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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朔风在旁听着,点头道:“好主意!我们只想如何毁去那铁弩,倒忘了这点儿,一旦城中大乱,我们趁机强攻,其城可下!”
冥执道:“不错!我方才已命人试过,木桶大的玄甲火雷比石块轻的多,最远可射出近两千步,小半个可达纳城都在射程之内。”
南宫竞接着道:“如能多造几架投石机,届时轮流投射火雷,自然威力倍增。”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眼见困扰大军的问题垂手得解,诸将都是一阵兴奋。万俟朔风抬头,却见夜天凌未置一词,只垂眸看着手中笺纸,似是在欣赏上面的字一般,神情淡淡,唇角竟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几疑自己看花了眼,顺着夜天凌的目光看往那笺纸上的字。
清雅的行书,飘逸如风,秀稳如兰,行云流水般沿着纤细的格子一路书下,笔锋柔静,风骨隽然。雪色的素笺,乌墨清亮,随着夜天凌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似有凝脂般的淡香依稀,便如白衣素颜的女子回眸那一转,秋水烟波,宁静悠然。
片刻过后,夜天凌轻拂了拂手中笺纸,抬头往冥执看去,“极妙的法子。”
冥执一直留意夜天凌的神色,此时松了口气,道:“殿下若觉得此法可行,请移步城郊一看,神机营的兄弟们正在试装火雷,想必也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微微颔首,却问道:“火雷一旦爆炸,毒烟四起,恐将误伤我军攻城的战士,可有想过此点?”
冥执随口便答:“王妃说一定要选北风之日攻城……呃……”话一出口,顿觉不对,不由得停下来看夜天凌,不料夜天凌清冷的唇角微微一扬,毫不见惊奇,只示意他说下去。冥执便继续道:“攻城的战士也可以湿巾掩盖口鼻,含服解药,以确保万无一失。”
南宫竟等近来都察觉凌王夫妇不知为了何事十分疏离,却非但摸不着半点儿头绪,在夜天凌面前更是连提也不敢提,因此连日行军议事都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免遭池鱼之殃。今日冥执一不小心说漏了,众人不约而同去看夜天凌的反应,没人说话,唯有夏步锋向来直来直去,脱口说道:“原来是王妃主意?我就说冥执你怎么又懂这些草叶了……”
话说一半,南宫竞扭头瞪他,夏步锋愣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南宫竞极无奈,却也只好道:“没错。”
夏步锋道:“没错为何不让我说?”
唐初在旁有些撑不住,轻咳一声,忍着笑道:“多思少言,殿下平日嘱咐你最多,偏你忘的最快。”
夏步锋挠头往夜天凌看去,仍是一脸迷茫,夜天凌起身对冥执道:“去看看吧,若此法可行,功过相抵,免问你今日迟到之罪,否则严惩不怠。”
语中平静,雷声大雨点小,冥执躬身应声,脸上忍不住牵起丝微笑,“功过相抵,他不会治你迟到之罪。”王妃还真是料事如神,对凌王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竟连说词都一样。
众人走了几步,夏步锋忽然悄声问南宫竞:“殿下和王妃闹别扭了?”
南宫竞啼笑皆非,说道:“我就想不通,当初艺儿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一窍不通的老粗?”
不料夏步锋居然正色道:“老粗有老粗的好处。”
这两句话说的声大,大家都听得清楚,纷纷笑起来,夜天凌负手走在前面,薄唇微挑,阳光下素来冷冽的眼底亦带了几分笑意。
城郊五里外的山坡上,神机营的战士们伐林取木、开山采石,人来人往中,正一番条不紊的忙碌。
夜天凌等人走至近前,见改造过的投石机几乎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几个战士正合力将一圈粗大的绞轮装在一侧,再配以厚牛皮与铁链一同扭转,看上去虽复杂了些,却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借助巨石配重,如此便节省不少力气。
众人正端详这改造过的投石机,却听远处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震动,对面山上炸开一团惊人的火光,巨大的山石崩裂塌落,直接坠入山谷又击起震耳欲聋的回声。待浓烟散去后,竟有半边山角被炸塌,看得人人一时都愣在当地,连冥执也没想到玄甲火雷一经改造竟有如此威力。
万俟朔风双眸一亮,泛起冷光:“可达纳指日可破了!”
夜天凌微微点头,再加上致命的毒烟,烈火一起,无孔不入,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几时。不知是否因了了一桩麻烦事,他看来心情不错,与诸将一路说笑回城。
行至城门,前面大路上两人双骑迎面驰来,却是卫长征带着一名侍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赶了远路回来。
卫长征见了夜天凌,下马行礼,夜天凌问道:“办妥了?”
卫长征道:“附近城中居然都没有,属下去了一趟青木川,总算买到了。”
夜天凌微带马缰,交待了一句:“给冥执吧。”便继续往前走去。
卫长征便马上取下两小包东西,交给冥执:“倒没想到正好你在。”
冥执问道:“什么东西?”
