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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邪看见朱鹤喝了,实则朱鹤没喝,当日要孟婆汤的人太多,战争年代,就连去投胎都得大排长龙,朱鹤含着一口孟婆汤走到了轮回井前吐掉。
他既见到了地府,得知了生死奥秘,又怎舍得轻易忘记?
他还要写他迟迟未能动笔的第四本书,要比生死簿,阴阳册还要神奇的书,可直接断人生死,替人改命,他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便死。
所谓漫长的一生,于地府而言不过是来了又走的不留客,魂魄无生死,皮囊才有生死,他看透了这一层,又怎么会让自己再过一次无聊枯燥的人生。
轮回井,不过是让他又一次回到了人间,给了他第二条命。
而前世朱鹤所见所闻,才成就了他这一生,伟大且壮观的梦。
“所以,人鬼书,便是你的第四本书。”单邪挑眉,摇了摇头有些惋惜:“我曾觉朱鹤是个奇才,愿与他一路畅谈,但见你第四本书却并不如前三本来得高明,看来再聪慧的人,一旦陷入迷途,便成了一叶障目的庸才。”
“你说我一叶障目?你可知我今生创出了多少奇迹,我可造生魂,留死魂,我想让你的阴阳册上出现谁便能出现谁。我设阵法,改生死,创冥火,我早已不是那个只知纸上谈兵,空有抱负的文弱书生。”朱鹤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脸:“我甚至,可以成为你。”
第121章 双生仙:九
朱鹤疯魔了。
姜青诉当白无常才几十年的时间; 人间地府两边跑,远没有已经活了八百多年的朱鹤见多识广,可就连她都觉得朱鹤狭隘; 正如单邪所说; 朱鹤已经陷入了迷途之中,一叶障目; 他的
双眼在换成别人的眼时,就已经被蒙蔽了。
“是吗?”单邪的扇子对着朱鹤的脸轻轻挥了过去,冥火从扇中飞出,直接朝朱鹤的脸过去,朱鹤的衣袍之中飞出红火; 却无济于事,冥火将红火吞噬,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只刹那间; 朱鹤发出了惨叫,双手捂着脸,他那一张不知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假面皮,被烧得干净。
朱鹤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看血肉从眼前剥落; 他一时受不了如此打击,疯了一般跌倒在地; 扑到了脚下京都城外的湖面上; 吹开云层看着湖面里的自己。
他真实的样貌已经毁了,那张□□后头是早已枯萎的面容; 八百多岁的男人即便一只脚已经踏离了人间,也躲不过衰败的容颜。
朱鹤盯着湖面中的自己,那张脸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剑眉凤目,薄唇清冷,他立刻松了口气,方才的痛苦此刻顿时烟消云散,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小心翼翼地抬手擦去。
沈长释皱眉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青诉道:“单大人说过,这咫尺天地的结界里,能在现有的环境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朱鹤恐怕是在湖面里,看见了单大人的脸。”
单邪看着这样的朱鹤有些可惜,他身上的执念太重,恐怕难以放下,而今萦绕在他身上的罪孽如此之深,原来令人钦佩的惊世奇才,几百年后却要魂无所依,打入地狱。
单邪道:“即便你当真有我的脸,也成不了我。地府,人间,死与生,一切自有其定数,妄图更改定数必受其反噬,你做了一次孽,孽便背负在身上,恶意一旦生成就再难消灭,你永远无法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即便造出再多颠倒生死阴阳之物,又能如何?”
朱鹤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皱眉摇头道:“我真的不解,不解的是你为何要装作不在乎?难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吗?”
姜青诉皱眉:“疯了。”
沈长释啧了啧摇头:“我原以为自己不够聪明,还怨过,现在看来,足够聪明也不好,容易把自己逼疯。”
“你手中握有生死大权,却甘心做一个小小阴司,你与我说过你的冥火可吞世间万物,可你用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你有镇魂鞭可镇天下鬼魂,却只用来打恶鬼恶灵大材小用,分明你一弹指便可毁天灭地,为何要躲在阴曹无聊地重复度日?”朱鹤摇了摇头:“我不解,我当真不解!你分明可成为这世间万物的主宰,又怎么成了缩头乌龟,收敛才干,隐藏于生死之外?”
单邪听他这些话面色不改,一双淡漠的眼无喜无悲地看向朱鹤,朱鹤越执着,越疯狂,就越显得可怜。
“看在那三本书的份上,我可以解你疑惑。”单邪道:“于我而言,毁灭易,守恒难,天地经历不知多少岁月才沉淀如此,从那岁月的起始我就在,世间已然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我何必出现?何必打破?”
“不破不立,可我要破的,就是你立下的规矩!”朱鹤起身,朝单邪这边踉跄几步:“你说人有生死,魂魄轮回,可凭什么世间要有轮回之道,凭什么人不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你说生死簿记载一生,按部就班才是真理,一旦更改就要遭受十方殿的惩戒,可谁想按照生死簿活此一生?如此安排,可有经过他人的同意?!”
