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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想想道:“明儿恐怕不成,再过两天吧。明天卖大酱肉吧,我下晌就要开始炖了。”
大婶道:“那个也好。怎么了?岭儿馋肉了?”
灵素叹一声:“她就没什么不馋的。最近刚好得了些野猪肉,就趁鲜炖了,剩下的做腊味。”
大婶赶紧道:“野猪肉啊!那敢情好,明儿我一早过来!”说着话拿了东西走了。
又应付了几个买主,才得空往边上瞧瞧俩娃去,刚一人吃了一碗鲜鱼汤煮的糊糊,这会儿都睡着了。见娃儿们睡得挺踏实,才又出来拿了一个盆不知道搅些什么。
等这俩人喝够了酒,那小串也没剩下多少了,歪子还要了一八宝饭吃。尝了几口就道:“没想到这饭做得甜不啰嗦的也挺好吃。”
老孙头给他一下:“会不会夸人?!”
这么着俩人连着在这小铺里吃了好几日,同众人也都熟悉了,这日又来吃着,歪子趁着酒意便对灵素道:“小嫂子,我看你这买卖做得可不太成啊。你看看,那边那家卖馄饨的,这两日也弄了个锅开始卖油煎了。你这里还隔多少日才能赶上卖一回的,到时候买卖都叫人家做了,钱也都进人家的荷包了,你可不亏得慌?!”
灵素笑道:“那照你说这买卖该怎么做啊?”
歪子道:“那自然是什么好卖什么挣钱就卖什么呗!还有你卖的价儿也好往上提一提,这么便宜能赚什么利息,就算是自家地里种的,你种地不花力气啊?要么索性盯着哪一样便宜到底,叫旁人家都没生意可做,你一家独大,这样也能赚。你这儿是样样不算贵,可一天就卖这么点东西,到了下晌就不剩什么了。好容易弄出来的新鲜吃食做法,都叫人学了去了,你这儿卖完了,正好,人家那儿等着挣钱呢!真是哪头都落不着,这还叫什么买卖!”
说着又拿筷子点了点自己跟前的米线道:“就说这碗米线,里头两块干豆腐、三个肉丸子、还有菌子笋子和菜,还得加二两米线,这汤还是骨头汤,你就卖五文钱……这里头这些东西,你不用做成这一碗,直接把豆子、肉、干菌子笋子和米卖给我们,也得值个四五文吧?要是你就凭这个便宜实惠,把客人引了来,再搭着卖点别的贵的东西,那也算合适。可你又不那么干,自己算算,是不是亏得慌?!”
灵素想了想道:“我这干豆腐啊,是我家娃儿要吃嫩豆腐汤,我就做了几板豆腐,多的这些多榨掉点水,就成这个了。肉丸子也是,野猪是山上挖的陷阱里捡的,腿都腌起来了,余下点肉,除了做大炖肉的,剩下零碎的就做丸子。菌子和笋也都是山上来的,笋还好说,菌子是不知道多少样杂一块儿了,没多少,做汤添个鲜的,真要当个东西卖,都不够秤。米倒是我自己种的,娃儿们馋汤水,就做点米线给他们尝尝,多的顺便在铺子里卖。你瞧瞧,这都是顺便的事儿,其实都是家里吃不了的,不值钱,不值钱。”
歪子心说我做买卖就老被老大嫌弃脑袋不灵光,跟这位小嫂子比比,我那是贼灵光无比了吧!
灵素还在那里接着说:“再说这东西也不能都用钱算。就说这棵油青同这棵黄芽菜,不都是菜?都是地里长的。你说一个三文钱一斤,一个五文钱一斤,好像这俩就忽然分出高下来似的。其实不是,一个熬汤好吃,一个炒着好吃,没经过霜的时候味道还都差着意思。同钱没干系。
“还有这菜放这儿会坏吧?钱就不会,都奔着钱去了,就没个头了。黄芽菜卖得贵,得,都种黄芽菜吧,它贵啊。可它贵也顶不了油青的味儿,你说这钱是不是招事儿的?还有这人,本来就挺贪,可要说米面肉菜,你叫他贪吧。屯十万斤米,它会生虫,它会坏啊!敞开了吃,一顿能吃七八十几斤肉?不能吧?这就被管上了。可要换成钱,那就没数了,不知道多少算够!没东西管着它啊!
“我这里东西,就是自家山上地里长些什么,自家做点什么吃的,顺便多做点差不多卖给大家吃了。再说你瞧瞧这里,如今还多了两家了,以前就馒头店、馄饨店和面店,没别的。这边不比前街上,这里人家寻常都在家里吃,铺子做的都是点心生意。我这一做,大伙儿瞧着原来还能卖这些,还真有生意,也学着弄起来,大家都多些进项,不也挺好?”
