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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他的养土法已经得了褒奖,今年经过多半年的试行,发现他写在养土法后头的那些古怪的饲养家禽家畜的法子竟也十分有用。好事赶早不赶晚,县里决定叫农务司协助坊务的,赶紧把这些法子在县城里推行起来。
因这里头涉及到一些酵汁的制作,坊务的可不懂,就非得农务司的出面不可了。
这东西当日几乎就是方伯丰一人所著,农务司里的人也不晓得具体该怎么操作。只好先由方伯丰给农务司上下细说一回,再叫他们同坊务的一块儿散入四城里“布道”去。
他那掐草尖儿兑糖水闷酵汁子的法子,下属们听了都忍不住乐:“您这是不是做酒的时候做呲了,才得了这么个东西?然后您估摸着又心疼了不舍得扔,往自家堆肥上一泼,哎,还真有效果!”
方伯丰都没好意思说,这东西我可想不出来。也只好由着他们打趣。
第二日知县大人身边的两个幕僚来了,把之前试行的效果和涉及数目都大概说了一边,这下真把人给镇住了。昨天他们只当玩笑听的,现在听说什么能养鸡养猪还不易得病,尤其鸡圈猪圈还没臭味儿,还用不着十天半个月的抡膀子除粪,一个个都正经起来,一边听一边开始往纸上记。
官田试行那边是最死性的地方,他们要说是如此,那绝对是试了又试的真事儿。这事儿要是真的,不说教给县里百姓如何如何,只说自家后院里要是能安生养几只鸡、养两头猪,这一年又多多少出息?从前难,是难在那个味儿实在不成,县里地方又窄,邻里容易因此起龃龉。
这法子果然可行,教人家之前,少不得自己家里先用起来。
等这里说得差不多了,方伯丰又去找了知县大人,他的意思是,这个事儿不止是县里的得教,村里的也不能落下。
他道:“鸡舍猪圈都先挖起三五尺的土,之后用一半锯末配上土回填,铺上轧短的稻草,再喷上酵汁水。之后鸡屎猪粪落在地上多会被化进里头,这锯末填土的肥力也会越来越强。隔个一年半载,可以取一部分出来做肥料,剩余的重新拌料回填。这样的畜肥都不用再堆化过,且肥力和肥效都比寻常的畜肥更好。
“这宗好处最后还得归到田地里,县里养了是多一分出息,村里说起来,这好处就大了。用上这个法子,我们试行之后估算过,一亩地耕种所得的秕谷稻草等物,足够养十五到二十只鸡,只用此法,九成左右的鸡食不需外求。且这些鸡在鸡舍里所产的肥料,又能用在地上,实在是两全其美……”
知县大人等他叨叨够了,才道:“很好,听着有理有据,回去细写一个文报来,尤其有试行的各样数录千万都要记全了。等写好了拿来我看吧。”
方伯丰听了晓得是准了这事儿的意思,挺高兴地答应了。
这边知县大人说毕了公事,也不放他走,又同他闲聊起这一阵子县里的事情来。方伯丰便又说了许多沿河沿路的桑枝修剪、水路船只往来安排、官学生员去留等话。
知县大人忍不住问他:“之前同你提过这县丞之位,你如何想法?”
只看方伯丰面上神情,便晓得他果然不曾细想过,遂叹道:“你这……年岁可不大,又是正经典试出身的,且连年来都不过空年,皆有实绩,难道就不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看你细查县里诸事,当也是在公务民生上用心之人,怎么自己的事儿倒没什么打算!”
方伯丰便道:“农桑一体,是以这些细事走过看到了,才记在了心上;至于水运调度和官学之事,也都是从前做过的;都是具体事务,民生等话却说不上了。”
又细说几句,方伯丰临要走时,知县大人忽然道:“过些日子我这里会来两个先生,讲些科考政务之事,不如叫你家娃儿们也过来听听。”
方伯丰听了有些不接头脑,只好先答应着再说。
等他一走,知县大人就请了两位幕僚先生进来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最后笑道:“天下真有这等人物,从前只听老爷子说什么‘为事不为名利’,我只当笑话听的,毕竟这世上多少人只把‘名利’当个真事儿来看,旁的不过是通往这二字的敲门砖罢了。却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人物。”
幕僚便笑道:“都是大人的运气。”
知县大人笑着的脸上一僵:“别,我最烦听这俩字儿了。”
两位老先生对视一眼都笑起来,知县大人又道:“上次选育出来耐寒耐旱稻种的事儿已经报上去了,这回把养土法和饲养禽畜的法子再往上一送,我看也差不多了吧。这样的人才真不该埋没,他无心仕途也是好事,省得把大半精力耗在明枪暗箭上,才是真的可惜了。”
一位老先生便叹道:“先时这位小司长还说过要确定选育良种之法的事情,也不知道真假。若是果然可得,真是功德无量了。大人所谋之事也自然水到渠成,全不费力气。”
知县大人点点头,忽然又笑道:“我从小学的那么些算计人的手段,结果好容易真的当上了官,用的却全是给人争功劳扶人上位的法子,真是白学了那么些年!”