卫长征一笑:“看看便知。”接着便策马随夜天凌前面去了。
冥执落在后面,不由得满心疑问,大战在即,这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要卫长征亲自跑一趟青木川?他低头打开一看,呆了呆,便忍不住笑了。
万俟朔风在他近旁,扭头看见,十分奇怪:“麝香?”
冥执低声笑道:“麝香和白檀香,王妃配药用的,漠北这边不太好买,但却少不得。”
万俟朔风会意的挑了挑眉,前面卫长征回头笑看过来,冥执遥遥抱拳,无声的做了个口形:“辛苦了!”
卫长征耸耸肩,一回头见夜天凌已扬鞭催马,忙跟了上去。
入城之后,众人各去操练布置,准备攻城事宜。卫长征随夜天凌回到行营,未进辕门,忽然夜天凌勒马止步,扭头看向一旁。
卫长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有团白乎乎的东西窝在几块山石旁,蜷成一团,被冷风吹得正瑟瑟发抖。他下马近前看去,原来竟是只小兽。
那小兽听到有人过来,耳朵一竖,警觉抬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同白雪中两颗冰水晶石,妖娆中充满敌意的看着卫长征,喉间“呜呜”低声,将身子挣扎着往后蹭了蹭。
卫长征心下称奇,除了眼睛色泽相异,这小兽简直与雪战生的一模一样,似狐非狐,似貂非貂,说不上是什么动物。
他正想蹲下去仔细研究,有人从旁伸手,二话不说便将那小兽拎了起来。
那小兽“呜”的一声,在夜天凌手中挣扎,欲拿前爪挠人。夜天凌皱了皱眉,毫不费力便制住那两只不老实的爪子,小兽随即可怜兮兮的吊在半空,大大的尾巴收做一团,身子微微颤抖。卫长征此时才发现原来它后腿受了伤,雪白的皮毛上血迹斑斑,看来伤势还不轻。
夜天凌拎着小兽看了会儿,抬手丢到卫长征怀里:“给冥执。”
卫长征手忙脚乱的接过来,当场便被小兽挠了一爪子,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伸手将意图挣脱的小东西按住,匆匆寻冥执去了。
三日后,北风大作,天朝大军万事俱备,挥军攻城。
夜天凌自用万俟朔风后,已极少亲自领兵上阵,只放手让他大展身手。万俟朔风天纵奇才,兼之对漠北与突厥了如指掌,攻城掠地无往不利。唐初、南宫竞等人先时对他尚存疑心,几战之后,不由已成莫逆之交,称兄道弟,极为相熟。夜天凌亦常与他把酒长谈,谈文论武薄古非今,彼此心中都有相见恨晚之叹。
万俟朔风嘴上虽不说,心中对夜天凌却佩服至极,单看他竟连可达纳城这般大战都放手与己,他纵然恃才傲物,却也自问无此气度胆略。
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城外剑戟林立,兵马如山,夜天凌却连铠甲都不着,长袍清淡,闲坐行营,战火滔天任其肆虐,无动于衷。
闭目养了会儿神,近处极轻的一声响动,他睁眼看去,雪战蹲在窗格处微侧着头,金瞳熠熠,正瞅着他。
他与那小兽对视了片刻,起身闲步往外走去。走至廊前,忽尔一愣,清风微凉,琼光淡淡,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仰头看着树上,一脸的无奈。
月色的轻裘,衣袂微飘,澄澈的光线穿透漠北细芽初绽的枝叶半洒上她的侧颜,一支羊脂白玉簪散挽秀发,因着了阳光的色泽通透而明净,发如云,人如玉。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她柔和而优美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自发簪间悄然滑下,静静垂于她耳侧,偶尔春风轻过,漾起几丝微澜。
她半侧着头,黛眉轻蹙,柔软的红唇微微抿着,却带了一丝俏皮的模样。这一颦一笑看过千百次也不厌,淡静而幽远的温柔,早已在心底缠绵繁复,如一痕旧梦覆了朱红轻纱,隔着万千的轮回细看时,那情景静陈如新,一时明月,几番花黄。
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俊眸含笑。
“雪影,伤还没好就乱跑,居然还敢爬树,快下来。”
不高不矮的树枝上,雪白的小兽蹲在那儿,侧眼看树下有些宠溺却又无奈的卿尘,蓝瞳晶亮,倒映着淡雅的身影。
突然间雪影离开卿尘的目光扭头看向旁边,一道白影轻俏闪过,它已从树上跳了下去。
卿尘回身,正见夜天凌负手站在廊前,静静看着她。淡金色的阳光自万里无云的长空投下,落满他衣袍,颀长的身形如临风玉树,带着三分峻冷风色,然那深邃的眸底却浸着无垠的柔和。
卿尘愣住,怎也不料这时候夜天凌竟在行营,凝眸望他,却见夜天凌暖暖一笑,山清水澈,云淡风轻。
几度红尘,几度回眸,每一次寻找他的身影,他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无声无言,但是他在,漫漫此生,携了她的手,终此生生世世,不离亦不弃。
卿尘轻轻扬起唇角,却不说话,夜天凌笑容愈深,淡淡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卿尘修眉轻挑,笑谑道:“似曾相识。”
夜天凌眼底深色微微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