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算什么生意经,卖东西自然是越贵越好的了,只要有人愿意买。要不然行商做的什么买卖?不就是把一个地方卖得便宜的东西拉去另一个卖得贵的地方卖么。还有“同行是冤家”,哪有自家买卖叫人学了去了,还觉着热闹挺好的?……不过这小嫂子瞧着脑子不太成,多说无益,只好摇头。
反是老孙头听了那段“钱好不好”的话挺有感触,笑道:“小嫂子难得的人性,这世上把钱看的这么淡的人可真不多见。”
灵素一乐:“钱又不能吃不能穿的,不过是个标记,拿来换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我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都有,自然不看重它了。最怕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想不太明白的,因这个东西瞧着好像什么都还能换到似的,就都奔着它去了。那样的才爱它呢!只是太爱它未免又要受它连累了。”
老孙头听了又一叹,摇头笑道:“小嫂子既晓得有人就爱个钱财,就要晓得人为了钱财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您把这买卖想得简单,这是如今这里还没多少利息呢。往后这里人气越发高了,事儿可就没您想得那么容易了。这世上,要做太坏的人难,要做太好的也不容易,只好稀里糊涂顺着人走罢了……”却是一语成谶,又是后话了。
闲话两句又想起来道:“对了,您这里不是还出杂货么!您这饭食里加的辣丁子,我瞧着挺好。我们那里没有,可我们那里又冷得很。这都十一月了,你们这里还这样山上林子都是绿的,地上还能长菜。我们那里早就萧索一片了,且进了十月就得下大雪,这会儿都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这东西放汤里,喝得人满身冒火似的,比烧刀子不差,我想弄些回去卖,不晓得您肯不肯让些给我们?”
灵素一听这人想买辣丁子就笑了,她灵境里干的鲜的各样品种的不晓得屯了多少了。她觉着这东西古怪,且山上几处庄子里种的品种也千差万别的,她便也跟着讨了种子育了苗到处栽种起来。偏这东西还厉害,不招虫不说,在山坳草坡上也都成长。她这广种博收的主,自然一种就种多了。
可这东西本来爱吃的人就不多,人家山里人自己吃的自己种足够了,也不消她再送赠,她自己倒是吃点儿,可也没有当饭吃的。这一来二去的,就攒下了许多。她还琢磨着把那干的做成粉、碎、条、串,把鲜的做成各种酱、腌货、渍物。可那味儿在那里,就不是人人爱吃的东西。
没想到还有人看上这个了,灵素挺高兴,便道:“这东西当调料用,一个锅里只要放一丁点就得,也要不了那么多的。不一样的品种,辣气还不一样,有种最小的枸杞子样儿的最辣,还有那个新鲜时候就皱皮的黄绿丁也辣的厉害。你是想要什么样儿的?”
老孙头道:“那自然是要辣点儿的才好。上回我瞧见的是鲜的,恐怕搁不住,有没有晒成干的?”
灵素点头:“有,那就给你黄绿丁吧。小丁子太辣了,个头又小,得磨成粉才合用,费劲。”
老孙头忙道:“成,那就要那个黄绿丁的。您这儿有多少现货?”
灵素想了想,这要现货的话,恐怕几百斤是有的,不过这样东西卖人家那许多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人人爱吃的东西。要真有人喜欢,那里头有籽,明年他们自己种就成了,也不消那么多,她便把自己想的都说了,才道:“我看就二十斤也够了。”
歪子在边上听了都快笑出来了!这店家做饭菜的手艺是真好,这做买卖可真是太外行了!这样东西,既有人要,自然是只卖粉末或者浸油也不能卖整个的了!尤其不能叫人得着籽实。都是地里来的,人得了籽实,赶明都种出来了,还要问你买什么?!她倒都想到了,完了还打算卖整个的干货,还就卖二十斤,是怕人砸手里?都这么做买卖,趁早喝西北风去吧。
倒是老孙头说了句:“嫂子真厚道人。这样,我再多要点,要五十斤的。价钱我按着我这边能给的给您算,您看成不成?”
灵素这东西就是山上地里种出来,再摘下来大太阳一晒的事儿,她都没当个买卖,人这么说,她就都答应着。说好了等他们要走的那日交货,就算议定了。
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儿:“你们那里是哪儿的啊?有那么冷?那你们都种什么粮食?冬天怎么过的?”
老孙头笑道:“你们这里不是有群仙岭么,这群仙岭还往北去,连着莽山。那莽山可就大了,我们在莽山北边。从前没通运河的时候,我们那儿都说莽山南边就是汪洋了,还说有神仙住在仙岛上。如今通了水路,总算绕个大圈子能过来瞧瞧。物候可就差得大了,我们那里种麦子、种谷子高粱,只是一年只能收一季一季半,也不像你们这里,全年都有绿树,我们那里这会子早就光地千里了!”
说起过冬的火炕火盆大炉子,灵素更往细了打听了,心里恨不得立时跑去瞧瞧才好。
又过了一阵子,这日歪子赶了车过来,扛走了两麻袋的黄绿丁干,又给了灵素一个封儿道:“这是货钱,您要不要点点。”那边岭儿不晓得又闻着啥味儿了正哼唧,灵素哪里顾得过来,便收了放一边道:“不用了,谢谢你啊。”歪子一笑挥挥手说了句“明年见了”,便赶着车走了。
等到晚上方伯丰帮忙数钱的时候问起,灵素才想起来道:“就是上回说的北地的买卖人买黄绿丁的钱。”
方伯丰打开来一瞧,金宝钱庄的银票,整整一百两。
灵素也挺意外:“嚯!合二两银子一斤?那老爷子别是算错了吧!”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