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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翠儿这才不想着再屯了,可她又开始担心万一真的没米吃了,自己屯的那么些米是不是也不保险。又张罗着要放到陶丽芬那里去。陶丽芬都不晓得怎么说她才好:“你这回同人说就买了一石的,回头就往我这里搬几麻袋来。咱们买的时候,这米粮还没什么人瞩目。如今若是一搬抬,那不晓得多少人瞧着呢。你细想想去,怎么着才是真合适!”
这么着齐翠儿虽屯了几石的米,眼看着是不会挨饿了,可心里一时担心这个一时担心那个,也没比那些天天愁着想要多存点米却买不到的安稳多少。
县里这阵子没有旁的什么事儿,几处司衙都围着这个转。知县老爷也是回回出面听各司细说情势,面上时而怜悯时而叹息。下属提议,他都先问问府衙里如何调度的,若是府里已有政令的,便照着政令办;若是府里还没有明确指示的,那便再等等。
面对有些下属情急,他劝道:“如今是要紧的时候,做事情不能鲁莽草率,得前后思量清楚才成。你们不要急于一时,还是要听听府里的说法。我们只看到一县之事,那只是一地一域一部分,而府里看到的是整个康宁府的事儿,是大局。我们就听府里的安排,才是真的从大局着眼着手,免得白费功夫。”
这知县老爷有个好处,凭底下人怎么面色不好语气不甚恭敬,他也不会同人动气,多是包容怜悯的多:“我知道你是心急,却是没看到大局的缘故啊。”
只是那些被包容着的下属们都没对他有什么感恩之意,有个幕僚私下便骂那些人:“不知好歹!”
知县老爷笑笑:“寻常人哪里晓得这些,只会着急忙慌做点有的没的,却不知道只有心定心安了事情才会跟着好起来。神明手里什么法子没有?只不过我们人听不见罢了。只要心够虔,心到神知,天下哪有什么难事!这样的奥妙,这些俗人怎么会明白。”
幕僚跟着笑道:“大人所言甚是,从前大人也都是如此,治下三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只可恨愚民无知,还当都是自家的运数,却不知道背后大人的真正功劳。”
知县老爷浅笑着摇摇头:“神明造下这世,称什么功劳没有?我们不过一心向神,又能算什么功劳。”
几个心腹都跟着点头:“是属下心里又起迷障了,大人真是心如净水,我等拍马也赶不上啊。”
如今几处有田种了散花稻的,都在等官府能不能给免了田税。这有田的田税本来就比丁田高出许多,偏偏如今不仅颗粒无收,眼看着明后年也不成。若还要交税,不是得从身上掐肉?倒是有心转嫁给佃户,可当日要改种散花稻,佃户多半都不乐意的,自然要让步一些,这税自然是头一个。还有几家签的文契上还明说了不管散花稻收成如何,都按常年粮作给佃户算余粮,当日是想把这散花稻的好处都留在自己兜里,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要亏得底儿掉了。
可等了又等,只等到说给种了散花稻的丁田免税的,有田照常。且有田若是出佃的,佃户不承担亩税,地主还要按承佃田亩常例一季粮收的三成支给佃户。并责令各县根据籍户司和农务司的记录,按户彻查,务必保证此政令的执行。且将此政令执行完成情况纳入本年度主官政绩考核。
这下又忙起来了,许多种了几百亩散花稻的大地主都快哭了。有相熟的赶紧提醒他:“别管这些了,赶紧把文契改了,明年可不能再佃出去了!”万一明年再来这么一出,合着自己一年颗粒无收还得出许多钱粮养那帮穷鬼!真是岂有此理!
可不佃出去,这百十亩地可怎么办?放那儿就能活过来了?要埋肥要深耕要张罗种绿肥或者现在县里新推的什么稻种,这都得有人去干才成呐!
那好办,当帮工雇来。帮工得按工给钱吧?帮工不帮你分担地税吧?别废话了,赶紧把账房的找来算算,看怎么着合适怎么着来吧。天啊,当年是哪个黑心鬼撺掇我种的这玩意儿啊!
第251章 人吓人
米铺们自说自话地限售了一阵子,排队买米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家里有米没米的,凡是能抽出空来排队的都排去了,没空的就花几个钱雇人排去。轮到谁都是买个足数,最多只能买五斗就买五斗,最多只能买三斗就买三斗。到后来,居然有大米行门口天没亮就开始有人等着去了,旁人看了心里更急,没过两天,这队都恨不得从半夜就开始排上了。
刑狱司的直挠头,几个司长主管私下碰面说这事儿:“也不算犯事,也没法抓谁去。可这苗头看着就不对啊!这么下去准得出事儿!”