这话那两位就不好接了,只抚须而笑。
晚间回了和乐坊苗十八那里,吃饭的时候说起知县大人叫湖儿岭儿一块儿过去读书的话,苗十八听了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个意思?若是要找伴读的,也没有往这么陌生孩子里找的道理。若非伴读,又是个什么名义?谢家的西席自然不会差的,只是这教的东西只怕不是娃儿们想学的,去了倒麻烦。”
方伯丰方才也没多问,这下更答不上什么话。倒是湖儿问苗十八:“师公,知县大人家里是教什么的?”
苗十八笑道:“你从前不是说你师爷是教人怎么当官的?那却是说乱了,不过这话说在谢家却再对没有的。这家出了好几个阁老,族中子弟入仕途者极多,想必家里对于为官之道很有一套说法。”
湖儿却道:“那我们就过去一块儿听听吧。”
苗十八笑:“你之前不还说你师爷教的东西没用处,连书楼讲学都没叫他去?这会儿又想听真正的做官的学问了?”
湖儿就笑:“燕爷爷说了,这世上没有没道理的事儿,只有认不清道理的人。为官也有为官的道理,能有机会去听一听自然不能错过。尤其师爷也说过,‘这都是先做人再做官’,我却听不懂这话。这会儿先去看看怎么做官,往后再比对比对怎么做人,只怕也好明白些。”
苗十八摇着头对灵素和方伯丰道:“这娃儿做什么都成,他爱去就叫他去吧。”
岭儿却紧着摇头:“可别带上我,我没空,我忙得很,没空做这些没要紧的事儿。”
苗十八笑得不成,又问她忙些什么。
却原来是燕先生之前说的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弟也来了山上了,这位确实在医术上精研甚深,尤其在草药上颇有造诣。岭儿之前就跟着灵素琢磨把药方对疾病的作用与针砭之术对应起来,却没想到这位先生也是这个思路,现在岭儿整天都跟着谷大夫和这位先生一起忙药理的事情,得了空还得去自家地里山上瞧瞧,也确实没什么空了。
最后苗十八只好拍板道:“那就各走各路吧!”
正说话,外头大师兄来了,拎了一坛子湛清茉莉酒和两只烧鸭子过来。苗十八看了便道:“这都吃了一半了,你又来干嘛?!”
大师兄便笑道:“下晌就叫他们准备好了,只是刚我要出来的时候,恰好又来一桌熟客,只好去应酬了两句给耽搁了。”
叫人拿鸭子拾掇了上来,又拍开酒坛子同方伯丰喝起来,苗十八是不喝这样的酒的。
且吃且说,就说到了之前的老司长家院子的事情,把自己用的法子同方伯丰细说了一遍,又道:“只怕还是会有什么闲话的,我先都同你说了,免得到时候你不接头。”
方伯丰早听灵素说过了,见大师兄如此郑重,赶紧谢了又谢。
大师兄却问道:“嗯,这事儿闹成这样,你可怎么想法?”
方伯丰叹道:“世上人心各异,确实难料得很。想想自己受人恩惠甚多,只怕也有习以为常、视作应当的时候,这回却是给了自己一个警醒了……”
大师兄无奈:“这……碰着无赖了,你倒在自己身上找错处?”
苗十八听他们两个这番你来我往,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伯丰只好解释道:“实在是旁人的言行心性都是旁人的,我觉着他是对是错并无甚用处,我能管的大概也只一个‘我’罢了。遇到觉着有不妥的事情,晓得世上还有这样行事道理的同时,反照一回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有相似情形而不自知,也算得一宗好处。”
大师兄只好叹道:“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灵素听了却想到方伯丰说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的话来,正想着,就听边上湖儿道:“爹爹跟我们说过,‘要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省’,原来不是光说说的,是真的这么来的啊!”
岭儿补一句:“师爷说爹爹懂的学问倒不多,只是都能落到身上,非是从书到嘴的功夫,却比圣人只住在牙上的要好得多了。大概就是说的这样?”
俩人相视点头。方伯丰对着岳父和大舅子,却是头一回觉着小孩子懂得太多、记性太好也不都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事情比较多,之前感冒又耽误了几天,一直在还债,码字都得等晚上了,抱歉抱歉
第394章 一树含笑
又说知县大人回到后衙,同夫人一起用了饭,又把两个娃儿叫来嘱咐一回接下来课业安排等事。俩娃儿回了自己屋子后,夫人让人换上茶来,夫妇二人坐下说话。
知县大人未免又要说起方伯丰的事情,道:“我已经同他说了,叫他到时候送他们家娃儿也过来一起读书上课。我看他大概也不明白这个里头的意思,只含糊答应我罢了。”
知县夫人叹一声道:“何必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