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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又晴:“……”这狭促鬼!哭笑不得之余,她又瞪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信月,就知道她这端庄的壳子底下满是黑水。
可惜这么温柔的眼神毫无威慑力,沈信月反而一本正经道:“相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此人在陛下身边出现过,说来他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倒是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不管什么关系,”易又晴叹道:“我只盼着陛下心愿圆满,凤无惜……或许我该相信陛下的眼光吧。”
长孙仪离开缀天峰,并没有马上去寻凤无惜,兰凊微死于凤缜之手,对于凤无惜来说是何等打击,她心知凤无惜此刻必然不愿被打扰。
她现在想要见两个人。
两个,本来不被她放在眼中的昆山旧人。
原本秩序严谨的执法堂一片死寂,只留下几个金丹修为的弟子留守在外,叶谭明亲自审讯,听闻长孙仪的来意,未曾迟疑便放她进入。
“多谢太师叔。”
白衣剑修目光温和,闻言道:“当初选道合为掌门,是我们几个走了眼,没料到他竟起了这个念头,甚至一直放任‘饲’族动作……”
长孙仪笑道:“眼光这种事,也怪不得太师叔吧。”
她这种态度,叶谭明反而轻松几分,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让她进去了。
执法堂地牢内灯火通明,昆山没有折辱弟子的意图,连地牢都不带一丝阴森气,她之前在这里住过几天,还有些熟悉,原本要顺着通道一路走到底,却意外发现一间牢房中正坐着个熟人。
靳寒。
此前的恩怨她一直没有算,因为相较于段无尘,靳寒听令行事,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在执法台动手,二来他受韩盈利用,被嫉妒蒙蔽心智,前程已定,没有对付的价值。
简单说,靳寒入不了她的眼,于是让她连报复的心情都升不起来。
顿了顿,她抬步要走,靳寒却突然叫住她。
“长孙仪。”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似乎被这一场变故磨去了所有傲气。
按理来说,道合元君的过错不该推到他身上,他更是违背了师令出战,重伤至此,他此时应当在自己的洞府好好养伤,而不应该出现在执法堂地牢内。
然而他却自请入执法堂思过受惩。
可是叫住了长孙仪,他却迟疑了许久,喉结动了动,一声艰难的道歉最终还是吐了出来:“对不起。”
长孙仪轻笑了一声,没有应,她懒得和他计较,不过这句道歉倒令她高看了几分。
昆山这些年轻一辈里,她背负国仇家恨,楚传亦小心翼翼生存在仇人手下,两人对剑也因此没那么专注,靳寒自然对他们很看不惯。
相较于她和楚传来说,靳寒环境单纯,被长辈寄予厚望,显得过于天真了,也不如凤无惜心思灵透。
他自小长在昆山,资质过人,心高气傲,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长孙仪,因为一败而念念不忘,被嫉妒遮住双眼,看长孙仪总带着偏见,又因为这份偏见,行差踏错。
现如今历经多事,他为人处世总算有了些许长进,心性倒也磨炼了出来。
轻而易举揣测了靳寒的心思,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没有必要包容对方的错误和成长,闻言只顿了一瞬,再次抬步前行。
靳寒没有强求,他看着身前断裂的灵剑,重新闭上双眼。
地牢尽处,浑身浴血的韩朴叔侄二人被捆仙锁束紧四肢,叶谭明没有留情,他们的剑府早已被废,长孙仪到来的时候,韩盈眼中瞬间迸起厌恶的光,语气森冷。
这淬毒般眼神若能杀人,长孙仪恐怕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你已不是昆山的人了!”她道:“有何资格审我?”
长孙仪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我不是昆山的人,那你是吗?”
韩朴喝了一声“盈儿”,原本刻板木讷的眼睛紧盯着长孙仪,杀意无限,长孙仪打量他几番:“你们是‘饲’族中人?”
韩盈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的话,我就只是来看两个蠢货。”长孙仪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多不像她该说的,念到后来,语气一转。
“是的话,那么十年前的残害同门一罪,我这个受害人,无惜这个受害人,岂能不——”
“讨回公道?”
第77章 决裂
韩盈微微一怔; 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公道?什么公道; 成王败寇也算公道吗?实力不如人,就该去死——”
长孙仪没有生气; “饲”这个种族不同于人族,他们的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甚至因为他们本身因心魔而壮大; 不仅蚕食他人心魔; 更要自身养成心魔。
因而“饲”族之间不讲真情; 他们甚至多为彼此憎恶厌烦; 实力高的就能统率处置实力低于自身的族人。
韩盈现在一说; 长孙仪反而确认了她的身份。
“所以你现在实力不如我,也该死了。”长孙仪点点头,淡淡一笑:“我原先就很奇怪,你身上总给我一种违和感,原来是修为不到家; 看看令伯父; 比你老成多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的?”韩朴再无掩饰; 直接问道:“我们身上; 并无‘饲’族的气息。”
叶谭明几番审问; 只以为他们是被“饲”族引诱,而长孙仪一来,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长孙仪道:“你们觉得我是如此大度之人吗?兰师叔一力担下罪责; 我就信了?”