想要防患于未然,得要协同几个司衙行事、衙门又该发什么告示,这都得听知县老爷的。可毕竟眼前没出事不是么!知县老爷看一群忧心忡忡的下属,也叹气:“这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明明都没有的事情,你们自己发愁,非要去做点什么。老百姓们一看,更觉着果然有什么大事了。这么一来,本来没事的,也被弄成有事、弄成大事了!一动不如一静,莫要无事生非。”
这话刚说了两天,米市街就出事了。一家米铺叫人给砸了。
这下刑狱司赶紧出动人手,把人押回来一问,说是有人在这家米铺排了三天了,每回都没有轮到他就卖完了。这次他特意数了,他排的是第三十七个,前一日明明卖到了五十几号的,今天他还是半夜起来赶过来排的队,结果刚要轮到他就说又卖完了。
他明明看到店里还大筐的谷米,自己又不是不给钱,凭什么不卖给自己。他心里生气,就把店家挂出来的“售罄”牌子摘下来扔了,又拦着不许他们关门。两相争执起来,许多排队买米的也都帮着他。那家出来几个伙计骂骂咧咧地要轰人,排队的里头不少年轻气盛的,哪里肯吃这个亏,就打到了一处。
结果场面一乱,有人趁机往自己袋子里装米,余者一看还能这么干,就都拥进去抢米抢面。这铺子里虽有几个壮实的伙计,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哪里拦得住。结果本来捂着不肯卖的米眼看就要被抢个精光了。
米铺的东家看到了气得差点没背过去,直嚷嚷叫伙计们打那些抢米的,喊道:“打!往死里打!国朝抢劫都是重罪!打死他们不犯法!”
里头人本就多,抢了米的又想多拿点儿,外头的一看有好处拿更拼命要挤进来,这一里一外都堵严实了。这头伙计们腾出手来就拿了门闩杠、笤帚、量斗,朝着人没头没脑地打去。一时鬼哭狼嚎带骂娘的,谁也不肯吃亏,就扭打起来。米铺老板一看不对,从后头逃了出来,一边请人去衙门报案,一边到边上米铺里求救。
等衙门的人一到,这米铺外头围了许多伙计,都是边上各家米铺里出来帮手的,有从闹事的米铺里头出来的人也不许他们离开。有些抱着米袋的就想结群往外头冲,差点在外头又打起来。看官差们来了才不得不停手,有机灵的趁机把手里的米袋往边上扔,反正这也说不清谁是谁的,到时候也治不了自己的罪。
当场一个个询问,不是付了银子买的米一律不准拿走。这又麻烦了,有的非说自己买的,米铺里却没人肯认;有的袋子里是买的一半抢的一半,更说不明白了。
最后抓了几个带头挑事的和下手重的去了衙门,有些被打伤的还想喊冤:“官爷,这米铺老板想杀人啊!看把我这头上打的,都起肿包了!”
班头当差的时候长了,看看他冷冷道:“你不进去他们能打着你?都说了不卖米了,你们又进去干啥?要真论起来,告你们强抢财产,都得下狱!”
几个本来还等着看风向的听了这话都不吱声了,等差役们押了人远远去了,才往地上啐一口骂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死王八羔子,就会替有钱人撑腰!”
这里米铺老板收拾了地上散落的和不知道什么人扔下的袋子里装着的,最后一对数,少了两成。铺子的门板被砸碎了三块块,自家的伙计还叫衙门带走了几个去。心里又气又急,索性把铺子里还剩下的米面都往船上一装,挂出歇业的牌子,——不卖了!
抓进衙门的几个还没有问明白,第二天许多米铺都没开,尤其是小铺子。大铺子虽开了,门口光伙计就二十多个,个个壮实,也不晓得从前是不是当伙计的。卖米数量也减为一人一次最多只能买一斗,谁要口出怨言,立马有伙计过来把人请走。不爱买别买。
当天就有人裹着厚袄子在米铺门口一待,等着它第二天开门买米了。
老司长都快愁死了:“事情明明没有这么糟,偏偏都要往糟里作,十个瓶子九个盖,哪里管得过来!”
方伯丰在那里写写画画半天,拿了张纸出来道:“这回不是天灾,丁田一年两三熟都照旧,只是有田三成绝收。所以如今各村镇里自家有田地的人家手里米粮并不缺的,那些自家没有田地或者自家田地不够口粮的佃户恐怕会有些艰难。尤其是今年佃种了散花稻的这些。这块如今已经有府里下的明令,这政令执行到位了,这些人的难处当也能解决了。
“如此一来,就剩下镇里和县城里这些没有地的人家了。这又得分,这里头有有田的那些,就算这一季种的散花稻,从前年间也必有存粮。所谓‘家无三年存粮不为家’,哪怕没到这个数,一两年的总有的。再有就是自家没田地,都是买着吃的,但是银钱不缺,这样的人家,寻常当也有够几个月吃的米粮。最难的是挣工度日那些,本来就是一回只买十天半月的口粮,如今各米铺限售,若是排队排不上,可就真要断炊了。”
老司长叫方伯丰拉回了思绪,点点头道:“你这个论得很是。不错,如今冬粮新作种子都已经种下去了,除了小河滩和浦沿,别的几处散碎地方的这两天也该跑完了。接下来咱们就先盯紧两边,一边是花稻佃户这边,府衙有明令,需得赶在入冬前叫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