修不过千年,武道竟已沦落至此。”
晴空月下,一道人影浮现。
足底踏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单手按身前一台浮空的古琴,背后月光映出深刻的轮廓,看不清他的面容与装束,只见到那长长拖开的、起伏翻飞的广袖素带。
一月,一琴,一剑,一人。
刹那间,冷漠夜空变得璀璨。
画面莫名地眩目,柳梢下意识闭了眼睛,依然能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势。
周围只余抽气声。
面对斥责,武扬侯等人竟谁也没有答话。
“仙门守护人间,尔等回报令人心寒,”语气比之前更寒几分,“如若再犯,休怪我无情!”
许久,耳中一片寂静。
柳梢再睁眼时,半空明月依旧,只是已不见了人影。
第6章 患难友情
仙者离去,现场沉寂了好一阵,武扬侯才慢慢地转回身。
方卫长看着地上四名受伤的弟子,冷声骂道:“废物!”
武功被废,意味着对候府不再有用处,四人本就心惊胆战,闻言挣扎着爬上前跪好,不敢作声。
武扬侯开口道:“我如何嘱咐你们来?”
他语气温和,四人却听得面色大变,瑟瑟发抖,其中一人颤声答道:“侯爷嘱咐过,不可招惹仙门……我等该死,侯爷恕罪!”
“混帐东西!”方卫长抬脚将那人踢飞,“你们有几个胆子,为了件法宝就敢违抗侯爷?”
那人本就虚弱,落地即毙命,另三人吓得连连叩首求饶。
方卫长看看武扬侯,得到默许后,便喝令侍卫将几个人连带尸体拖下去,他想了想又道:“虽说这几个混帐生事在先,但对方区区一仙门弟子也敢如此嚣张,未免太不将我们武道放眼里,侯爷何必容忍……”
武扬侯摇头:“你见过这等修为的仙门弟子?此人身份特殊,今后万不可对上。”
方卫长道:“修为高又如何,我们高手也不少,无须怕他们。”
武扬侯轻哼了声,并未与他多说。
若说武道能与通往颠峰的仙道抗衡,那是狂妄无知者才有的想法,人修固然能快速获得力量,却难有提升空间,能与地仙抗衡的顶级高手极少,因为人根本活不了那么久,就算天资高侥幸大成,马上也会老死了。仙门以延命为主,术法依赖根骨进展缓慢,可他们修得仙骨便能长生,之后有无限的时间继续修行,岂是人类能比?只看那些活了上千年的仙尊尊者,难道真是摆设不成?近年来两道偶有冲突,仙门多让步,不过是武道争斗局限于人间,与六界关系不大,加上仙门没落,需要联手共敌妖魔,以大局为重,所以不与凡人计较罢了,武道行事却越发肆无忌惮,这次撞到那个人手里……
那个人的问责,已经可以代表仙门的态度。
“今日真动手,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武扬侯沉吟,“但我也并非是怕了仙门,此事我自有计较,先按下吧。”
方卫长答应,自去领着侍卫们收拾现场,重新修补护山法阵。
孩子们看过了热闹,也三五成群地往回走,兴奋地议论着那个厉害的仙长。
柳梢独自落在最后面。
方才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头开始变得沉重,双腿软软的没有力气,每行一步都如同踩在虚空,眼前景物越来越模糊。
终于,柳梢再也走不动了,扶住一棵树喘气,她望着前面那秀颀的背影张了张嘴,没有叫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白凤她们远去。
他也丢下她了。
从来都不重要,没有人留意她,没有人发现她出事。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流,酸酸的疼,眼睛却很干涩。
柳梢倚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合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休息,想要恢复力气。
夜里山林阴凉,病体发冷,力气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整个人反而昏沉沉地要睡过去了。
“柳梢儿。”有人唤。
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不带丝毫试探,他该是以为她在任性。
柳梢没有抬头,她没有力气动。
须臾,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手指带着凉意,让她头脑清醒了点。
俊秀的脸近在面前,形状美丽的眼睛在黑夜中依旧看得分明,清亮魅惑如水精宝石,他半蹲着身查看她,额前一缕长发散垂下来,落在她的膝头,若有若无的触感如同拂在心头。
柳梢怔怔地望着他,迟钝的头脑尚未反应过来,眼眶却在瞬间莫名地湿润了,眼泪泉水般涌出。
“受伤了。”陆离恍然。
他找来了!柳梢既委屈又欣喜,眼泪流得更厉害,她费力地睁大眼睛瞪他,哽咽:“不是……才不是受伤,是病……病了呀!”
“没错,是病了,”陆离改口,摸摸她的前额,“嗯,好像有点严重呢。”
柳梢有点恼,扑到他怀里。
陆离哄她:“来,我带你回去。”
“不回去!”柳梢抓住他的前襟,仰脸恳求,语气难得柔软,“我不想回去,不回去好不好?”
睡在那个大房间里,她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白凤她们合伙排挤她,她的不受欢迎和面前人也有关系,可是她只有他了,她不要放开,让别人都讨厌她吧,她还有他。
面对她的任性,陆离顺从地点头:“好,不回去。”
柳梢趴在他怀里抽噎:“陆离,我有点冷。”
陆离将她抱起来,就地坐下。
柳梢将身体缩成一团,如同小猫般,这个怀抱并不宽阔,可是好像真的不太冷了,也没那么难受了呢。
几点月影投在他脸上,削尖的下巴很是好看。白天的训练不轻松,但他身上并无任何难闻的味道,很干净,不像其他男孩子总带着汗味。
难道他天天都洗过?柳梢见他衣襟半敞,忍不住悄悄地凑近去嗅。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
“你该睡了,柳梢儿。”
被他察觉,柳梢脸上一阵发烫,连忙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乖乖地闭上眼睛。
。
没有梦的夜也很美好,这是柳梢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周身浸在奇异的暖意里,不适感逐渐减轻……
“果然,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说话,那个声音低沉、魅惑,含着一丝笑,尽管已经隔了一年多,柳梢仍然认了出来,猛地惊醒。
身上没有出汗,十分清爽舒适,头脑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他!他来了!
心狂跳,柳梢几乎要开口叫出来,可是转瞬间,那些欣喜全部变成了怒气与委屈。
他早就丢下她了,在她求救时袖手旁观,在她受苦挨饿时也不曾来看她,如今又来找她做什么!
柳梢赌气将眼睛闭得更紧,可就在这时,身边的动静忽然消失了。
他又走了?
柳梢慌忙睁开眼,出乎意料,眼前除了一片幽幽的紫色光芒,再也看不见别的,那光芒如梦幻般,华丽,神秘,不知道将她的神思引向了何处……
柳梢渐渐失去意识,重新闭上了眼睛。
皎皎月光里,黑斗篷纹丝不动,如岩石般屹立在山顶。
“方才那个仙者,主人,你认出他了。”粗重的声音压得有点低。
“故人之后,”他叹了口气,“认出又如何,生命无尽,记得的东西越多,只会徒增感慨。”
“我很乐意听你感慨。”
“那好吧,已经万年了,我的确应该感慨两句,洛音凡已是近神之仙,本该晋升,可惜啊可惜……”
“没有了?”
“没了。”
“我以为你还会感慨点别的,比如他的妻子,你曾经名义上的皇后。”
“蓝叱,你不该这么残忍,提起我的伤心事。”
“我很期待你伤心的模样。”
……
。
晨风吹过,鸟鸣声幽,这时节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