她不找靳寒算账是因为他是被利用的; 然韩盈可不是; 但那时她已感觉自身和莲华有着牵扯,自然对韩家叔侄对付她的目的有所猜疑。
放长线,钓大鱼,只是当时的她还未曾料到敌人如此棘手,棘手得让她来不及作布置,以至于昆山伤亡至此。
如今记忆回笼,长孙仪自然知晓,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饲”族,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地对付自己。
那时回昆山五门大比,恐怕他们就想着以段无尘为饵,释放出莲华心魔,只是未曾料到,除了十二玄奇伏魔阵外,更有恪律剑气压制,使得计划失败。
长孙仪淡淡道:“不愧是善于伪装的‘饲’,昆山潜伏数千年都未曾露出马脚。”
韩盈一双杏眸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长孙仪,论善于伪装,我们不过是低阶‘饲’族,身为皇族的‘饲’可更胜一筹,你不是和凤无惜深情厚谊吗?她修炼‘饲’族功法,必然会变得和我等一样。”
“我等着你手刃她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饲”族之间相互嫉恨以至于此,她与凤无惜同为“饲”族,身份有云泥之别不说,更恨对方无知无觉,知情知意,她却要在黑暗中沉沦。
韩盈一番挑唆,其心可诛,长孙仪眼神一冷,再不掩饰心中杀意。
既然身份识破,挣扎也是无用,心知今日逃不过一死,韩朴冷笑一声,放话道:“长孙仪,‘饲’族既已现世,不久之后,必是你的死期!”
“是吗?”
眼神冷到极致,长孙仪唇边却渐渐浮起笑意。
“可惜,你们都看不到了。”
话音一落,她负着的双手绕至身前,临空画咒,广袖滑落的同时,圣印倏起!
源源不断的清圣灵气汇聚在她双掌,纤长十指掐动,饶是韩朴韩盈二人心有准备,却还是在这至清至极的一印之下,哀鸣咆哮。
万法策骤然出现,临风翻动,最后在两团冲天的黑气消亡瞬间,翻至……
诛魔印!
赫赫三字金光大放,笼罩在无匹圣光下的两人身化飞灰,捆仙锁失去目标,自半空掉落于地。
地牢内重归于死寂,长孙仪收回手,叹了口气。
挑拨她与无惜的关系吗?
“长孙仪!”
将动静听了个十成十的靳寒扑到囚门上,原本他道了歉,便一直沉默着,如今耳闻凤无惜身份,又听了韩盈一番话,忍不住面露心焦。
“无惜不可能会像他们一般!你——”
要相信她。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她睇来的眼神中,靳寒看着长孙仪澄透清明的目光,半晌,惨然一笑。
他或许会质疑长孙仪的资质,但他不会质疑她和凤无惜之间的感情。
长孙仪垂下眼帘,袖手而去。
*
月悬峰上再不见月华,只空留着一柄黯淡的月华剑矗立峰巅,为失去主人而哀鸣。
风声寂寂,只有一人长跪于地,空对坟茔。
凤无惜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好像只有一刹,又好像是一辈子。
她本以为,即使再也回不了昆山,即使再不是剑修,自己和师尊也总有再相见的一天,谁知最后一面竟成永远,回忆起这些年中,师徒二人不知何时已无了脉脉温情,只留怨怼。
身世!身世!好不堪的身世,如果她身上流着的血是今日的祸端,是师尊的催命符……那么她又何必存在?
光洁的额上隐隐浮现血红的翎羽纹路,凤无惜闭上双眼,划下一行血泪。
日落月升,只是这个月,再不是月华峰上清冷瑰丽的月了。
不知是何处传来了箫声,呜咽凄凉,一缕缕飘至心头,久久萦绕不散。
昆山弟子死伤逾半,而一入修途,便再无轮回,他们送别师兄弟,也只能借一把箫寄托哀思,聊作慰藉。
凤无惜重重叩首,过后站直身躯,向着月华峰下行去。
“去哪儿?”
有人手持折扇凭空现身,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气,是熟悉的面孔,凤无惜却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
然而,凤无惜对她的陌生感还未蔓延,就在长孙仪的目光中悄然散去。
紫衣女修手中折扇一展,挑眉道:“打算不告而别?”
“之前已是人人生厌,”凤无惜道:“我不该留在昆山,也无颜留在昆山。”
若非在半途中接到消息,她本不打算再入昆山,只在百里之外等着,而今入山祭拜师尊,已经过了。
现如今昆山上下,只怕对“饲”族中人恨之欲死。
“我知道,我不会勉强。”长孙仪道:“但不告而别,你打算往何