他仰天哈哈笑了几声:“若世人皆知有地府,世人皆知有轮回,世人皆知自己命运早已写在一本薄书之上,可还愿意顺你这天意?顺你这规矩?”
姜青诉怔了怔,她心中猛地一跳,居然有些被朱鹤说动。
实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不信生死轮回,却在赵尹面前发下重誓,说若对方生生世世为帝,自己必将生生世世为臣。她以为自己爱之深,可到了地府看见生死簿才发现,一切都是纸上记载,她不过是顺其而行罢了。
她害怕来生来世还要再受生死簿控制,也怕自己许下的那个誓言成真,故而烧了生死簿不入轮回,也是为了改命,不听命。
而今想来,人世间的人大多如她如朱鹤,往往身不由己,有的快乐一瞬即逝,有的痛苦却伴随一生,一本生死簿从生记到死,到底谁是这生死之间的主宰?
若她有朱鹤前世的才能,能够看透天地奥义,或许也会如此疯狂,妄图改变现状。
“我给的,不过是那些人一个机会!”朱鹤慢慢伸出纤瘦的手指:“就拿近年来说,那些不想死的人却被生死簿束缚,我帮他们改了命,让他们留在人间,留在所爱之人身边,有错吗?错的是生死簿,是你所谓的命中注定,不是我,亦不是普通百姓。”
单邪没说话,他等着朱鹤将心中所想与不满全都吐出。
站在他身后的沈长释却听迷糊了,愣愣地看向姜青诉,张了张嘴道:“白大人,我是不是……被他施了什么法?居然觉得他说得挺对。”
姜青诉深吸一口气摇头,别说沈长释觉得朱鹤说的对,就是她也如此觉得。
人生在世本就短暂,若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却是几生难求的幸福,如果不愿死的人可以不死,不愿分的人可以不分,或许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不过朱鹤说的虽然迷人,可姜青诉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时间不可能尽是好没有坏,等量的善意与爱活着,那便有等量的恶意与恨存在。
朱鹤道:“你有能力做的,你不去做,那我便来帮你做,既然魂魄始终存在不会变,那轮回有何意义?不如去了轮回,让世人都知自己活了多久,经历多少。我想要的,是个不死的世界,我试过许许多多能让人躲避生死簿死亡的方式,却没有一样不被你破解。但这不是我的终点,我没死,你收不了我,而且我会一直活下去,想尽办法活下去,终有一天我可以代替你,最终成为你。”
“若人不死,生有何意?”单邪问他。
“世间乐趣,你从未尝过,又怎知生无意义?”朱鹤反驳。
姜青诉猛地朝单邪看去,朱鹤这句话当真对单邪来说是柄锋利的剑,直刺他的心口。
他没活过,看不出山水美景,尝不出人间百味,他的确不知生的意义。
“人活百岁是喜,可人活千岁是悲。”单邪轻轻晃着扇子,在这无风之处涌上了一股凉意,凉意沁人心脾,姜青诉与沈长释都觉得自己不安的情绪得到些许安抚。
“短暂一生才可贵,许有遗憾,却也圆满,无尽岁月并非是保留挚爱,而是磨去对爱、痛、恨等一切情绪,几百上千年后,只剩孤寂,灵魂的终点在何处?人生的意义又在何处呢?”单邪说完这话,目光直视着朱鹤:“你前世尚有知己好友十数人,虽在战事中颠沛流离,却从未断了联系,今生你本生在富裕人家,可享一生无忧清福,你却主动放弃,钻入了改变生死的执念之中。”
“你少说也活了八百年了,可快乐?可幸福?可能找回躲在茅屋中迎着短蜡书信报平安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收到友人回信的怅然和欣喜?”单邪此话,将朱鹤钉在原地。
“无生无死,便是永无止境,你熬得过八百年,是否能熬过八千年?即便你熬得过八千年,世间人人可熬得过这些岁月?”单邪道:“生死之事,前世你没看透,今生亦看不懂。”
“我头一次听无常大人说这么多话。”沈长释愣了愣,居然听迷糊了。
这些生生死死他都不懂,也听不明白,姜青诉虽也不懂,但终究听明白了。
“朱鹤,若不存在死,生就没了意义,你走错路了。”姜青诉道。
朱鹤晃了晃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没站稳,倒地时溅起了湖中的水,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朝湖面看去,波澜的湖面逐渐平静,而平静过后的湖面上,男人的脸已是垂垂老矣,皱纹遍布,与他的双手一般,还长了黑斑,他满头乌发瞬间苍白,一身煞意如漏了底的盆,散个精光。
他听闻了单邪说的一切,他羡慕对方的能力,却又为对方惋惜,本是创世之能,偏偏安于现状,他经历过战乱,也度过了盛世,可终究解不开心中谜团。
他见过太多因为生死而支离破碎的家国,故而想要打破生死轮回,他按照单邪所说的能力照搬创造了目前自己拥有的一切,却没想到到头来,禁锢在生死之中的,自始至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